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小郎君 第七百九十五章 棋局

康王府中。

康王一如既往的淡定，端坐在桌前，一刻鐘前就已經(jīng)握在手中的茶水，早已涼透。

徐先生坐在他的對面，抿了一口茶水，說道：“殿下須記得，右西門衛(wèi)中，完全效忠你的，只有祭壇周圍的那一千人，你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nèi)，用他們控制住陛下和群臣，否則，一旦等到消息傳出，諸衛(wèi)反應(yīng)過來，左西門衛(wèi)攔不住他們多久。”

“本王知道。”康王將杯中的冷茶飲盡，嘆息道：“本王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今天……”

自從他被除掉親王位之后，他就明白，除了造反，他已別無選擇。

他不坐上那個位置，便遲早要死在端王手里，就如同如果坐上那個位置的是他，端王也必定無法善終一樣。

他們斗了十幾年，將在明日，徹底的分出勝負(fù)。

若是他勝了，他就是陳皇的皇帝，明日既是祭典，又是端王和懷王以及潤王的忌日。

可惜懷王重病，明日不在祭典之上，但只要有傳位詔書，就算是懷王不死，也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

而若是他敗了，每年的今天，便是他趙誠的忌日。

成王敗寇，僅此而已。

徐先生拱了拱手，說道：“徐某先在這里恭祝殿下了。”

康王目光望向他，說道：“本王大事若成，徐先生當(dāng)立首功。”

徐先生微微躬身，說道：“殿下言重了。”

“本王此刻所言，句句發(fā)自肺腑。”康王看著他，認(rèn)真道：“若是本王能夠坐上那個位置，必以國士待先生……”

徐先生看著他，拱手道：“徐某先謝過殿下。”

他站起身，說道：“時候不早，徐某先下去了。”

康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徐先生早些休息。”

徐先生轉(zhuǎn)身離開，走到殿前時，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問道：“殿下有沒有想過，如果殿下失敗了呢？”

康王道：“唯死而已。”

徐先生轉(zhuǎn)頭看著康王，想了想，說道：“徐某的一個朋友說過，人最珍貴的是生命，只要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康王問道：“你那個喜歡格物的朋友？”

徐先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正是。”

康王笑道：“你這位朋友，倒是個有意思的人，他在哪里，如果有機(jī)會，本王也想認(rèn)識認(rèn)識。”

徐先生搖頭道：“他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徐某也有許久沒有見過他了。”

康王遺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希望殿下無論什么時候，都要記得徐某朋友的這句話，只有活的夠久，才能看到更多精彩的事情。”徐先生對他一躬到底，說道：“徐某走了。”

“本王記住了。”康王看著他，擺了擺手，說道：“又不是再不相見，徐先生不必行這么大的禮……”

片刻后，康王府某個偏僻院落，房間之內(nèi)。

年輕人站在房間之內(nèi)，看著徐先生，問道：“要離開了嗎？”

“明日之后，京師已經(jīng)不能再留。”徐先生道：“帶上銀兩，明日一早便走。”

年輕人問道：“去哪里？”

徐先生道：“回家。”

祭典的時辰有嚴(yán)格的要求，絲毫都不能差，為了表示誠意，明天一早，皇帝以及文武百官，要從京師徒步走到西山。

這對于一些年邁或是身體虛弱的文官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挑戰(zhàn)，因此今夜的京師，那些高門大戶中，很早就熄了燈火，所有人都在養(yǎng)精蓄銳，準(zhǔn)備明日一早從京師啟程。

端王府中，端王的房間里面，早已鼾聲四起，懷王府內(nèi)，懷王的書房中，還亮著燈火。

書房中有兩人在下棋，懷王的棋子已經(jīng)在手中捏了一刻鐘，眉頭微微蹙著，顯然處在下風(fēng)。

這次的祭典十分重要，天子以及所有皇室成員都要參加，但懷王前幾日染上了重疾，至今未愈，受不了明日兩個多時辰的長途跋涉，陛下特許他在家休養(yǎng)，不用參加祭典。

懷王想了很久，終于放下了棋子。

隨著他的這顆棋子落下，對方在棋盤上的某片布局，瞬間便成為了死地。

坐在他對面的人影笑了笑，說道：“這步棋不錯。”

他捏起一顆棋子，隨意的下在一處，眼瞼微垂，問道：“你信得過他？”

懷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若是連他也做不到，京師便沒有人能做到了。”

那人問道：“若是他失敗呢？”

懷王道：“若是他失敗，康王造反成功，十四衛(wèi)會圍了西山，剿滅叛逆。”

那人停頓了片刻，問道：“你希望康王成功還是失敗？”

“我希望他……失敗。”懷王落下一顆棋子，說道：“畢竟，他失敗了，還有端王，被親人背叛的滋味，對那個人來說，一次怎么夠？”

那人問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恨他？”

“怎么能不恨？”懷王拳頭握緊，額頭暴出青筋，低聲道：“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和娘當(dāng)年，在那皇宮之中，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閉上眼睛，許久才睜開，與此同時，他握緊的拳頭也緩緩松開，而剛才被他握在手中的棋子，已經(jīng)化為了齏粉。

“仇恨只會使你變成另一個人。”對面之人看了看他，說道：“或許你真的應(yīng)該向他學(xué)學(xué)，唐家當(dāng)年如此對待他們母子，他這一路走來，吃過的苦不比你少，但我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diǎn)仇恨……”

“所以我羨慕他。”懷王笑了笑，說道：“京中沒有人不羨慕他……”

“你也可以放下的。”那人沉默了許久，說道：“放下一些東西，你才會得到另一些。”

“放下只意味著失去。”懷王落下一顆棋子，說道：“你輸了。”

對面之人笑了笑，重新捏起一顆棋子，放在了方才被懷王殺成的一片死地上。

隨著這顆棋子的落下，那死地瞬間便活了起來，一處活，處處活，全局皆活。

“放下，并不意味著失去，有時候，放下是為了得到更好的東西。”那人站起身，看了懷王一眼，轉(zhuǎn)身走出書房。

懷王看著面前的棋局，許久才嘆了口氣，說道：“人生，終究不是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