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寶鑒 171 遇見棋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棋王一出，誰與爭鋒。”

“我們這些三腳貓功夫，就不要在棋王面前獻(xiàn)丑了。”

這一邊的眾多老者，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氣氛活躍起來，甚至引得另一邊旁觀圍棋的幾個老者，都好奇地過來，加入討論。

“將軍，你沒棋了。”沈老先生興奮地站起來，高聲道，因為生活改善，他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坐在他對面的老者，一臉沮喪，但神色仍然很不服氣。

“伍樊，你來不來下幾盤？”沈老先生走到伍樊身邊，拍拍伍樊肩頭，笑問道。

“我看看就好。你們這里下棋的水平蠻高，我下得少，哪里敢班門弄斧。”伍樊道。

一位身穿打了許多補(bǔ)丁的長袍老者，從后頭過來，向伍樊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看向沈老先生。“小沈呀，借點(diǎn)錢用用，你子孫想起你來了，給你燒了錢，現(xiàn)在過的滋潤了啊，都不用去討飯了。”那位老者滿臉堆笑道。

“老賈，看你說的，也就這段日子過得稍好一點(diǎn)，說不定再過幾日，又要去討飯了。你每日有酒飲，還好意思問我借錢？”沈老先生道。

“棋王來了，棋王來了。”靠近門口的老者高呼道。

“讓開讓開，棋王一到，大殺四方。”有個老者興奮道。

“你們就吹吧，棋王。”那個贏了幾人的鷹鉤鼻老者坐在凳上，擺弄著棋子，好整以暇道。

伍樊見到一個五六十歲的男子，身材單薄，一頭短發(fā)，臉龐深陷，目光深邃，從門外進(jìn)來。大廳里的人紛紛讓路，都用熱切，崇拜的眼神望著來人。

“哪位高手這么囂張，說我徒有其名，頂了棋王的名頭。”來到中間一桌，棋王站定，轉(zhuǎn)頭詢問道。

“來來來，是我說的，討教幾招。”鷹鉤鼻老者坐在凳上，并沒有起身迎接，招手道。

棋王盯住鷹鉤鼻老者，微微頷首，過去拉開凳子，收拾棋子，準(zhǔn)備對弈。

眾人都圍攏過去，難得一場大戰(zhàn)，誰也不想錯過。

伍樊也十分好奇，在老者們身后觀戰(zhàn)。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車轔轔，馬蕭蕭，不一會，棋盤上便廝殺得難分難解。棋王似乎不用思考，隨手應(yīng)對，而他的對手，卻時常眉頭微蹙，有時猶豫起來。

棋王身后，一位老者手里拿一個窩窩頭啃著，另一手拿一個水壺，看得全神貫注。伍樊看見棋王伸手將桌上的一小塊窩窩頭碎片，慢慢捏起，放到嘴邊，吃了進(jìn)去。隨即，他的喉結(jié)上下動了起來，最后努力一咽。

熟悉，這個棋王有點(diǎn)熟悉。

好像在哪里見過！

伍樊張大了口，死死盯著棋王，陷入了回憶之中。

“沒棋了，認(rèn)輸吧。”有老者高叫。

“棋王就是棋王，可不是浪得虛名。”又有老者道。

“再來再來。”鷹鉤鼻老者不服氣，嘩啦將棋盤的棋子推亂。

棋王不動聲色，重新擺棋。

不到一個小時，兩人已戰(zhàn)過兩局，第三局也進(jìn)入尾聲。此刻，那位囂張的鷹鉤鼻老者已是面色通紅，頭上冒汗。

“又輸了。”旁觀的一人道。

“不用再下了吧？”棋王望向鷹鉤鼻老者，面無表情道。

“再下三盤，就三盤。”鷹鉤鼻老者尷尬地笑著，道。

“算了吧，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不夠棋王看的。”有人譏笑。

“就是，贏了幾個臭棋簍子，就不知天高地厚。”

