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四十五章 碰釘子

“媽的，連你這么善的人也要受這種冤枉。這社會簡直不像話！這算什么校領(lǐng)導(dǎo)？什么同學(xué)，真是一幫……一幫吃屎份子……哼！”

聽完水清講述的一切，陳力泉實在忍不住了，“砰”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義憤填膺地罵上了。

洪衍武同樣聽著生氣，但他和陳力泉不一樣，比較務(wù)實。趕緊遞給哭成淚人的水清一塊干凈毛巾。

“姐，你能把這么隱私的事兒告訴我們，足見你是把我們當親弟弟了。你放心，我們都相信你。可我現(xiàn)在還得問問你，那你退學(xué)，學(xué)校給你發(fā)肄業(yè)證書了沒有？”

水清一邊抹淚一邊說。

“沒有。我問過，領(lǐng)導(dǎo)說‘京大’從來不發(fā)這種證書。沒完成學(xué)業(yè)就是沒完成學(xué)業(yè)，不能算作‘京大’的學(xué)生。所以我……我現(xiàn)在只能算初中畢業(yè)。”

媽的！這也太欺負人了！那不就和開除一樣了嗎？

這么一聽，洪衍武心中也有點耐不住怒火升騰了。

因為今年開始，高考又有了年齡限制，水清就連再想考一次也不行了。這等于就是前程被盡毀啊。

他沒再多說什么了，只是一拍胸脯。

“行了，姐，你這事兒我管定了。當然，最終能辦成什么樣我不敢保證啊。但我決不能讓你白吃這個虧！”

哪知水清卻為他這話吃了一驚，竟然反復(fù)叮嚀。

“不不不，我的事你千萬別管。你們能理解我的難處，這么安慰我，我就很感激了。小武，特別是你，可得好好過日子。當?shù)鶍尩牟蝗菀祝愣嗵婧榇鬆敽榇髬屜胂搿?p/> 洪衍武又不由心生感慨。

哎，你真是愛操心啊。替別人著想都成骨子里的習(xí)慣了。姐姐，你可讓我說你什么好啊！

對水清的事兒，洪衍武沒絲毫耽誤。當天晚上他就找何介夫去了。

只是這一次他卻意外地碰了釘子。何介夫怎么也不肯為了這事兒出面，把自己擱里頭。

沒轍啊，因為“京大”牌子太大了。

“教育工作組”管著高校確實不假，但那只是名義上的。高校的自主權(quán)力其實很大，有些工作能不能貫徹執(zhí)行還得看人家配合呢。這跟管普通教育不一樣。

別忘了，就連首都師范這樣的普通高校，要想改變洪衍文的分配去向，都得好好跟人家商量，找個折中的辦法。就更別說對待“京大”這樣全國的首要學(xué)府了。

別說洪衍武想讓“京大”校方允許水清重新回去上學(xué)簡直是白日做夢。就連肄業(yè)證書也甭想。

“京大”這明顯就是不想跟水清沾邊，才會做出這樣沒有絲毫通融余地的處理意見。

見何介夫?qū)嵲诓辉敢猓檠芪湟膊缓妹銖姟．吘顾绾檠芪倪€得靠老何關(guān)照呢，總不好為這事兒撕破臉。

可這事后面又該怎么辦呢？除了這里，他又哪兒去找其他的門路呢？

腦海里浮現(xiàn)出水清的可憐樣兒，洪衍武忍不住又是一腦門子火。

好在靈機一動，他就想到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句話了。

趕緊滿臉堆笑，對何介夫換了個新要求。

“何部長啊，您不愿牽扯進去我理解，但您給我指點指點總行吧？您就告訴我，這事兒要想解決，到底該找‘京大’哪位領(lǐng)導(dǎo)呢？要按程序，這歸誰管啊？誰說了算啊？當然，不會讓您白費吐沫的。我對朋友如何，您還不清楚么？”

這個要求對何介夫來說倒是不難，他就笑了笑，指著洪衍武說。

“你啊，就是愛找麻煩。行，我給你打聽打聽。喝茶……哎，你要有空，咱們來看看《集郵》雜志吧。我最近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套六五年的票，被我錯過去了……”

“京大”東門的“中觀園”，是京城大學(xué)八大家屬宿舍區(qū)中最為高檔的社區(qū)。

整個小區(qū)不但充滿了安詳、靜宜、優(yōu)雅、閑散的氣氛，而且這里還全是三室一廳的房子，都帶電話和浴缸。

這里的房子只有教授以上的才有資格分到。“京大”的許多領(lǐng)導(dǎo)，把家都安置在這里。

當然了，成功地勸退水清的教務(wù)處副處長齊崇光也有這個資格，所以他的家就在四十二號公寓樓的四層。

這是剛過國慶的第一個周日的中午，陽光明亮，天高氣爽。

如果按照平時的規(guī)律，齊崇光要么眼下應(yīng)該在書房的搖椅中翻看報紙，要么就已經(jīng)在搖椅中沉沉睡去了。

但此刻齊家的書房里氣氛卻很別扭，甚至有點劍拔弩張。

因為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兩個不速之客驟然來訪，在說出來意之后，遭到主人拒絕仍舊不斷地糾纏，不肯離去。已經(jīng)讓齊崇光火冒三丈，離勃然大怒僅差一步之遙了。

“……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只是負責(zé)執(zhí)行學(xué)校的處理意見。我個人不僅沒有權(quán)力改變學(xué)校已經(jīng)做出的決定。‘京大’也絕不會給不名譽的學(xué)生頒發(fā)肄業(yè)證書。所以你們的要求我不會答應(yīng)。請你們不要強人所難。趕緊從我的家里離開！”

齊處長一臉嚴肅，眼鏡閃著光。跟著又以一副十分輕蔑的態(tài)度，指著桌上的十瓶茅臺酒和十條中華煙表示譏諷。

“你們快把東西都拿走！不要以為走后門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而且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難道把我家當成煙酒鋪子了嗎？讓別人看見像什么樣子！你們最應(yīng)該干的事兒就是多讀讀書，否則就會永遠無知下去！”

似乎已經(jīng)沒有談下去的余地了，看著眼前這個中年小官僚的嘴臉，陳力泉又急又氣。一下攥緊了拳頭，太陽穴也突突地跳。

但洪衍武卻仍不為所動，照樣保持一臉笑模樣。

“齊處長，您別急嘛。說實話，能找到您家里真不容易。所以您要送客總得容我把肚子里的話說完吧。要不我怎么甘心呢？這樣，我還有最后幾句話送給您，您只要好好聽我把話說完，我就絕不再做糾纏了。要是您聽完了，還覺得我說的話是放屁呢，我一準兒就按您說的辦，麻溜兒滾蛋怎么樣？”

齊處長看了看洪衍武，這次沒有說話。只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上去高傲極了。

但他卻沒想到洪衍武下面的話，不但語調(diào)清晰、緩慢，還充滿陰險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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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