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劍圣 第五十章 試探反心

烏仗那是安西最偏遠(yuǎn)的小國。

法顯在《佛國記》首次記錄此西域國家名為烏萇國，大唐玄奘高僧與《大唐西域記》中記作烏仗那國。

此處亦一直以烏仗那記之。

烏仗那國地處蔥嶺之中，源自雪山的斯瓦特河。

裴旻應(yīng)阿拉伯帝國的獅王之約，往大唐與阿拉伯的邊界線會晤，先一步來到烏仗那國落腳。

烏仗那國的國王那連耶齊與有榮焉，舉國相迎。

“西垂小國能得天朝國公來訪，大福德至尊。”

越靠近天竺，佛教就越是興旺。

這位那連耶齊顯然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

大福德至尊，就跟阿彌陀佛一樣，是一個口號。

裴旻知道烏仗那以后世的地理位置來說就是相當(dāng)于今巴基斯坦的開伯爾。

作為后世的巴鐵，這個時代的烏仗那與華夏王朝的淵源也是極深的。

自晉代高僧法顯一行首到此地之后，歷代中土高僧前往天竺求學(xué)佛法，都必經(jīng)于此，其中包括南北朝時期的高僧宋云、惠生；唐代高僧玄奘皆是如此。

尤其是太宗時期，唐朝兵威無人可敵。

烏仗那國王達(dá)摩因陀羅訶斯，曾遣使者獻(xiàn)上龍腦香等貢物，并上表給太宗皇帝說：“大福德至尊！一切王中上乘的天寶車，能破除一切黑暗。您就譬如帝釋天王一般，能降伏阿修羅王。我由于宿世所種的善根，得以生為釋迦種姓?，F(xiàn)在，以此表上拜至尊，并獻(xiàn)上龍腦香等貢物。”

近年來，唐朝的軍事力量日漸強(qiáng)勢，加強(qiáng)了對西域的控制。

烏仗那也再一次成為唐王朝的附屬國。

烏仗那這里是獨特的高山谷地氣候，出產(chǎn)金、鐵。

華夏并不缺鐵，但因地勢環(huán)境的因素，華夏的鐵，質(zhì)地一般。

遠(yuǎn)不及西域、日本、新羅等國優(yōu)良，但樸實睿智的華夏人憑借無上的智慧，將尋常質(zhì)地的鐵，冶煉成百煉鋼，使之效果更勝于優(yōu)質(zhì)鋼鐵。

但是若用西方精鐵，東方和鋼，輔以華夏的冶煉技術(shù)，制造出來的兵器，才是最完美的利器。

烏仗那盛產(chǎn)的鐵礦，論及質(zhì)地比大馬士革鋼略遜一二，但是比之華夏中原的鐵礦，要好很多。

故而朝廷無限收購烏仗那的鐵礦，以之制造兵器。

烏仗那國小，也因這個原因，深得朝廷重視。

裴旻選擇在烏仗那國落腳，也是借此表達(dá)朝廷對烏仗那的重視。

對于烏仗那的國王，裴旻這個非佛教信徒，也少見的以佛教的禮節(jié)應(yīng)對，雙手合十，跟著叫了一聲：“大福德至尊！”

那連耶齊熱情的領(lǐng)著裴旻游玩他那一天就能從左跑到右的國家。

他們看的不是風(fēng)景，而是情懷！

那連耶齊指著這個石凳，說南北朝的高僧宋云在此休息，指著那個高坡說惠生在這里講經(jīng)，這不是情懷是什么？

當(dāng)然真正讓裴旻感興趣的還是信度河。

那連耶齊指著如黃河水一般渾濁的河流，說道：“當(dāng)年玄奘法師從天竺取經(jīng)過來，途徑這河，因船家疏忽。玄奘法師取來的真經(jīng)跌落水中，被河水沖走。是我國國王命國中高僧鼎力相助。玄奘高僧他在我國駐留五十多天，才得以補(bǔ)充完備了經(jīng)卷，將真經(jīng)帶回天朝?！?p/> 裴旻作為文科生，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記》自然看過，書中卻有類似章節(jié)，忍不住道：“這里不會就是通天河，載玄奘法師的船家可是烏龜變得？”

那連耶齊那里知道這個梗，聽得是一頭霧水，一臉茫然，道：“此河用華夏語翻譯是信度河，不叫通天河。載玄奘法師的船叫老黿，是有大鱉的意思，卻不是真的烏龜?！?p/> 裴旻想不到還真有這茬，咧嘴大笑起來，笑得陪同的烏仗那國一行人是莫名其妙。

