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1592 七百七十八 最后一步

沈一貫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想說什么？

中流砥柱們每一人都是不解的。

而沈一貫則充分體會到了中流砥柱們疑惑的心情。

“不要急，老夫還沒說完，此事啊，說來話長，這要從三年多以前，前首輔王錫爵回朝開始說起，當時內(nèi)閣里面，是王錫爵和張位主政，那時候，朝鮮戰(zhàn)事快要結(jié)束，為了立太子，咱們君臣鬧得是不可開交。

這些事情諸位都還有所影響吧？事情就從這個時候開始發(fā)生了，張位實在是太過分，屢屢率領你們?nèi)撼急茖m陛下，陛下心中有火也是難免的，于是，數(shù)次逼宮之后，陛下忍無可忍，做了一個決定。”

沈一貫頓了頓，開口說道：“密詔當時率領凱旋大軍抵達天津衛(wèi)港口的秦國公蕭如薰帶兵回京師勤王，目的是控制京師，控制朝臣，發(fā)動兵變！”

所有官員被沈一貫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沈一貫是不打算停下來的，他將王錫爵是如何聯(lián)合李太后阻止了皇帝的作為并且勉強維持了現(xiàn)有的狀態(tài)，然后蕭如薰是如何抵達緬甸脫離中央，這一次又是如何被召回，召回的時候是如何將山西的真實情況上報皇帝，然后使得皇帝不再信任群臣，并且準備發(fā)動第二次兵變的事情全都給說了出來。

把群臣給驚嚇的是宛如石像動彈不得。

“此情此景，若是老夫坐看蕭如薰執(zhí)掌京營兵權(quán)，將京師兵權(quán)拿在手里，然后將我等一網(wǎng)打盡，再去查，這一查之下，上至老夫，下至諸位，幾人能活啊？”

沈一貫陰森的打量著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個人的表情，尤其是溫純和徐作。

兩人感受到了沈一貫的注視，渾身一抖，立刻低下頭去。

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害怕。

“此事，多虧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駱指揮使深明大義，將此事告知老夫，老夫才不至于一無所知，以至于落得個晚年凄涼的下場，諸位也不至于落得個被砍頭抄家的下場。

所以，老夫隱忍不發(fā)，答應陛下將蕭如薰晉封為秦國公，讓他提領京營，為的就是讓他們放松警惕，然后于昨夜，成功將蕭如薰和內(nèi)廷太監(jiān)的勢力連根拔起，御馬監(jiān)，東廠，騰驤四衛(wèi)，勇士營都已經(jīng)覆滅。

城外，蕭如薰的鎮(zhèn)南軍覆滅，西山，陛下秘密招募的三千死士覆滅，御馬監(jiān)三太監(jiān)已死，提督東廠張誠已死，蕭如薰雖然一時僥幸逃脫，但其人就在內(nèi)城之內(nèi)，三日內(nèi)必定被我擒殺，大局已定！諸位，你們都安全了，呵呵呵呵呵……”

沈一貫陰揣揣的笑了出來，這聲音聽得仿佛是從地獄中竄出來的老魔一般滲人，聽得所有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不一時，沈一貫不笑了，又開口道：“那諸位可能有所疑惑，老夫為何要將你們召集到這里來呢？呵呵，其實很簡單，諸位，老夫為你們解決了大部分的心腹大患，而眼下，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竟全功！”

沈一貫深吸了一口氣。

“我等一同面見陛下，恭請陛下退位，禪位于皇長子常洛！”

沈一貫的聲音一直都不大，甚至躲在后面的某些人都聽不太清沈一貫某些咬字不清的話，但是這一句，無論是誰都聽到了。

請皇帝退位，禪位于皇長子朱常洛。

不少人頓時感覺自己的大腦不太夠用，而且心臟好像也不是很能承受得住這句話的重量。

其實只要皇帝封朱常洛做太子，然后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宮里面過自己的日子，把天下交給他們，這樣的話，他們就很滿足了。

但是人生變幻莫測，總有想不到的事情會發(fā)生，他們?nèi)f萬沒想到，沈一貫不僅完成了他們的心愿，還強行把這個心愿給擴充了好幾倍的強度，以至于現(xiàn)在他們都不太敢相信這件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沈一貫……

這個遇人遇事總是一副笑瞇瞇的臉龐，以一種波瀾不驚的態(tài)度應對一切的老人，在此時此刻，忽然幻化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惡虎，正對著他們呲牙裂嘴，準備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很多人甚至覺得這個人很陌生，很奇怪，仿佛是一個頂著沈一貫的外殼的異人。

他真的……是沈一貫？

“站在老夫身側(cè)的，都是愿意與老夫共同進退之人，我等銘誓，讓無道之君退位，擁立有道明君登基，再創(chuàng)大明盛世，諸君，你們呢？你們愿意與老夫共同進退嗎？”

你們呢？

你們呢？

你們呢？

沈一貫問過話，駱思恭一揮手，數(shù)百錦衣衛(wèi)紛紛拔刀出鞘，虎視眈眈地看著這些朝官。

本來就在發(fā)抖的某些人頓時就跟打擺子一樣抖了起來，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發(fā)病了，要吃藥。

毫無疑問，這是一道送命題。

沈一貫已經(jīng)給出了標準答案，按照標準答案回答的，就是勝者，也是生者。

不按照標準答案回答的，和沈考官唱反調(diào)的，就是敗者，是死者，要下黃泉的。

而猶猶豫豫的墻頭草，在這種情況之下，貌似也沒什么好下場，最多也就是不死，但是前途肯定是沒了。

沈一貫一但擁立新君，分贓的時候，肯定是鐵桿擁躉能得到最大的好處，這些就是所謂的從龍之臣，而猶猶豫豫首鼠兩端的，即使不死，也不會被重用，而會被徹底邊緣化。

歷來發(fā)生政治斗爭的時候，大家都會不由自主的站隊，投資，以期利益最大化。

而眼下，這場以天下為賭注的賭局當中，誰才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得到最好的最美的那一塊肥肉，顯然是要拼心理素質(zhì)的。

儒家熏陶之下的文人士子們，當然是忠君愛國的。

即使是當?shù)都茉诓弊由系臅r候，他們也還是忠君愛國的。

只是該如何給忠君愛國打折扣，就是個人的修養(yǎng)問題了，孔老夫子也沒說，那就自己判斷唄！

有些人不懂變通，不打折，那就死，有些人不但免費送還倒貼，那就活。

所以世上沒有不忠君愛國的文人士子，他們只是打折過了頭。

面對眼下這種情況，生活在國家政治中心、經(jīng)歷數(shù)次政治漩渦依舊屹立不倒的眾多中流砥柱們，似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決斷。

只是沈一貫沒想到，最早站出來表態(tài)的，居然是溫純和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