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上 93.橄欖枝

往前，路過了一座不知名的縣城，敞篷面包車稍停即走，繼續(xù)在山道上慢騰騰悠然行進。

車上滿是各色早餐的味道，豆?jié){油條，清粥油餅，大包子、白面包和高粱面包……吃的人故意大聲bia嘰嘴，說一句“香”，喝的人松口同時非得夸張地帶出一聲“嘖啊”，硬把牛奶喝出來茅臺的感覺。

沈宜秀一雙鐵胳膊交疊抱在胸前，扭頭氣鼓鼓地看著窗外。

這群人故意逗她呢，從開始時候的小心翼翼到逐漸放肆，按說是很過分的行為，但是不知怎么了，她覺得輕松……比在家人親戚面前被小心翼翼照顧著情緒的時候感覺輕松，也更自在。

家里前幾年，姑姑一家經(jīng)常過來一起過年，但就因為她的存在，連年夜飯都沒敢擺開來吃過。

沈宜秀感激、感動，但是其實不喜歡那樣，她想看一家人放寬心圍坐吃團圓飯，聊天說年景，喜歡聽爺爺帶著醉意吹牛說他年輕的時候戰(zhàn)力無雙，也愿意坐在桌邊，陪他們說說話。

“嗝。”突然的一個飽嗝，打斷了銹妹的遐想。

韓青禹撕下來半根沒吃完的油條，用手背磕了磕沈宜秀肩膀，等她轉(zhuǎn)回頭，認真說：“給你看看。”

“……”

這就不能忍了，沈宜秀看他一眼，不吭聲，只是默默地彎腰，從最末一排的座椅下，把自己的刀拎了出來。

她的死鐵戰(zhàn)刀是特制的，刀身比聯(lián)軍制式的死鐵直刀要寬大厚重許多，乍看有點像是一把鍘刀，刀柄倒是不見大，但也比一般的長，方便她雙手合握……掄起來砍。

“鈧啷啷。”

刀磕著鐵，沈宜秀坐著，把刀直起來立在腳邊，單手拄在手里，而后仍是一句話沒有說，扭頭繼續(xù)看窗外。

但是車上，瞬間安靜了。

也不bia嘰嘴了，也不“嘖啊”了，一個個低頭小口小口吃東西的樣子，都變得像嚙齒動物。

沈宜秀又想笑了啊，努力忍著。

一直好一會兒，才有人開口。

“那什么，實話說一句啊”，開車的劉世亨語氣嚴肅說，“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迷路了。”

“……”這群人秉承著落荒而逃的思想亂開半天，終于把自己弄不見了。

“那現(xiàn)在是怎么辦？想辦法確認下位置，找路回去嗎？”

賀堂堂問完，大伙的目光又一次集體轉(zhuǎn)向韓青禹。

突然間成為一個總是需要做決定的人，韓青禹適應(yīng)地還算快，因為他的思路原則，其實一直都簡單而清晰……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要虧待自己和自己人。

“想辦法確認下位置，然后聯(lián)系基地，問一個最近的醫(yī)療站的地址。”韓青禹想了想說：“咱們都重傷了嘛……去躺幾天。”

據(jù)說蔚藍目擊一線的醫(yī)療站就是天堂。

……是真的。

最終韓青禹等人聯(lián)系上的那個醫(yī)療站，在一個風(fēng)景區(qū)的山背，以“高級領(lǐng)導(dǎo)療養(yǎng)所”為偽裝，條件設(shè)施一流，規(guī)模也不小。

而且真的有漂亮的戰(zhàn)地美女護士。

就這樣樂不思蜀地呆了十幾天，一直到425野外拉練補訓(xùn)結(jié)束，基地一次又一次打電話催促他們回去準備新兵出營，一群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真想受傷啊。”

賀堂堂說這句話的當(dāng)時，是在一輛附近區(qū)域小隊的車上。

這個區(qū)域小隊編號979，歸屬第九軍第433團，上一年度全軍綜合排名第十二，正好也要派人回戰(zhàn)訓(xùn)基地參加宣講會，招納新人。

所以順道……大概只繞了兩百多公里……把他們給接上了。

負責(zé)帶隊回去的副隊長一路上對大家都很照顧，但要說具體下來，他對誰最熱情，其實并不是韓青禹，而是賀堂堂。

“怎么說呢，因為我們壓根就沒想過打你的主意……軍里各家小隊心里都清楚，你肯定是顏色板擦的人，我們怎么都搶不過的。”

到地兒下車，副隊長笑著對韓青禹解釋。

然后又跟已經(jīng)走得稍遠的賀堂堂招手，笑著喊：“小堂，說真的啊，回去好好想想，來咱們979吧……咱小隊的醫(yī)療站是哪個，你也看見了……來了包你天天受傷。”

一群人哄笑著，轉(zhuǎn)身跟979的副隊長道謝，揮手暫別。

“話說一看這個副隊長，就知道979 的氛圍有多好。”

“是啊，去了肯定待得開心。”

“嗯，而且還能經(jīng)常見到那幾個漂亮的護士小姐姐。”

“哈哈。”

沈宜秀剛在門口就已經(jīng)先一步下車，自己回家去了，剩下幾個人邊走邊議論說笑。

這一幕歡聲笑語，就落在其實早早在等候的李團長和勞簡等人眼里。

425幾個人站在一處二樓窗戶后面，看得滿懷心酸。

“怎么，這些混蛋，就真的連B+都不給咱們留嗎？”李團長諾諾說了一句，跟著嘆氣，“唉。”

臨近新兵出營的這些天，整個戰(zhàn)訓(xùn)基地的氛圍就是這樣，各種明里暗里的挖墻腳，守墻根……各個團之間，甚至同一團的各個小隊之間，都是一邊互相防備，一邊互相競爭的狀態(tài)。

其實425現(xiàn)在已經(jīng)默認韓青禹留不住了，過來的目的就是想憑著這段時間的感情交代幾句，希望有一天，等他自己出來組小隊的時候，能回425來組。

“能怎么辦呢？誰讓咱一個排名前二十的小隊都沒有。”團參謀長苦笑，“這個試著做做思想工作吧……留一留看。”

參謀長說的自然是賀堂堂，說完轉(zhuǎn)頭，看向勞簡。

“問題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勞簡為難說：“我這才當(dāng)這個代總教官多久啊，期間他們還十幾天不在。”

“……”李團長愣了愣，“那怎么辦？咱們還是得去找米拉出面？”

勞簡：“要去你去啊，反正我不去。”

團參謀長說：“我也沒臉去。”

臨近新兵出營，事情沒法再瞞。米拉已經(jīng)知道自己隊長任命被否的事了，而且否決的具體理由里有一條寫得很清楚——團內(nèi)反應(yīng)，并不合適，組織研究，確實如此。

這都已經(jīng)兩天沒怎么看見她人了。

正說著呢，后邊一個團參謀突然指著樓下某個方向喊了一句：“團長你們看。”

李團長幾個抬眼看去，瞬間有一種備胎男看見女神跟人約會的感覺，很扎心，很難受。

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墻角下，一名上尉軍官站在路邊，笑容溫和熱情地喊住了韓青禹。要說上尉，其實沒什么，勞簡也是上尉，他同時還是隊長呢……而對方，并不是。

可是，那名不是隊長的上尉的左胸口，斜戴著一枚金色方正有銘文的胸章。

那是金色板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