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終 第六百二十七章 破布

馬車飛一樣地入了胭脂胡同，停在了深處的一個小宅子外頭。

那座小宅的院門緊緊關(guān)著，里頭安靜極了，似是沒有人在家。

車簾子一把掀開，車把式還未來得及擺好腳踏子，車上的人就跳了下來。

那人正是晉環(huán)。

她鐵青著一張臉，走到門邊，沒有抬手敲門，反而是揚起一腳重重踹在門板上。

哐的一聲。

聽得身后的婆子和車把式都唬了一跳。

這腳要多疼啊……

婆子三兩步上來，賠笑著道：“奶奶，您、您悠著點，當(dāng)心您的腳，就真么一扇破門，不值得……”

“那你踢？”晉環(huán)怎么會不知道腳痛，她的腳痛得都麻了，只靠著胸中的一口氣才站穩(wěn)了，聞言狠狠瞪了那婆子一眼，“你把這破門踢開？”

婆子吞了口唾沫，就算真是扇破門，她也踢不開的，何況還是油亮簇新的呢……

剛才晉環(huán)那一腳下去，除了一個淺淺的鞋印留在紅漆上，什么都沒留下，那門紋絲不動。

“奴婢、奴婢哪成吶……”婆子干巴巴笑了笑，“奶奶，里頭許是沒人……”

晉環(huán)啐了一口：“沒人？那狐媚子想私逃，還把八爺一并帶跑了？”

婆子說不出話來了。

晉環(huán)氣不打一處來，想再踹一腳，可惜腳上實在沒力氣，只好叉著腰大喊：“姚八！把門打開！這會兒知道要臉要皮了？我的臉皮在哪兒，你想過沒有？既然你不給我臉，大家都別過日子了，我今兒個就把整條胡同喊破了！我還要去東大街上喊，讓別人知道你姚八是個什么貨色！連養(yǎng)個外室都當(dāng)了烏龜王八的貨色！”

晉環(huán)的聲音大，一喊起來，別說是院子里了，左鄰右舍只怕都聽見了。

門立刻就被拉開了，露出一張快哭出來的臉，是姚八的小廝。

“奶奶呦，您怎么來了，這兒不是您……”

小廝才剛開了個頭，晉環(huán)揚手就是一巴掌，擠過了懵住了的小廝徑直入了宅子。

她腳下不耽擱，沖進了正屋，撩開東間的珠簾，與姚八撞了個滿懷。

“瘋娘們！”姚八扣住了晉環(huán)的手，要把她往外拖。

晉環(huán)氣急攻心，怎么會讓姚八為所欲為，發(fā)了瘋地掙扎，更是抬起一腳踢在了姚八的身上，痛得姚八當(dāng)即就放開了她，蜷縮起了身子。

晉環(huán)喘著氣越過了姚八，往東間里看了一眼。

墻角縮著一個白面書生裝扮的年輕男子，他的臉色極白，不正常的白，牙齒哆哆嗦嗦打顫，身子卻一動不動的。

晉環(huán)起先沒領(lǐng)會，再一想，不禁渾身發(fā)冷。

那個人，只怕雙手雙腳都被折斷了吧……

若不然，怎么會像快破布一樣被扔在那兒，連繩子都沒有綁上。

晉環(huán)嚇得挪開了視線，而后她看見了榻子上女子，那個叫婉黛的瘦馬。

烏發(fā)散亂，雙頰是通紅的巴掌印，眼睛里滿布淚水和驚恐，衣衫盡褪，只剩下半邊肚兜掛在脖子上，花白白的身子上亦又許多青紫痕跡。

晉環(huán)不是什么閨中小姐，她立刻明白過來：“我當(dāng)是個什么貨色，原來也不過如此。

不是真心換真心，要與情郎遠走他鄉(xiāng)嗎？

竟然能當(dāng)著情郎的面，被金主為所欲為。

委屈？不甘？有本事啊，就把繡籃里的剪子拿起來，一不做二不休，死了一了百了。”

婉黛瑟瑟發(fā)抖，噙著眼淚看著晉環(huán)。

晉環(huán)轉(zhuǎn)頭又對著姚八踢了一腳：“我從不知道，我嫁了一個這般禽獸不如的貨色！你要睡女人，還當(dāng)著別的男人的面？天吶！姚八，你等著，我不讓你身敗名裂，你當(dāng)我們平陽侯府是吃素的了！”

晉環(huán)越說越生氣，拿起桌上的瓷瓶重重砸在了地上，以泄心中憤怒。

婆子追著晉環(huán)進來，也被里頭的狀況給嚇著了，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我這就回平陽侯府去！”晉環(huán)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外頭走。

姚八被晉環(huán)踹了兩腳，一時半會兒起不來身，喘著粗氣與小廝吼道：“還不跟上去攔住了！”

晉環(huán)快步登上了馬車，小廝想攔，被婆子一把阻了路，急得滿頭大汗。

眼瞅著馬車駛離了胭脂胡同，他只能頹然回到了小院里。

一邁進去，空氣里異樣的味道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抬聲喚了兩聲，沒有絲毫回應(yīng)，小廝提心吊膽地探頭進去，下一刻，又屁滾尿流地爬了出來……

云棲最終也沒有去。

胭脂胡同這個地方，幾乎都是城中官宦權(quán)貴養(yǎng)的外室，云棲這張臉若去他處，大概無人認得，若進了胡同，指不定就叫人看見了。

云棲行得正站得住，有人要往穆連瀟身上潑臟水，說他置宅子養(yǎng)外室，也要看這話說出去有沒有人信。

就自家爺那樣的，鬧出那等傳言來，捧腹大笑的肯定比將信將疑得多。

云棲忌諱的不是這些，而是穆連瀟吩咐他的，莫要給穆連慧添是非。

若姚八的外室真的因穆連慧而起，那是穆連慧和晉環(huán)姑嫂之間的事情，如何鬧，如何收場，都不該是穆連瀟去插手的事。

穆連慧也不稀罕定遠侯府插手。

應(yīng)該說，以穆連慧的性子，娘家又胡亂招惹她的事兒，她只會更生氣。

吃力不討好也就算了，頂多就是穆連慧大吵大鬧一場。

可云棲叫人窺得了身影，落在姚八和晉環(huán)眼中，回頭品過味來，還當(dāng)是穆連慧聯(lián)合著穆連瀟在背后算計他們。

這個黑鍋是斷斷不能背的，叫人往圣上跟前參一本，就成了無妄之災(zāi)。

把穆連瀟送回了定遠侯府，云棲轉(zhuǎn)身就又回了東大街上。

世間最不少的就是說人長短之人，胭脂胡同里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自有人樂呵呵說來當(dāng)談資。

剛走到街口，就見京城衙門的衙役匆匆而來，一臉凝重。

云棲皺了皺眉頭，低聲向身邊看熱鬧的攤販詢問。

“什么事兒？鬧出人命了！”攤販嘖嘖道，“又是胭脂胡同，都是有錢的公子老爺們，哎呦，玩出人命了吧？死了誰啊？胭脂胡同里能死誰啊，女人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