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閨閣記 第623章 梯子來了

長公主自覺出了口惡氣，心好轉(zhuǎn)幾分，郭媛忙命人換了副新牙箸過來，柔聲道：“母親莫要再想啦，且先吃了飯，女兒還打算著明兒便是中秋，且得好生樂一樂呢。這些子都沒怎么出門兒，可悶得很。”

半是撒、半是抱怨地說罷，她又討好地向長公主碗里揀了塊漬姜片，笑道：“天兒涼了，母親吃片姜，暖暖心。”

此言大是熨貼，長公主眉眼都舒展開了，慈顏道：“我的兒，為娘幸得生下你來作伴，真真是為娘的好孩子。”

郭媛忙又說些奉承話兒，討她歡心，二人親親用罷早飯，她便挽了長公主的胳膊，搖晃著央告：“母親，好母親，女兒想出去逛逛，都快大半年沒出門兒了，女兒快悶死了。”

自小行山刺殺案后，郭媛便被長公主護(hù)在府中，再不肯讓她單獨(dú)出門兒。

長公主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柔聲道：“等再過些子，天暖了再出門兒，可好不好？”

她目中露出憂慮的神色來，嘆息道：“為娘也知道，我兒一直呆在家里，悶得很。只為娘就你這么一個(gè)女兒，真真兒的怕得很，那幾個(gè)作死的狗東西還沒抓住，為娘不放心哪。”

言至此，她又覺出幾分慶幸，將郭媛向懷中攬了攬，嘆息地道：“還好，還好，老祖宗保佑、諸神佛保佑，教王家那死丫頭替你擋了一箭，可見我兒命格貴重，總能逢兇化吉。”

見她又說起小行山之事，郭媛一時(shí)既是恐懼、又是煩躁。

直至今，她還時(shí)常會從夢中驚醒，委實(shí)不愿再思前事，更不愿回憶起那個(gè)可怖的聲音。

“娘，女兒多多帶些侍衛(wèi)，就去外頭逛一圈兒就回來，可使得？”她晃著長公主的胳膊，拖長了聲音撒，有意無意間，并不去接前頭的話題。

長公主便一拍她的手，板臉道：“旁的皆好說，這事兒可不行，你也別跟我歪纏了，快回屋去，為娘還有事兒呢。”

郭媛如何肯依，只摟著她不住央求，便在此時(shí)，魏嬤嬤忽地挑簾走進(jìn)來，束手稟報(bào)道：“下，賀大監(jiān)過府送帖兒來了。”

一聽此言，郭媛當(dāng)先歡呼一聲，放開長公主，幾步竄到魏嬤嬤跟前，急急問：“是誰下的帖兒？是給我的么？”

魏嬤嬤晃動著滿頭白發(fā)，陪笑道：“賀大監(jiān)說了，是福清公主親下的帖兒，說要請縣主去宮里過節(jié)賞月呢。”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郭媛歡喜得險(xiǎn)些沒跳起來，圍著魏嬤嬤轉(zhuǎn)了個(gè)圈兒，抹頭就往外跑，只將一串笑語隔空丟下：“娘，女兒先下去叫人收拾包袱，過會兒再來瞧您。”

話音未落，已是一溜煙兒跑遠(yuǎn)了。

長公主亦是喜出望外，然面上卻不顯，只搖作無奈之態(tài)，嘆道：“瞧把這孩子給高興的，連本宮這個(gè)當(dāng)娘的都給忘了，都說女生外向，果然沒錯(cuò)兒。”

魏嬤嬤半低著頭，恭聲道：“福清公主自來與縣主親厚，皇后下也很喜歡縣主來著，如今好些子沒見了，自是想念得緊。”

長公主橫她一眼，神似笑而非笑：“魏嬤嬤當(dāng)老了差的，這輕狂話兒也就在本宮面前說一說罷了，到了外頭，可不能這般說法。”

雖是嗔怪，面色猶喜。

魏嬤嬤卻似沒瞧見，誠惶誠恐地道：“老奴一時(shí)失言，請下恕罪。”

言罷，似甚感慨，又嘆道：“說來這也是老奴運(yùn)氣好，碰上下這般寬厚仁的主子，才能在這兒胡言亂語。外人再沒有下這般氣度，老奴又哪里敢多說半個(gè)字？”

這馬拍得不動聲色，長公主頗覺順耳，信手褪下腕上的一串東珠，笑吟吟地道：“罷了罷了，嬤嬤這是討賞來了，本宮也不能不識趣兒不是？聽說嬤嬤才認(rèn)了個(gè)干孫女兒，這珠子拿去給孩子玩罷。”

魏嬤嬤忙跪下謝賞，方捧著珠串下去了。

長公主心大暢，唇角噙笑，行至窗前，望庭前蕭疏樹影、金風(fēng)漫涌，只覺一塊大石落地，說不出地輕松。

自長樂宮一分為二后，元嘉帝待長公主府便有些淡淡，不算冷落，卻也稱不上親近。

不只長公主，便是蕭太后，如今在宮里宮外，也被那吳太妃搶去不少風(fēng)頭。元嘉帝每去長禧宮請安，轉(zhuǎn)頭便要往永樂宮坐上一時(shí)半刻，細(xì)算來，倒是在吳太妃那里呆的時(shí)間更長。

長公主近心緒不佳，亦有此因。

再把話說透些，較之風(fēng)挽樓與程氏，元嘉帝與吳太妃，才最令人憂心。

而今，這一絲隱憂，終是盡數(shù)褪去。

福清公主邀郭媛進(jìn)宮，這便表明，元嘉帝已經(jīng)不在氣頭兒上了，今兒這張小女兒家的帖子，便是宮里遞來的梯子，長公主見了，豈有不喜的？

過上幾，只消以謝恩為由，進(jìn)一趟宮，在向帝后二人說幾句軟話，則兩下里便也轉(zhuǎn)圜了過來。

長公主瞇起眼，夾住眸底一絲得色。

她就知道，她那個(gè)好皇弟熬不住的，總要矮服軟，這不就是了？

前頭一個(gè)孝、后頭一個(gè)悌，腦瓜頂兒上再架個(gè)“明君”的帽子，這么些東西壓上，再由那言官諫上幾諫，她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長公主心下微哂，面上卻端出個(gè)溫善的笑來，耳聽得外頭傳來熟悉的說話聲，正是賀順安的聲音。

她淺淺一笑，扶了個(gè)小宮人的手，款步迎出簾外。

賀順安打眼瞧見了，忙笑瞇瞇地過來見禮，道明來意，復(fù)又笑道：“福清公主特為囑咐奴婢，叫縣主便隨奴婢一同回宮，公主下好些子沒見著縣主了，還惦記上回縣主說的那些玩意兒呢。”

這架梯子，遞得可真夠殷勤的。

長公主心下嗤笑不已，施施然延了賀順安入內(nèi)，問了些宮中近況，不上半炷香的功夫，郭媛已然收拾妥當(dāng)，小鳥兒般飛回來，立催著馬上就走。

“你這孩子，為娘話還沒說完呢，就等不得這一刻半刻的了？”長公主佯嗔她，目中卻盡是疼寵，顯是心甚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