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朝 第三六九章 買人

霍柔風(fēng)就像泄氣的皮鞠子，雙臂向兩側(cè)平伸，上半身趴到炕桌上，臉蛋貼著冰涼的桌面，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充滿著無可奈何。

今天上午霍九爺都在寺里轉(zhuǎn)悠，見過住持方丈，又與知客僧虛虛實實，當(dāng)然，九爺還捐了一千兩的香火錢。

可是九爺什么也沒有查到......

霍輕舟混吃混喝混住，吃飽喝足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可是他卻拿回來這張碑拓。

霍柔風(fēng)忽然明白，展懷為何對霍輕舟如此厚待了。

“喂，霍九，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人比人氣死人，你還小，現(xiàn)在就被氣死了，那是很虧的?！?p/> 耳邊傳來霍輕舟的的聲音，霍柔風(fēng)緩緩抬頭，可憐兮兮地問道：“霍炎，要不你給我做西席吧，我拜你為師，每年三千兩的束修，你看如何？”

霍輕舟沒有想到霍九痛定思痛，居然要請他做西席，也是，那會兒他還主動提出要幫霍九請教書夫子呢，否則霍九恐怕也不會想到這個。

“三千兩？”他問道。

霍柔風(fēng)用力點頭：“令尊以二品大員的身份任翰林院掌院，每年的俸銀還不到一千五百兩?！?p/> 九爺出價很高了。

霍輕舟想笑，他忽然覺得霍九很有趣，難怪展懷看上霍九了，家里若是有這么一個小東西，那肯定從早笑到晚。

不過，霍大公子只值三千兩嗎？

他正要開口，霍柔風(fēng)似乎和他想到一起了，繼續(xù)說道：“令尊是狀元?！?p/> 好吧，霍輕舟閉上嘴巴。

他爹是狀元，而他連進(jìn)士都不是，他只是舉人而已。

舉人！難得一遇的少年舉人，可也是舉人，站在白發(fā)蒼蒼的新科進(jìn)士面前，他也只能算是后輩末學(xué)。

這一次，霍柔風(fēng)還不忘再在他的胸口上插上一刀：“霍大公子才高八斗，可是在令尊面前也還是兒子，在三榜同進(jìn)士面前，也只是個弟弟。”

前兩句話倒也言之有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做他在同進(jìn)士面前也只是個弟弟？

活見鬼了嗎？

他如果考個同進(jìn)士，他就一頭扎進(jìn)黃河里，這輩子也不洗臉了。

霍輕舟捧著心口，他被霍九氣到不想說話了。

霍柔風(fēng)嘻嘻一笑，拔著脖子，湊到他耳邊說道：“怎么樣？考慮一下吧，你暫時拿著西席的束修，可以不用教我的，只要你肯收下這份束修銀子便好。”

霍輕舟抬起頭來，看到霍九一臉奸詐的小臉，他終于不生氣了，哈哈大笑。

“霍九，你騙我收下你的銀子，待到明年我高中狀元，你就放出風(fēng)聲，說我一直拿著你家的銀子，是不是？”

霍柔風(fēng)搖頭：“我不會說出去的，說出去有何用，沒用！”

是啊，沒有用，可是如果霍輕舟在出仕以后，還能繼續(xù)從她手里拿銀子呢？

那就有用了，很有用。

像霍輕舟這種人，即使做不了千古名臣，也畢定成就一代奸佞，霍家扶持了同進(jìn)士出身的蘇離，便能獨占無錫米市，霍輕舟無論出身還是才能，都要高出蘇離甚多。

霍輕舟已經(jīng)明白了，霍九不是要請他做西席，而是要買他，買下他這個人！

何止是買，霍九是要先抓住他的把柄，令他在出仕之后無法脫身，繼續(xù)為她所用。

霍輕舟怔怔地看著霍柔風(fēng)，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她，良久，他才苦笑：“展五的眼光沒有錯，錯的是我?！?p/> 這次他回家過年，聽說家里的那位正和另外兩位斗得不亦樂乎，家里的下人也分成兩派，一派擁護霍思謹(jǐn)，一派繼續(xù)跟著馮老夫人和霍沅。

那時他還在想，這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妹妹，倒也是個有心機的。

可是現(xiàn)在看來，那種心機......呵呵。

霍輕舟很想知道若是在他家里的是霍九，而非霍思謹(jǐn)，那她會怎么做呢？

他又想笑了，可能這在霍九眼里都只是小事一樁吧，十有八、九，她帶上一群人，掄起大棒子，沖進(jìn)馮老夫人的院子......

對，霍九肯定會這樣做，她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便擺平內(nèi)宅里的這些瑣碎事情。

他望著霍柔風(fēng)，忽然問道：“霍大娘子教給你的？”

被他看穿心思，霍柔風(fēng)一點也不臉紅，她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九爺看上你了。”

霍輕舟難得地嘆了口氣，他無奈地對霍柔風(fēng)道：“抱歉，你來晚了......”

那天下午，霍柔風(fēng)一直都在想同一件事情，霍炎為何說她來晚了呢？

霍輕舟卻是暗中笑了很久，在豐臺時，他被逼無奈，當(dāng)然，也是他心甘情愿，和展懷結(jié)成盟友，是的，就是盟友，投名狀什么的，也只是盟友之間的信任而已。

他是太沒有遠(yuǎn)見了，早知如此，他就和霍九結(jié)盟了，霍九有錢?。?p/> 展懷可是沒有說過要給他錢。

霍九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索性把碑拓的事情全權(quán)交給他，還派了張升平帶了五六個人跟著他，自己則躺在寮房里睡大覺。

霍輕舟暗地里把霍柔風(fēng)罵了一通，他可并沒有把自己賣給她，這個小丫頭卻像是已經(jīng)高價買下他一樣，不但讓他去做事，居然還派人跟著，生怕他不干活。

他們在延壽寺又住了一晚，次日上午，霍九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張升平和他的手下像催命鬼似的，天剛亮就催著霍輕舟出門，直到晌午時分，霍輕舟才饑腸轆轆地回來。

霍柔風(fēng)坐在炕桌前，正在等他用膳。

霍輕舟看一眼炕桌上的素膳，素雞素鴨、大煮干絲、香菇白菜、八寶齋菜。

“霍九，你想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嗎？”霍輕舟問道。

霍柔風(fēng)指指桌上的素膳，道：“吃完再說吧?！?p/> 霍輕舟嘲諷：“九爺真是大度?！?p/> 霍柔風(fēng)真誠地說道：“你為我做事，我理應(yīng)如此。”

什么叫為她做事？

霍輕舟只覺像是吞了一口蒼蠅，可是還沒有辦法，他索性不再去看霍柔風(fēng)，風(fēng)卷殘云般，把桌上的菜吃得干干凈凈。

吃飽喝足，他抬起頭來卻看到霍柔風(fēng)正在慢條斯理地啃著一支冰糖葫蘆。

他看看四周，見霍柔風(fēng)的小廝張軒正滿臉堆笑，那支冰糖葫蘆顯然就是這小子孝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