旁觀的老者們一邊調(diào)笑，一邊散開了去。伍樊見有了空位，坐了上去。

“你認(rèn)識高腳卵嗎？”伍樊裝出無意的模樣，隨口一問。

“你，你是誰？高腳卵在哪里？”棋王轉(zhuǎn)頭望向伍樊，神情大變，訝然問道。

“我不知道高腳卵在哪里，你真的是那位棋王？曾經(jīng)上山下鄉(xiāng)，插過隊的棋王？”伍樊也不敢確定，想要證實，眼前的棋王，是不是書上故事中描述的那位。

“后生仔，請跟我到我家去，這里不方便細(xì)談。”棋王起身，拉了一把伍樊道。

伍樊見棋王面色凝重，趕緊點(diǎn)頭，跟隨出門。

“沈老，一起去。”伍樊招呼沈老先生，又叫上天寶。沈老爺孫二人見狀，也跟上伍樊出門。

“我叫伍樊。”在棋王家中坐下，伍樊自我介紹道。

“高腳卵是你家的什么人？”棋王問道。

“我不認(rèn)識他，他是江海市人，大城市的，我家在偏僻的鄉(xiāng)下。”伍樊回應(yīng)。

“那，你怎么說起他？”棋王一臉疑惑。

“我在一本叫《棋王》的書上，讀到過你的故事，你跟高腳卵是好朋友，我這么問，是想證實，你是不是那位棋王。”伍樊解釋道。

“那是一個艱難的年代。”棋王說罷，嘆一口氣，微微閉上雙眼，陷入回憶之中。半晌，棋王臉上露出悲哀之色，睜開雙眼，又道，“我以為吃不飽的日子，最后終于過去了，想不到，十年后，又過回了上山下鄉(xiāng)的日子，甚至，現(xiàn)在比那個年代，還要苦，還要難，連老鼠都捉不到一只。”

“我也經(jīng)歷過。”沈老先生頗有同感，頻頻點(diǎn)頭道。

“棋王，你真的是那位棋王

？！”伍樊一臉興奮，崇敬地望著棋王道。

棋王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很餓，你們有吃的東西嗎？”棋王咕嚕一聲，咽了一下口水，喉結(jié)顫動了一下，問道。

“有，有。”伍樊趕緊從空間戒指中，取出還剩下的幾袋包裝食品。

真空包裝的即食食品，擺放在桌上，五顏六色。

“這是什么？”棋王望著桌面，一臉震驚，張大了口。

“鹽焗雞腿？臘魚塊？巧克力也有！”棋王抓過桌上的食品，看了上面的文字，目瞪口呆，震驚的神色，溢于言表，望著伍樊。

伍樊點(diǎn)點(diǎn)頭，赧然一笑，道：“就剩這么多，下次我給你多帶點(diǎn)。”

