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朝 第七二七章 城樓

韃剌人沒有漢人的三從四德，女子二嫁三嫁有之，更有兒子繼承父親女人的傳統(tǒng)，勝利者更是會將戰(zhàn)敗方的女人收為己有。

在加海看來，有朝一日，他打敗了展懷，展懷的妻子女兒便是他的奴隸，他想要把她們送給謝思成，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因此，沒等謝思成回答，加海便哈哈大笑，對謝思成道：“展懷的妻子很美貌，雖然不如我們韃剌女人強(qiáng)健，可是那臉蛋像羊乳似的，又白又嫩，你既然喜歡，哥哥便不與你爭，到時便將她送給你?！?p/> 當(dāng)初在西安，加海讓阿桑去做使者，但是他也曾在暗中看到過霍柔風(fēng)。

一個嬌嬌小小的漢人女子，屁股也不夠大，除了皮膚白一無可取，連兒子都不會生。

可是加海話音剛落，一抬頭，雙眼便撞上了謝思成冰冷的目光。

加海一怔，他不是沒有見過謝思成的這種目光，但那不是對他，他還記得當(dāng)初謝思成初來韃剌時，他手下的人全都不服，謝思成毫不猶豫地動手了，那個時候，謝思成便是這種目光。

冰冷、殘酷，加海忽然想起了狼，他被人稱做草原狼，但是這一刻，他覺得謝思成才像一頭狼。

一頭獨(dú)來獨(dú)往、狠辣絕戾的孤狼。

“謝安答，你怎么了？”加海不解。

謝思成面如寒霜，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著，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她那樣的人，寧死也不會做你的奴隸，即使敗了，她也會戰(zhàn)到最后一滴血?！?p/> 說完，謝思成拂袖離去，加海錯愕，好一會兒，他才想明白，謝思成口中的那個她是指的展懷的妻子。

不過，加海還是不明白，他不明白謝思成為何會無緣無故地發(fā)火，他也不明白展懷的妻子為何就不能給他做奴隸。

正如他在西安看到那些精巧絕倫的珍寶時，想不明白漢人為何會花費(fèi)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去雕一件易碎的玉器，也想不明白珍雅軒里的一幅看不出好看的山水畫，為何要賣上千兩銀子。

漢人的世界里，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沒有關(guān)系，這并不防礙他馬踏中原，因為那些雕刻玉器的匠人，賞評字畫的讀書人，全都抵擋不住他的韃剌鐵騎。

那些都是沒有用的，韃剌人打到中原后，會把漢人的匠人和讀書人全都搶過來，連同他們的玉器他們的字畫。

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事的宣撫城，到處都是死一般的靜寂。

月光如水，冰冰冷冷地照在城樓上，城樓上面高懸著一顆人頭，那是吳唐的人頭，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謝思成獨(dú)自站在城樓下，抬頭望著那顆高懸的人頭，他見過吳唐，他對吳唐的印像不壞，他以為吳唐還能多抵擋幾天，沒想到吳唐竟然死得這么快。

吳唐一死，宣撫軍群龍無首，兵敗如山倒。

謝思成嘆了口氣，上次他放在吳唐身邊的內(nèi)應(yīng)，被展懷的人殺了，霍九應(yīng)該從那時就知道他已經(jīng)和加海合作了吧。

霍九會怎么想他呢？

謝思成苦笑，今天的月亮真好，把四周照得如同灑上水銀，就像那一年寧波的月亮，也是這么好。

那年霍九還是個小孩，戴著虎頭帽，白白胖胖的娃娃臉，毫不避諱地脫了鞋襪泡腳，他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腳丫小小的胖胖的，一看就是孩子的腳。

后來每次遇到霍九，霍九都很興奮，霍九看他的時候，眼睛里滿是崇拜。其實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可以令霍九崇拜的，那時的他，對霍九只有利用，他甚至曾經(jīng)為了思謹(jǐn)而妒忌霍九，妒忌霍九什么都有，而思謹(jǐn)什么都沒有。

從什么時候開始，霍九看他的目光就變了，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霍九看到他時，還是叫他謝大哥，可是再也沒有了興奮。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霍九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同時也知道他是謝嬋的兒子了吧。

謝紅琳會告訴霍九一切，包括那些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往事。

以后呢，如果以后再次見到霍九，她會用什么樣的目光來看他？

謝思成忽然笑了，他笑得兩眼模糊，笑出了眼淚。

霍九愛憎分明，目下無塵，她和他不一樣，和思謹(jǐn)也不一樣。

她生來就高貴，謝家的女子本就擁用世間最高貴的血脈，而她又是被霍家如珠似寶的養(yǎng)大，長在富貴叢里，不知世間饑苦，到了花樣年紀(jì)，便嫁給無論出身還是人品析貌都能與之匹配的展懷。

而思謹(jǐn)?shù)倪\(yùn)氣，卻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

想到霍思謹(jǐn)，謝思成便鎖起了眉頭。他派了很多人去打聽，也只查到藍(lán)先生派人將思謹(jǐn)接到揚(yáng)州，但是思謹(jǐn)在揚(yáng)州被人搶走了！

謝思成幾乎可以肯定，搶走霍思謹(jǐn)?shù)氖钦钩赖娜恕?p/> 因為那個時候，展忱就在江南。

能夠做得滴水不漏，一出手就能將霍思謹(jǐn)從太平會手中帶走的，絕非不是泛泛之輩。

需要有人調(diào)查，有人踩點，有人動手，有人掩護(hù)，還要提前安排好退路，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帶離揚(yáng)州。

這么大的陣仗，只有像展家這樣的才能一鼓作氣地辦到。

展家捉拿思謹(jǐn)，當(dāng)然不會是因為她那慶王妃的身份吧，展家是要用思謹(jǐn)來要協(xié)他吧。

謝思成咬咬牙，這是展家的主意還是霍九的主意呢？

無論是誰，對他而言，這都是殺手锏。

謝思成重又抬起頭來，望著城樓上那顆猙獰的人頭。

今日他將吳唐的人頭掛在城樓上，是要威攝百姓，威攝漢軍；他朝若是展家把思謹(jǐn)壓上城樓，逼著他退兵，他會如何呢？

謝思成感覺胸口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不知道他會如何，但是他知道加海會如何去做。

加海會立刻挽起長弓，一箭射穿思謹(jǐn)?shù)难屎怼?p/> 加海不會讓一個女子影響大局，那是韃剌人的恥辱，他會讓思謹(jǐn)立刻死去。

謝思成艱難地咽下唾沫，不，絕不能，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思謹(jǐn)去死，他和思謹(jǐn)兩個人一條命，只要他活著，思謹(jǐn)也要活著，哪怕拼上性命，他也要讓思謹(jǐn)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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