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醫(yī)館 第三章 這人生,如此操蛋

只論投胎這活兒的手藝的話，遍訪世間，恐怕還真沒多少人敢和墨白比肩。

縱然單憑“明王”這稱呼，便可想到，定是貴不可言的身份，也真不能給墨白多少震撼。

甚至根本就不能在心底激起多大漣漪。

不是他淡泊名利，而是就看家世的話，墨白前世雖名不敢稱王，但真論起來，卻還真未必比不上一個皇室庶子！

何況，還是一個在亂世中，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的皇室庶子！

不過啊，光會投胎這手藝，很明顯是不夠的啊。

就像“明王”他也很會投胎了，算是貴不可言。

可卻在洞房花燭夜，走上人生巔峰的當(dāng)口，卻突然就被人給揍死了，還死的很慘……

但墨白也不能笑話他，畢竟論悲慘，他同樣也未必就比明王幸之……

……

高樓大廈直沖云巔，鋼鐵洪流飛速奔馳！

山珍海味，綾羅綢緞，應(yīng)有盡有。

這和平盛世，歌舞升平，生在權(quán)貴之家，便真可謂注定了一世雍容！

可是，命格雖好，墨白卻無福消受。

先天體弱，生來病絕！

不及享一日人間樂事，便開始在痛苦中煎熬，未能下地，便在家人的懷抱里，千山萬水遍訪名醫(yī)。

最終，卻束手無策，甚至連病因都無法查探出，就眼看著過不了周歲！

而唯一的希望，卻令至親灑淚不忍。

但，最終卻也沒有辦法，不得不抱著絕望中的最后一點(diǎn)亮光，將他送到了恩師身邊。

從此，他別了這繁花似錦的紅塵盛世……

一日日，一年年，山流水轉(zhuǎn)，年華經(jīng)綸！

寒冬酷暑時節(jié)，墨白安坐居于名山古剎，習(xí)練醫(yī)經(jīng)武技，吞吐日月之精華，以求保命。

春花秋月，泥土芬芳，便隨師父行走于山林荒野，采摘稀有之珍藥，調(diào)體度命！

冬去春來，眨眼三十載！

那權(quán)威驚世，那富貴如云，竟似乎與命格貴不可言的他，再沒有了什么關(guān)系。

從少年到青年，他清苦而平和，雖病痛一次比一次難熬，但他卻從未想過要放棄。

盡管師父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你會好的！”

師父只是對他說“命數(shù)天定，雖強(qiáng)求不得，但人不可不爭！”

這句話，他認(rèn)同，并且真的做到了極致。

在沒有希望的歲月中，他一次次度過那難以忍受的病痛折磨，最終于不可能之間，竟?fàn)幍昧巳怅帲?p/> 其實(shí)，就算沒有這句話，他也沒有想過放棄。

就算像他這般活著，死，或者是一種幸福。

但他也并非沒有留戀，雖常年不在父母家人身邊，但他每當(dāng)身體稍稍硬朗，回家之時，家人眼里那深沉的憐愛以及歡喜……

他割舍不了，多陪一天總是好的。

數(shù)十年間，雖然確實(shí)凄苦，但他其實(shí)并不悲觀。相反，他的一生，極少會有怨天尤人的時候，反而，還很樂觀。

這或許是從小居于鐘靈景秀之地，所養(yǎng)出來的淡然之氣，也可能是曾隨師父赴名山時，一位高僧曾對他說過一句話的影響。

“今生苦渡，是為前世還債，也為來生積福！”也許真是環(huán)境所致，墨白的確需要一些支撐，他愿意相信這句話。

信仰，有時候真的能夠給人強(qiáng)大的力量，至此，他不但活著，還活的極為充實(shí)。

數(shù)十載光陰之中，他與天奔命，閑來之時，也學(xué)的一身本領(lǐng)，其中又尤以醫(yī)術(shù)為甚，這源于他自己的病痛，也源于他為來生積福的信念。

說來可嘆，生命之火在風(fēng)中搖曳，卻尚處幼齡，便已拿脈開方，替世人度惡疾。

至他二十之齡，師父便已無需出山，直到仙逝，均再未出手。

而這十?dāng)?shù)年間，他真可謂活人無數(shù)，積得深厚福報(bào)！

這一生，也不算虛度了。

但說實(shí)話，在閉眼之前，他心里還是有點(diǎn)遺憾的。

他縱使看淡了生死，但從小到大，卻也并非沒有想過繁華！

他也時常思考，甚至?xí)袥_動，若身體條件稍好一些，他也很想行走于繁華鬧市之間，看看這人世繁華。

最好還能有一段令人心動的曠世情緣，在這人間轟轟烈烈走上一遭……

那樣該多好啊！

但，他終究至死也未能入紅塵。

“今生苦渡，是為前世還債，也為來生積福！”

