不死凡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深恩負(fù)盡

血在滴落，不停地滴落，無論如何都堵不住。m.。

王石沒有去看滴落的血，沒有去看洞穿的傷口，他望著遠(yuǎn)處的白雪，始終凝聚不出焦點，只是在間斷地說著兩個字。

“大哥……”

無論如何，王石都沒有想到趙文啟會在身后刺自己一劍，他沒有防備，也不會防備。這一劍不致命，卻真的致命。

身體本能做出的反應(yīng)，想要斬下趙文啟的頭顱，都被王石硬生生地遏制住了。要不然趙文啟真的擋不住那一刀。

戲子立在不遠(yuǎn)的地方，他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微笑，說道：“我說我找了一個幫手，只是這個幫手是你的大哥而已。其實，你早就應(yīng)該想到，只是你不愿意去想。我清楚你的弱點，你難道就不知道嗎？”

趙文啟目光低垂，不敢去看前方的小師弟，也不敢去聽王石反反復(fù)復(fù)說的那兩個字。他背過去的雙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哪怕已經(jīng)發(fā)生了，趙文啟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出了在小師弟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那一劍很輕易，冷秋水鋒利異常，完全可以割開人的骨頭?？墒沁@一劍，耗盡了趙文啟耗盡了所有力量。

萬千的理由，都不是理由，他此時無法說出一個字。

風(fēng)雪已停，萬籟皆寂。

心中很空，如同剛剛雪落之后的荒原。

王石不知道自己迷茫了多久，眼前的視野才出現(xiàn)焦點。他沒有去管傷口，緩慢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看向了趙文啟。

趙文啟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是抬起了頭，目光跟嘴唇都在微微顫動著，卻不能說出任何的話，他實在是沒有勇氣去面對小師弟。

現(xiàn)在又能解釋什么？沒有什么好解釋的。

王石看著大哥的目光，粗重地喘息了幾聲，最后閉上了眼睛，說道：“大哥……我做錯什么了嗎？”

兩行熱淚，終于從王石的眼中滾落了出來。

自從兩年前李逸仙死的時候，王石就發(fā)誓此生再不會流一滴眼淚，此時卻還是忍不住。

曾幾何時，趙文啟還是那個偽裝成樵夫的三師兄，裝腔作勢地恐嚇著一個倔強的少年……偌大的東來山，唯有趙文啟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王石。趙文啟對于王石，亦兄亦父亦友，不可或缺。

成長至今，趙文啟一直都是王石最親近的人，他是一個真正的大哥。

然而，現(xiàn)在又算什么？

南懷樂曾經(jīng)告誡過王石要預(yù)防身邊的人，因為那是他最致命的弱點，可是王石一笑置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點，卻根本不曾去防御。因為他相信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哪怕他真的提防過，也絕對不會想到趙文啟身上，那可是他的大哥！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王石實在是想不出任何的理由，他不明白大哥為什么會這樣做，他不明白。

咣當(dāng)！

趙文啟手中的劍掉落了下來，他不再有力量握住手中的冷秋水。

同樣有著兩行熱淚從眼中涌出，趙文啟的喉嚨動了動，拼盡所有的力量想要再叫一句“小師弟”，卻根本說不出來。

心中滋味萬千，趙文啟卻無法解釋，只能忍受著所有的痛苦。

他要讓小師弟活下去，永遠(yuǎn)地活下去，他只能選擇走進(jìn)黑暗，擔(dān)負(fù)起“背叛”這兩個字。

“大哥！”

王石盯著趙文啟，萬千滋味涌了出來，他忽然大叫了一聲，口中噴出鮮血，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

臉頰旁的雪飛速融化著，卻無法降低鮮血的溫度，不能讓王石感受到一絲的舒暢，他瞪大著眼睛，氣若游絲，卻依舊都不想就此閉上眼睛。

不論是任何的對手，都無法擊垮他；不論是什么樣的傷勢，都無法阻止他再次站起來。然而此時的他，提不起半點力量，只能躺在冰面上，想要停歇一會。

第一次，王石被擊垮了。

戲子處理好了脖子上的傷勢，緩緩地走了過來，俯下身子，微笑著說道：“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留戀的嗎？”

王石慘然一笑，閉上了眼睛。

拼命努力了十多年，父母雙亡，妹妹被掠，師尊溘然長逝，師父死在自己的眼前，朋友死的死。散的散，山寨被破，師兄妹皆面臨死亡，魚紅蓮還未曾醒來，寧一在遠(yuǎn)方苦等，如今大哥又在背后刺了一刀。

十多年，深恩負(fù)盡，生死師友。

這個世上，真的不再有任何的留戀的了。

戲子開始幫助王石止血，處理好他身上的傷口，說道：“我說過，你未曾見識過真正的地獄，現(xiàn)在才算是地獄的一角而已?！?p/> “世間如此，生死離別多愁苦，你這樣戀舊的人，背負(fù)的東西太多，你又能前行到什么地步？縱然你屹立絕巔，回頭望時又有多少人在身后？”

