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終 第六百四十六章 瘋魔(一)

在興安伯府出事后的第三天，晉家大奶奶才陪著平陽侯世子夫人一道去了興安伯府。

小伯爺夫人一臉疲憊。

這三日來，各房各院能當(dāng)家的幾乎都倒下了，就剩她一人，里里外外都要操持，又要應(yīng)付前來探望甚至是質(zhì)問的各家姻親，也夜里睡覺都不安生了。

沒人的時候，小伯爺夫人恨不能扎個小人戳死姚三太太，可當(dāng)著面，看到那個半瘋半癲的弟媳婦，她也只能搖頭嘆氣。

世子夫人的心中掛念的是晉環(huán)，至于姚三太太到底怎么樣了，她一時半會兒顧不上。

即便小伯爺夫人說晉環(huán)并無大礙，世子夫人依舊是憂心忡忡。

到了晉環(huán)的屋子里，一路入了內(nèi)室，見晉環(huán)躺在床上，她的心不由就抽了抽。

“我的兒??！”世子夫人撲到床前，顫著雙手捧住了晉環(huán)的臉。

才一旬不見，晉環(huán)就消瘦了許多，整個臉頰陷了進去，顴骨高高隆起，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大，也突顯了它們的無神。

“母親……”晉環(huán)的聲音沙啞，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幾日，她吐了暈了，流了數(shù)不清的眼淚，到了這一刻，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晉家大奶奶站在一旁看著，心里也不住擂鼓。

她是不喜歡晉環(huán)，不愿意與這個拎不清又愛惹是生非的小姑相處，可好好的一個人，轉(zhuǎn)眼就成這樣了，她心里也不舒坦。

“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晉家大奶奶嘆了一聲，問小伯爺夫人道，“親家伯娘，我那天送她回來的時候，沒想到會這樣啊……”

“誰又能想到？”小伯爺夫人亦是一臉的無奈，“小八媳婦這樣子，你們看著心疼，我也是心疼的，再說一句，去看看小七媳婦，小產(chǎn)了，以后差不多就……那樣子，才是剮心剮肺?！?p/> 比之霍如意，晉環(huán)這個模樣還算是好的。

晉家大奶奶心里也明白，只能念了聲佛號。

世子夫人一心掛著晉環(huán)，顧不上其他人在說什么，柔聲問道：“怎么會這樣？你跟娘說，你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晉環(huán)呼吸一窒，想到頭七夜里的情況，她就止不住渾身發(fā)抖。

她根本想象不到，她的婆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在晉環(huán)的印象里，姚三太太那個人，說的好聽些，是溫和低調(diào)，說的不好聽了，那就是一棍子打下去也放不出個屁來，各房各院的太太們之中，她都是不起眼的那一個，以至于她們這一房，在面臨各種狀況時，總占不到先機。

晉環(huán)性子愛拔尖，對上這樣的婆母，自然是不喜歡的。

那樣的姚三太太，從姚八出事的那一刻起，就變得怪怪的了。

不當(dāng)面挑剔晉環(huán)的她，在姚八床前對晉環(huán)大呼小叫，甚至是動手了。

晉環(huán)心里忿恨，但事后想起來，倒也能夠理解。

姚三太太就這么一個兒子，兒子出了事，誰能無動于衷？平素再溫吞如水的人，也會跳起來的。

姚八死后，姚三太太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哭也不哭，鬧也不鬧，就跪在菩薩跟前，兩眼無神捻著佛珠誦經(jīng)。

見她如此模樣，眾人多多少少是松懈了。

或者說，姚三太太在死了兒子之后的反應(yīng)，是人之常情。

晉環(huán)記得很清楚，頭七那天夜里，她跪在靈前燒紙，無論心中對姚八又多少不滿，她也要做這等場面事。

三更天過半時，廚房里送了些湯水點心過來。

霍如意懷著身孕，正好準(zhǔn)備回去休息，雙身子的人，胃口格外好，見那湯水香氣撲鼻，特特多喝了兩碗。

晉環(huán)是不想用的，是姚三太太親自把碗端到了她跟前，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她。

也就是一念之間，晉環(huán)還是接過來了，在姚三太太的注視下，喝了整整一碗。

“再喝一碗吧，陪我一道喝。”姚三太太平靜地告訴晉環(huán)。

晉環(huán)被姚三太太看得發(fā)憷，本能地點了點頭，陪著又用了小半碗，若不是霍如意渾身抽著砸了瓷碗，晉環(huán)怕是連剩下的半碗也喝下去了。

霍如意口吐白沫地摔在了地上。

晉環(huán)愕然，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怔怔看著眼前的紛亂，下一刻，自己的肚子也攪成了一團。

靈堂里亂成了一片。

有那么一瞬，晉環(huán)甚至覺得，她要死了，身子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東西了。

腦海里閃過的，不是父母兄弟，而是姚八，她想知道，姚八死的時候腦袋里還剩下些什么？

恐懼還是憤怒？

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自己的屋里了。

嗓子跟燒了似的，晉環(huán)聽身邊人說了事情，聽聞是姚三太太下了耗子藥，她根本回不過神來。

姚三太太那樣的女人，怎么能下得了這種手段？

姚八死了，她就要拖著一家老小一塊去死嘛？

晉環(huán)掙扎著要去找姚三太太算賬，卻被底下人死死攔住了，她們說，姚三太太已經(jīng)瘋魔了，徹底的瘋了。

晉環(huán)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知道姚三太太是真瘋了，要不是瘋子，又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瘋子！”晉環(huán)咬牙切齒念道，回想起姚三太太，她就不住發(fā)顫，“母親，婆母她瘋了，她瘋了！”

世子夫人見晉環(huán)露出驚恐模樣，不禁心疼得要命，用力抱緊了晉環(huán)，哄道，“娘知道，娘知道。”

小伯爺夫人抿了抿唇，道：“三弟妹那里，有人手看著她，不會再讓她出來了?！?p/> “關(guān)起來了？”世子夫人扭頭問道。

小伯爺夫人的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頷首道：“是，關(guān)起來了，等小八斷七之后，會把她送去莊子上休養(yǎng)?！?p/> 送到了莊子上，與其說是休養(yǎng)，不如說是等死。

這樣的處置合情合理，世子夫人也挑不出什么問題來。

晉環(huán)卻不住搖著頭，道：“瘋了一個，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

霍如意不是小產(chǎn)了嗎？這筆賬，她肯定會算到我頭上。

母親，我留在這兒，沒死在耗子藥上，以后也死在砒\霜上，我不待在這兒了，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晉環(huán)越說越激動，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