這句話，是他一輩子很重要的信仰支撐，也是他閉眼之前，雖然平靜，但依然向往。

……………………

……

光影緩緩淡去，墨白靜靜的躺在床上發(fā)呆，好一會之后，他眸光才再次清澈。

前塵俗世，不管愿不愿意，都已遠(yuǎn)去。

還好，他本就淡然。

微微側(cè)目，眼睛里開始靈光波動，他偏頭，望向了門口。

似乎在靜靜的感受著門外的動靜。

稍遠(yuǎn)處，似乎不時有腳步聲在青石板上踏響，很沉重。

墨白靜靜傾聽，分不清那是什么人，因?yàn)樗⒉恢劳饷嬗斜吭趫?zhí)勤。

不過，他好像也并不去深思，他只在乎，外面的人會不會靠近。

“踏踏踏……”腳步聲時有時無，但似乎總在一片區(qū)域活動，并沒有靠近的跡象。

墨白眸光微閃，腦海中又記起那位被留在這里看護(hù)他的張丹師。

但墨白卻記得他曾給自己度氣，延續(xù)心火，若沒有猜錯，此刻那位應(yīng)該就在附近調(diào)息，恢復(fù)元?dú)猓瑫簳r應(yīng)該不會過來。

“就算真過來也無妨……”墨白又想到。

隨即，墨白眼皮輕動，眸子慢慢閉上，胸口依然疼的劇烈，但墨白卻并不出聲，他在細(xì)細(xì)感應(yīng)自己的身體。

“有血?dú)庠谖⑷醪▌樱乜诓课惶弁粗校薪z絲暖意護(hù)持……”

眸子再次睜開，幾乎沒有猶豫，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臂。

“嗯！”一聲低到了極點(diǎn)，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悶聲響起，那是痛楚在強(qiáng)烈加劇。

墨白額頭，瞬間便布滿汗水，那雙清澈的眸子也開始泛起絲絲血絲。

而他，卻只是那一道極微弱的動靜之后，便牙關(guān)緊咬，再不發(fā)一聲。

他用盡全力，依然緩慢的彎起自己的手臂，看他模樣，似乎想要撐在床上，坐起身來。

張丹師曾說過，此刻的他就像風(fēng)中的火苗，隨時可能因?yàn)橐稽c(diǎn)多余的動作，而熄滅。

但他明顯沒有顧及這句話。

或許還記得，但他要坐起來的意念，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

汗如雨下，床單全部濕透，仿佛渾身的元?dú)猓舱S著汗水的排出，而傾瀉。

張丹師真的沒有亂說，墨白試圖坐起，他那脆弱的心脈，似乎就像一張蜘蛛網(wǎng)，隨時可能裂開。

無法想象的疼痛，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劇烈，仿佛要超出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的確實(shí)際上已經(jīng)超出了，換一個人恐怕早已虛脫暈倒，等待死亡。

痛苦，或許很多人都能承受，但卻很少有人，能夠主動去承受更大的痛苦。

但墨白就可以！

三十年的光陰中，沒有人能夠想象他是怎樣一年年度過的。

他最終成功的盤膝坐了起來。。

雖然他呼吸已經(jīng)困難，頭腦昏沉欲睡，眼皮耷拉，臉色徹底煞白，再不含一絲血色，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但他并沒有倒下，并且還活著。

強(qiáng)韌的神經(jīng)，努力用最后的生氣，抬起那無力的胳膊，竟碰觸胸口，按壓。

“哼！”又是一道悶哼，聲響依然不大。

或許是墨白已無力去強(qiáng)撐，又或許是他已發(fā)不出多大聲音。

但，這一聲悶哼之后，他的臉上又有了一絲血色，眼睛再次睜開，盡管已完全血紅。

他太狠了，他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此時此刻只有更劇烈的痛楚，才能救他的命。

只要精神之火不滅，他才有機(jī)會，再次爭渡那前世在苦海中掙扎三十年來的今天。

瞳孔中，似有一朵火苗，微弱，卻終于慢慢定了下來，不再搖擺！

墨白渾身已快虛脫，雙眸中一片血紅，但卻緩緩有了清澈光芒亮起。

“呼……”墨白忍著疼痛，輕輕吐出一口微弱氣息，再次打量了一眼屋內(nèi)陌生的擺設(shè)。

腦海中又回蕩起了那句話：“今生苦渡，是為前世還債，也為來生積福！”

微微仰頭，墨白看著那盞昏黃燈光，燈光模糊了他的瞳孔，他開始正視自己苦苦爭來的這一世！

“新婚夜被打的重傷垂死，渾身劇痛，比前世還要痛楚萬分！”

“身份尊貴，有親爹在，但感情方面恐怕就……極有可能，很快他親爹就會放棄他的性命，甚至還有可能親自下令斬殺！”

“最關(guān)鍵的是，就算是這么痛苦的人生，可能……也只有三天了！”

還想不到太多，但就只是這些，似乎已經(jīng)能夠給墨白一個大致的印象。

他這兩世還真是命格都不低……

“大師果然修為高深莫測，不曾誆我，我苦渡一生，真修來了福報(bào)……”墨白盤膝而坐，雙手置于膝蓋前，強(qiáng)烈的痛楚中，他蒼白的臉上，竟緩緩露出了一抹極為溫潤的笑意，眸光中那么平和，仿佛看向了諸天之上：“只是這福報(bào)……真是如此他媽.的操蛋啊！”

眸子緩緩閉上，雙手置于膝蓋，五根手指組成一朵蓮花。

呼吸漸漸放慢，不多時，似有一層淡淡柔光在他口鼻之間流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