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九百七十七章 留下

“是嗎。許是你們二人之中有什么誤會呢？”

這說法怎么與卞若菡的不一樣呢。

兩方各執(zhí)一詞，她該如何是好？

皇后實(shí)在已覺得頭痛不已。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何況這還是兩家的家務(wù)事。若不是莊嬪帶著卞若菡哭著來求她兩次，皇后也不愿參與這種事。

宮禁之中不少這樣的秘辛，皇后早已習(xí)慣了自掃門前雪。

何況秦宜寧被逄梟寵的眼珠子似的，若是在她這里鬧出什么傳言，只怕逄梟還會遷怒于她，誰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來？

可她畢竟是一國之母，這樣的事被人告上了門，她又不能不理會。

秦宜寧察言觀色，便知皇后必定非常為難。設(shè)身處地的想，誰又愿意參與別家的這種爛事？何況口說無憑的，到底誰真誰假根本無從判斷。

秦宜寧嘆道：“臣婦知道皇后娘娘的為難。但是臣婦與您實(shí)話實(shí)說吧，卞氏她誤會我在先，不肯給我任何解釋的機(jī)會，就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我是她所猜想的那種人。

“然后她就憑借自己的身份，處處與我作對，她帶著人打上門來，行搶劫之事就也算了，她甚至紅口白牙的就誣陷人。我是對她完全沒法子了。打不得殺不得的，也不知忠義伯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妻子也管不好，總是放出來讓她隨意走動。”

皇后聽的一陣無言。

看來秦宜寧是將忠義伯也給記恨上了？

皇后作為旁觀者，自然是知道陸衡對秦宜寧一直都未曾死心的。當(dāng)初太后在宮中辦宴，陸衡、秦宜寧和逄梟都在受邀之列，太后就曾經(jīng)為陸衡作媒，要將秦宜寧許給他，若不是逄梟當(dāng)眾氣的掀了桌子，這會子秦宜寧夫家或許就姓陸了。

陸衡是個儒雅溫潤的君子，容貌俊逸，氣質(zhì)矜貴，世家養(yǎng)出的底蘊(yùn)可不是隨便一個暴發(fā)起來的能夠媲美的。皇后從旁觀的角度來欣賞，也覺得陸衡與逄梟是兩個類型的美男子，兩人各有優(yōu)勢，在外人的角度看他們不論是從容貌還是從能力上都不分伯仲。

重要的是，皇后知道陸衡對秦宜寧的心思。

所以也難怪卞氏會心生妒意了。

皇后便垂眸看向面前正襟危坐的美人。

屋內(nèi)的光線略有些昏暗，屋角四周甚至點(diǎn)了絹燈。

秦宜寧端坐在那，微垂螓首，姿態(tài)端雅，身段儀態(tài)都無一可挑剔，墨發(fā)鴉青，肌膚瓷白，從上到下都透著精致秀逸，仿佛是匠人精心雕琢而成的玉人兒，完全尋不到她容貌上的半點(diǎn)瑕疵。

她不是第一日認(rèn)識秦宜寧，仔細(xì)看她時(shí)都會慌神，何況卞若菡那般自持家世和美貌的年輕小姑娘。

十六歲，正是性子不穩(wěn)容易沖動的年紀(jì)，俊美多金的新婚夫婿心里住著另外一個自己拍馬不及的美人兒……

恐怕放在誰，都受不住吧？

皇后揉了揉眉心，無奈之余，也想到了對策。

罷了，她又不是應(yīng)天府，更不是宗人府，調(diào)查清楚之類的她做不來，既沒那個心力，也沒那個閑情，她做出個表態(tài)和稀泥就得了。

皇后心思閃爍之時(shí)，不過也就是一瞬。

她涂了蔻丹的白皙手指端起茶碗來，隨即又笑著道：“王妃也嘗嘗這茶。忠義伯特地預(yù)備的，本宮吃著倒是與宮里的不相上下。”

見皇后轉(zhuǎn)移了話題，秦宜寧一時(shí)摸不透她的想法，就順勢笑著端起手邊的茶碗，“陸家的好東西自然是多的。”

皇后笑了笑：“是啊，陸家百年家業(yè)，根基底蘊(yùn)深厚，本宮雖已貴為皇后，但在陸家龐大的底蘊(yùn)跟前，都覺得相形見絀。”

秦宜寧啜了一口茶便放下，“英雄不問出處，娘娘已是皇后，是天下最為尊貴的女子，又何須妄自菲薄？何況世家再大，在天家面前也只是臣子。”

“話雖如此，但這底蘊(yùn)之事，還真是模仿不來，也羨慕不來的。”皇后略帶試探的道：“那忠義伯身為陸家的家主，在朝中便已覺得超然了。”

聽皇后總是提起陸家和陸衡，秦宜寧心下警覺，并不接話。

皇后便又笑著道：“不過，陸家雖大，忠義伯雖優(yōu)秀，之曦卻也是個難得的將門才俊，當(dāng)初之曦與阿嵐跟隨天子打天下時(shí)，本宮可真是操碎了心。”

似乎想起當(dāng)年之事，皇后一陣感慨，“他們男人家在外打仗，一年回不了一次家，每次回來本宮和太后都忙活一桌子的好菜好飯，之曦和阿嵐軍中受的苦多，恨不能抱著飯桶吃。”皇后想起當(dāng)初，噗嗤一笑，“到后來情勢漸好，之曦和阿嵐一進(jìn)家門還是嚷嚷‘嫂子，要吃飯’。”