在烏仗那游玩一日，翌日裴旻前往喀布爾河與莫斯雷馬薩見面。

喀布爾河發(fā)源于喀布爾以西桑格拉赫山脈，而今已然成為了阿拉伯帝國與大唐帝國的邊境線。

裴旻領(lǐng)著神策軍到了喀布爾河，讓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等著自己一人前往。

哥舒翰叫道：“裴帥，讓末將陪同吧！”

裴旻隨意的揮了揮手道：“去見一個手下敗將而已，不值得如此勞師動眾?！?p/> 來到近處，莫斯雷馬薩已經(jīng)提前到了，他也是獨自一人，穿著厚厚的熊皮大衣，坐在一張華麗的波斯地毯上，面前擺放著各種精制的酒杯器械，還有諸多的下酒美食，一個人自顧自的吃著。

裴旻下馬走上前去，去了鞋子走在了軟綿綿的波斯地毯上。

這各民族的工藝，確有獨到之處。

裴旻府上的地毯也是上品，但跟這波斯地毯比起來，感覺明顯遜色一二。

面對面坐下，莫斯雷馬薩正好給自己滿上了一盅酒。

裴旻直接伸手搶過，一飲而盡，砸吧了兩口，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通。

他說的居然是阿拉伯語，雖然有些拗口，但字句大意，卻表達(dá)的非常清晰，意思是：“就是好酒，只可惜這酒杯用的不對。葡萄酒配夜光杯才是最佳組合……”

莫斯雷馬薩滿頭的金發(fā)抖動，取過一個新的酒杯，給自己滿上說道：“你們東方人就會亂講究，我真是不信，同一種酒，酒杯的不同，喝著還會變得美味？”

裴旻怔了怔，對莫斯雷馬薩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他說的居然是華夏語，字句也用的極為恰當(dāng)。

裴旻由衷說道：“這回讓你贏了一次，華夏文化博大精深，遠(yuǎn)勝你們。你能學(xué)會華夏語，確實比我學(xué)會你們的語言更要厲害。”

莫斯雷馬薩哪里聽不出來他這是貶低自己，提高自己的國家，不屑道：“！#￥……鬼個博大精深，我十天就學(xué)會的東西！”

他面前說的是嘲諷貶低之語，這種深奧的詞組，他無法用華夏語表達(dá)，就跟后世半調(diào)子的英語一樣，一半自己家的阿拉伯語，一半華夏語。

“不才三天！”

反正吹牛不犯法，裴旻豈會弱了自己的威風(fēng)？

莫斯雷馬薩瞪著眼睛道：“真不要臉！我還一天呢！”

裴旻怪笑道：“不如這樣，你我各寫一句話，看我們誰能準(zhǔn)確無誤的認(rèn)出來。誰認(rèn)準(zhǔn)了，誰說的對。怎么樣？”

莫斯雷馬薩道：“比就比，誰怕誰！”

他說著不帶任何遲疑，抽出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長劍。

這河邊多是大石，找了一個石碑，嘻嘻嘩嘩的刻了一行阿拉伯文字。

裴旻也在同一時間找了一個像樣的石碑，秦皇劍出鞘，手腕輕微抖動，石屑嘩嘩而下。

“好了！”莫斯雷馬薩收劍回鞘，很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杰作。

裴旻寫了老大一串，但與對面幾乎同時收手。

莫斯雷馬薩一聲不吭的來到近處，看著一連串的字，大有眼花繚亂的感覺。

他瞪圓了眼睛，一字一句發(fā)的念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當(dāng)然，莫斯雷馬薩年的都是第一聲，越念他越覺得不對。

本就繞口，他念著念著都念不下去了，舌頭都有些打結(jié)。

裴旻捧腹大笑，這句話，沒有一定的文學(xué)功底，不好好研究，根本念不出來。

莫斯雷馬薩也知自己是念錯了。

裴旻將這段話的正確讀法，緩慢的念了一遍，還將意思解釋給他聽。

聽了裴旻的解釋，莫斯雷馬薩臉都青了。

明明是幾個字，哪有那么多的讀法。

他忍不住叫道：“你這是耍賴！”

裴旻白眼道：“我華夏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通假字，多音字千變?nèi)f化，即便是七八十歲的老學(xué)究都不敢說精通我華夏千年文化，你就一個能說幾句華夏語的水平，還敢說華夏文化簡單？”

他慢慢悠悠的來到另一個石碑前，瞇眼瞧了瞧，忍不住道：“就這水平，還來獻(xiàn)丑？”