“萬物皆要順應(yīng)天道，往復(fù)輪回，人再強大也跳不出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也不過是這片天地中一個小小的片段而已，又能改變什么？不若就此斬斷所有，就此跟我踏上一條追尋世界本源的道路。”

“你覺得呢？”

戲子止住了王石身上的血，微笑著，看著王石，等待著答案。

王石除了慘笑，真的無法再做出任何的反應(yīng)。

現(xiàn)在的他，又有什么力量去握刀？他的心中一片死灰，哪里又會重新涌現(xiàn)出力量？剩下的，也只有跟戲子一同踏上那條道路，或許還有著活下去的念頭。

這次跟戲子的對決，王石慘敗，敗的徹底，敗的一無所有。

就算在戰(zhàn)斗上能夠穩(wěn)壓戲子一頭又如何，王石還是敗了，前所未有的失敗，直接墜入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李逸仙死的時候，王石都未曾如此絕望過。趙文啟的那一劍，未曾殺死他，卻真的殺死了他，讓他真的絕望了。

趙文啟在一旁看著小師弟絕望凄慘的笑容，心中更是在滴血，他的腦海之中不斷地回蕩著“大哥……我做錯了什么嗎？”。

哪怕是真的被大哥刺中了，王石都不相信是大哥背叛了他，而是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才會導(dǎo)致這一劍。

黑雪地中的小城里，那座地牢之下，戲子給趙文啟看了一些東西，便徹底改變了他的意志，不論任何的東西橫在其中，他都會盡力斬斷，只為了讓小師弟繼續(xù)活下去。

當(dāng)初王石在黑雪地尋找時，尋龍盤亂了一次，便是對趙文啟的氣息有了反應(yīng)。這些細(xì)節(jié)，還有南懷樂的提醒，以及趙文啟突然出現(xiàn)在在這里，王石本該有所警覺跟提防，他卻全然沒有防備。

那一次的改變，影響了現(xiàn)在的所有。

戲子將所有的事情都計算的剛剛好，不論是山寨中的戰(zhàn)斗，還是王石的戰(zhàn)斗，就連時間都恰恰好，將最殘酷的一面都展現(xiàn)給了王石，徹底將其擊垮。

唯有在失去一切，對這個世間徹底絕望之后，王石才有可能跟戲子走上同一條道路。戲子深知這一點，才會做了這么多的準(zhǔn)備。

這個世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將你認(rèn)為最美好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在你面前摧毀。

王石最看重的無非就是他身邊的人，若是讓這些人都死去，并且讓其中一個背叛他，他又怎么可能還堅持他的理論？

對于王石來說，他所堅持的世界已經(jīng)崩塌了，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跟隨戲子，才有著活下去的意義。

戲子此時真正露出了笑容，他的目的都已經(jīng)達(dá)到了，幾乎堪稱是完美。

只要能夠?qū)⑼跏壣细约和瑯拥牡缆?，那么戲子十分篤定自己必定能夠?qū)崿F(xiàn)目標(biāo)，探尋到世界的本源，找到所有真理的根本。

王石閉上了眼睛，企圖借助這種方式將所有的一切都摒除，讓自己有著片刻的安寧，然而所發(fā)生的事情還是紛至沓來，變成無數(shù)的片段，猶如滿天雪舞。

身下的雪正在飛速地融化著，卻不能帶來一絲冰涼，不能讓躁動的血平息下來。

他現(xiàn)在不想去管任何的事情，只想讓自己就這樣躺著，或許可以平靜一些。

戲子有足夠的耐心，他為了逼王石走上這條路，已經(jīng)等了兩年多，不介意這短暫的時間。

趙文啟不忍心再去看，卻也不能離開，他就這樣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人知道他承受著多少痛苦，也絕對不會有人理解，他只能自己承受。

散落在湖面上的血都已經(jīng)開始凝聚，成為點點的紅色，若是在山頂上俯瞰，就好像是無數(shù)黝黑男人中一個絕色美人，格外的顯眼。

這朵散落的大紅花，在月光的映照之下，也顯得妖嬈了起來，只是略帶幾分凄美。

王石睜開了眼睛，看著戲子，目光之中不再有原先的神采，多了一份冷漠。

戲子微笑著，說道：“走嗎？”

王石簡短地回答道：“走?！?p/> 戲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將王石扶了起來。

就在此時，遠(yuǎn)處傳來了轟鳴的聲音，小山頂上有著雪泥炸裂開來，一道漆黑的影子，猛然踏在了湖面上，吹起了大片的雪。

戲子看著前方出現(xiàn)的意外，微微瞇起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