“巧克力好甜，伯伯，我吃一根可以嗎？”沈天寶抓起一根巧克力，熱切地望著棋王，詢問道。

“好好，蠻好，就一根，不能多吃。”棋王看沈天寶在撕包裝，也不客氣了，趕緊撕起來，一整條就往嘴里送。

“天寶，不要無禮，這是你樊哥送給棋王伯伯吃的。”沈老先生連忙喝止，沈天寶哪里肯聽，大咬一口，大嚼起來。

“沈老，算了算了，明日我再來一趟，多帶點(diǎn)吃的。之前我去你家里找你，在你那里已經(jīng)留下了幾大袋。”伍樊道。

“又要阿樊破費(fèi)。”沈老客氣道。

“我第一次吃這種東西，是在上山下鄉(xiāng)的時候，高腳卵從江海帶來的。”棋王一邊細(xì)細(xì)品味巧克力的香甜，一邊嘟噥道。

又將一袋鹽焗雞腿和一袋臘魚撕開，細(xì)嚼慢咽吃了，棋王回味無窮，拿起一碗水來飲。水在口腔中沖刷洗滌幾個循環(huán)，這才咕嚕咕嚕咽下肚子中。

棋王的眼里，分明帶著淚花。

“你知道，我對吃東西是很認(rèn)真的。”棋王望一眼伍樊，有點(diǎn)不好意思道。

“這個我知道，我了解你，從你的故事中知道你很多事。”伍樊道。

“來來來，我們殺上幾盤。”吃過東西的棋王，明顯精神煥發(fā)，立即邀約伍樊下象棋。

“棋王，不會吧，我從小到大，就沒下過幾盤象棋。”伍樊推辭道。

“不會沒關(guān)系，我教你，也算報答吃了你的好東西之恩。”棋王不管不顧，擺起了棋子。

棋王的小屋里，飯桌上刻了棋盤，旁邊石頭砌成的臺上，堆放許多老舊的書籍，都是棋譜，倒不知道從何處搜羅得到。他是個棋癡，總是獨(dú)自研究棋局，極少出去和人下棋，能夠主動邀請伍樊對弈，確實是因為精神大振，心情愉快。

伍樊見此，盛情難卻，只得勉為其難，拖了矮凳，坐過桌邊來。

“阿樊，能學(xué)到棋王的棋藝，也是不得了的。”沈老是好棋之人，作為觀戰(zhàn)者，自然是興趣盎然。

“紅先行，你走棋。”棋王干脆利落，做一個請的手勢。

伍樊走一招仙人指路，腦海中卻已見到棋王四五步之后的落子，心中驚奇。哦，自己經(jīng)常推演奇門遁甲，能夠預(yù)見五秒鐘內(nèi)發(fā)生的事。象棋作為一種有規(guī)律的博弈，是十分適合推演預(yù)測的，能預(yù)見對方的走棋，更不奇怪。伍樊一想，應(yīng)該是這個道理。

慢慢地，局面已到中盤，但棋王似乎并沒有好的殺招，看了伍樊兩眼，雙眸露出訝異之色。

“阿樊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沈老眼望棋盤，早已經(jīng)看出端倪，贊嘆道。

“沈老，你別笑話我了，象棋我是讀初中時候?qū)W會，只跟人下過幾盤。”伍樊道。

“你，阿樊，你從小到大，真的只下過幾盤？”棋王再次抬起頭，一臉疑惑，望著伍樊。

“你是鼎鼎大名的棋王，我伍樊怎么敢騙你，在你面前，我這是班門弄斧。”伍樊赧然一笑，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如果是初學(xué)者，絕對不可能走出這樣的棋來，將我的棋路封鎖得死死的。”棋王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又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師父，是象棋大師？”

伍樊臉色紅了起來，感覺到臉龐發(fā)熱。因為腦海里預(yù)算到了接下來的四五步，棋王的棋子將走到哪些地方，伍樊自覺不自覺地，將車馬炮兵都占住那些位置，至于棋王如何變化，如何應(yīng)對，伍樊并不能知曉，只是見步行步。

而每一步，棋王本來早已算計精確，想好了最好最妙的招數(shù)，正準(zhǔn)備運(yùn)用起來，給伍樊以迎頭痛擊，但總是不期然地，預(yù)想中的某個必爭位置，總是被伍樊看似隨意的一步棋率先搶占，實在讓人鬧心，不得不思考其他招數(shù)。

除非是天才，一個象棋的初學(xué)者，絕對不可能目光如此深邃，深謀遠(yuǎn)慮，布局精微，把控著局勢，如一位在象棋上浸淫了幾十年的大師一樣，步步機(jī)先，算無遺策。這樣的象棋水平，要想贏他，那是太難了，能夠走到和局，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

自己當(dāng)年作為聲名大震的棋王，那是何等的威風(fēng)，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縱橫捭闔，鐵蹄過處，寸草不生。

即便因為際遇的緣故，中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就碰到全國青年上山下鄉(xiāng)，不能選拔到國家隊去，代表國家爭取榮譽(yù)，奪取世界象棋錦標(biāo)賽冠軍，但那絕對不能表示自己的真實水平，就比世界冠軍差多少。

甚至，后來因為名氣大了，象棋界的朋友私下運(yùn)作，多少位全國冠軍，世界冠軍，都來找自己挑戰(zhàn)，哪一次自己不是殺得他們滿盤皆輸，慚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