莫斯雷馬薩臉色忍不住泛紅。

裴旻是文武雙全，他的字是書法家的水平，楷書當(dāng)世一流，而莫斯雷馬薩就是單純武夫，字是會寫，但如蟻爬一樣，這用劍雕刻更是難看，歪歪斜斜的。

莫斯雷馬薩寫的是一手很具有阿拉伯帝國特色的懸詩，粗獷自然，述說愛情，抒發(fā)感情。

裴旻學(xué)習(xí)阿拉伯語言是為了更好的了解阿拉伯的情況信息，就如莫斯雷馬薩學(xué)習(xí)華夏語一樣。

為得是了解對手的大勢，而不是研究學(xué)習(xí)他們的文化。

但相比華夏文化字與字之間的深奧意思，阿拉伯的文字就跟英文一樣，代表著死的意思，根本不值得推敲。

裴旻就算看不懂大義所在，卻也一字一字的認(rèn)了出來。

莫斯雷馬薩似乎意識到在這方面，他真不是敵手，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道：“不與你一般見識……”他昂首眺望南方，指著遠(yuǎn)處的一座城池道：“那里是白沙瓦，你可知這白沙瓦的歷史？”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道：“它是貴霜帝國的首都，當(dāng)年擁兵二十萬，是當(dāng)時四大強(qiáng)國之一，與我華夏的漢朝、羅馬、安息并列。還是佛教的中心地，我華夏的高僧法顯、北魏使者宋云和唐朝高僧玄奘曾先后到此，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稱這里是‘花果繁茂’的天府之國?！?p/> 莫斯雷馬薩贊道：“果然還是如以往一樣，擁有淵博的學(xué)識。不過這一切都是過去了，一年前，我率兵攻破了此城，搗毀了所有的寺廟。現(xiàn)在整個白沙瓦只有清真寺與我教的信徒?！?p/> “我覺得人生在世，就應(yīng)該隨心所欲，痛痛快快的一展所長。而不是給困在籠子里，明明是一頭所向無敵的雄獅，卻給當(dāng)做貓一樣，困在籠子里。破突騎施之戰(zhàn)，我了解了。對付一個蠢貨，其實何須那么麻煩？直接率兵攻殺了事。哪路需要步步算計，擔(dān)驚受怕。大英雄、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隨心所欲，不是縮手縮腳的聽人差使?！?p/> 他張開雙臂道：“我莫斯雷馬薩最敬重英雄，很期待與一個沒有給束縛住的英雄，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對決，而不是一頭給困在籠子里的猛獸。做人但如王莽，不是霍光，我可以幫你脫開牢籠……”

裴旻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怕了？想讓我脫離自己的國家？要真是這樣，你也不必多費唇舌了。萬萬人之上，未必快活，隨心所欲，未必長久，一人之下，或許反而自在。未來的事情，誰也預(yù)料不到。我裴旻就是裴旻，走自己的路，什么霍光、王莽，他們的例子與我何干？”

萬萬人之上，李世民、楊廣最鮮明的例子。

李世民是何等了得，雖說是私德有虧，但是從帝王的角度而言，他的功績幾近完美！

但是他何嘗不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走個路，扭幾下屁股，都有人讓他注重君王儀態(tài)，玩?zhèn)€鳥兒，都有人說他玩物喪志，未必就有正常人愜意。

楊廣是自在，隨心所欲，無所不為。

但是他的下場，他將天下禍害成什么樣，人所共知。

與他們相比，一人之下的郭子儀就舒心的多。

“權(quán)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世而上不疑，侈窮人欲而議者不之貶”。

人要是活著能到這個境界，真的是比皇帝還要快活。

裴旻不想效仿霍光、王莽，也不愿走郭子儀的路。

他裴旻就是裴旻，未來的路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上，不受外人指控。

但可以確定一點，李隆基對他有知遇之恩，以國士待之，他同樣以國士報答。

只要李家不負(fù)他裴旻，他絕不負(fù)李家……

莫斯雷馬薩想要對他使用離間計，用錯對象了。

“是因為一直盯著西域，我沒給你留下可趁之機(jī)，心中不爽？”

裴旻微笑著，異域道破了緣由。

莫斯雷馬薩笑了起來道：“是我不想乘人之危，要是我跟你一樣喜歡占便宜，在你跟突騎施打的時候，我就提兵北上了。”

他話是這么說，其實心底是默認(rèn)裴旻的說辭的，而且他能夠感受的到，裴旻在對付突騎施的時候，還防了他一手。

為得就是不讓自己渾水摸魚。

莫斯雷馬薩通過親身體驗，已經(jīng)意識到唐朝的強(qiáng)盛比他們阿拉伯帝國當(dāng)存的軍事強(qiáng)大不一樣。

唐朝的強(qiáng)，強(qiáng)在各個領(lǐng)域的領(lǐng)先，而他們阿拉伯帝國的強(qiáng)，僅僅強(qiáng)在軍事上。

在這方面他們顯然輸了一籌。

面對這樣強(qiáng)盛的帝國，莫斯雷馬薩罕見的選擇了當(dāng)一回說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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