當(dāng)年，他的夫婿在外打仗，還會覺得對家中妻子母親愧疚，每次回來都會有所溫存。

可現(xiàn)在她的夫婿做了皇帝，她也有了皇子，他對她卻再不復(fù)從前。

他留戀在年輕貌美的妃嬪中間，早將她這個糟糠忘記了。

因立場原因，兩個當(dāng)做弟弟一樣的人，如今見了她也只有疏遠(yuǎn)，再不會叫她一聲“嫂子”，也不會大咧咧的嚷餓了。

秦宜寧感受得到皇后的悵然與無奈，不由得也嘆息了一聲。

皇后沒忘了自己的目的，轉(zhuǎn)而嘆道：“你也是個苦命的女子。本宮知道你的心里不好過……”想起秦宜寧全家人都不在了，原來讓人倍感羨慕的一對兒雙生子，如今也已殞命。同樣身為母親，最是明白這種失去孩子的痛苦。

皇后的眼眶漸漸濕潤，垂眸道：“圣上已下令捉拿山賊，早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你也要走出來，好好的與之曦過日子，好好的往前看啊。”

秦宜寧動容的點(diǎn)頭，眼眶瞬間濕潤了。

她現(xiàn)在想哭時(shí)根本不用什么姜汁，只要想想遠(yuǎn)在夕月的孩子有可能都不認(rèn)識她這個娘了，她的眼淚就止都止不住。

淚珠子斷了線一般往下落，秦宜寧忙起身告罪，衣袖拭淚：“娘娘，臣婦失禮了，請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見她為了孩子和家人難過，自己也心軟的掉了幾滴淚，“哎，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咱們不過是交心的說說話，你何罪之有？”

“多謝娘娘。”秦宜寧依舊行了大禮。

她心里已經(jīng)略有放松，她今天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危險(xiǎn)。皇后是個溫厚之人，心思也算不上歹毒，不會做傷害她的事。

不過皇后今天擺出談心的作態(tài)，實(shí)則句句都在試探她對忠義伯的態(tài)度，秦宜寧就知道，卞若菡一定是將那日她將她綁了嚇唬她的那些事都當(dāng)了真，說不定已經(jīng)加油添醋的告了她一狀了。

果然，皇后擦了擦眼淚，又交心一般道：“你與之曦雖然婚后幾經(jīng)坎坷，家里又出了那樣的事，可之曦對你的心意卻著實(shí)是令人感動。當(dāng)初他寧肯跟圣上吵嘴，都要去韃靼找你，本宮瞧著就已覺得艷羨了，別說是本宮，就是忠義伯夫人也是這樣覺得。”

聽話聽音，皇后言下之意：雖然你們夫妻日子過的慘了點(diǎn)，可你夫婿是真心喜愛你，提起韃靼，難免想起忠義伯共患難的經(jīng)歷，可人忠義伯都有夫人了，你也就老老實(shí)實(shí)的吧。

皇后的話雖然委婉，可是其中意思，卻像是巴掌一樣往人的臉上呼。

秦宜寧從未做過任何有虧婦德的事，卻因卞若菡這個攪屎棍，在這里耐著性子聽皇后的敲打。

秦宜寧壓著火，笑的溫婉：“臣婦一直都是這么覺得，若臣婦是旁人，也會覺得羨慕的。”

皇后一噎，怎么聽都覺得這話又反諷之意。可看著秦宜寧清澈的一雙眼和唇畔的微笑，她又不能確定。

皇后轉(zhuǎn)而笑著道：“與王妃說話，本宮素來就覺得暢快。”眼神微閃，又道，“本宮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王妃可否答應(yīng)。”

秦宜寧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看來事情還沒完。

“皇后娘娘何須如此客套？您有什么吩咐，請盡管說，臣婦一定竭盡全力為您辦好。”

秦宜寧說話之間已經(jīng)站起身，恭敬的垂首等候吩咐。

不得不說，秦宜寧這樣的高門貴女，受過宮里專管禮儀規(guī)矩嬤嬤教導(dǎo)，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人看著心里舒坦，心生喜愛。

皇后看著她行禮時(shí)宛若穿花拂柳一般賞心悅目，心里就已經(jīng)喜歡的軟了幾分，話音也柔軟起來。

“實(shí)不相瞞，本宮來到此處，雖然吃住用都是好的，可到底每日吃齋念佛，在佛堂祈福還是有些寂寞的。本宮與你素來都合得來，所以本宮想請你留在身邊，陪本公幾天，不知你可舍得之曦不？來陪陪我？”

到最后，她用了“我”，而不是自稱本宮了。

秦宜寧就明白，皇后這是變相的軟禁。

因?yàn)楸迦糨崭婧跔睿屎蟛荒芊直嫠麄冋l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所以她要將她留在身邊，慢慢的調(diào)查。若她真的與陸衡私通，這段日子也可以變相的將他們斷開。

皇后是好意。可是這決定太讓人窩火了。

皇后的話說的委婉，可到底她是皇后，她的吩咐就是諭旨。秦宜寧是無法拒絕的。

秦宜寧笑著道：“這有什么舍不得，都是老夫老妻了。臣婦與娘娘也投緣的很，若能留下小住，陪伴娘娘吃齋念佛，偶爾閑話，這也是臣婦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