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846 寺中祈福

但怪得是，這一刻他幾乎什么情緒都感知不到了。

腦中一片空白靜謐，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變得不再真實(shí)，猶如墜身于夢中。

他似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腳步遲緩沉重地從堂中走了出去。

張眉壽跟在他身后。

阿荔瞧了一眼那在院中棗樹下站定的少年身影，不禁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大公子唯一的錯，似乎便是出身了，但那偏偏是他無法選擇的啊。

守在大門處的棉花遙遙看著站在棗樹下不語的兄妹，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那棵棗樹——嗯，確實(shí)結(jié)了不少棗子。

只是也用不著看這么久吧？

哪怕一顆一顆地?cái)?shù)，只怕也數(shù)完了啊。

且都站了近兩刻鐘了，大公子和姑娘都不覺得累的嗎？

“大哥，咱們進(jìn)去吧。”

見兄長的神情略微平復(fù)了些許，張眉壽輕聲道。

張秋池將目光從那一樹綠油油的棗葉上收回，看向身邊一直無聲陪著他平靜下來的女孩子。

“原來我并非是父親的兒子，也非是二妹和鶴齡延齡的兄長。”

少年人語氣中除了接受事實(shí)之后的平靜之外，更多的卻是遺憾。

這于他而言，當(dāng)真是世間最遺憾的事情了。

“倘若大哥愿意，自然一輩子都是我們的兄長。”張眉壽語氣里沒有絲毫遲疑。

張秋池眼中微現(xiàn)出一絲笑意，然片刻后，卻是漸漸紅了眼眶。

“有二妹這句話，我便再沒什么好怕的了。”

哪怕他方才只是站在這里，看似并無什么波動起伏，可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心中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翻天覆地的震動。

張眉壽未有再多言無用的安慰之辭。

只認(rèn)認(rèn)真真說了八個字——

“往后如何，皆在人為。”

張秋池緩緩點(diǎn)頭，微微側(cè)過了臉，以修長好看的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濕潤。

他還想問一句，他的……親生父親，是何人。

但此時覺得，這話或不該由二妹來回答他。

二妹今日告知他這些，實(shí)則已是極為難的立場了……因這個真相而受到巨大沖擊的絕非是他一個人，但二妹仍要小心顧忌著他的感受，安撫著他的情緒。

那個問題，他想親自去問一問姨娘。

“待明日大永昌寺祭祀結(jié)束之后，我便帶大哥去見她。”

如今是時候讓二人見上一面了。

她當(dāng)初動身前往蘇州之前，便是這般決定的。

張秋池聲音有些低啞地道了個“好”字。

旋即微微吐了口濁氣，仰頭望向璀璨夜空。

片刻后，收回視線，與張眉壽說道：“時辰不早了，二妹且回去歇息吧。”

張眉壽點(diǎn)頭。

她是該回去了。

乍然之下得知這般真相，實(shí)則她能給到大哥的安慰只是寥寥罷了，余下的一切都需要大哥自己獨(dú)自慢慢地熬過去，在這煎熬的過程中找到同這份真相講和的方式。

這是誰也幫不了他的，也是無法回避的。

所以，叫他靜一靜也好。

“大哥也早些回房吧，雖是夏日里，然夜中終究是涼的。”

張秋池應(yīng)下，目送她轉(zhuǎn)了身。

“二妹——”

張眉壽走出十余步遠(yuǎn)，忽聽得兄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她轉(zhuǎn)回身去。

“還沒同二妹道謝。”

張秋池仍舊站在那棵棗樹下，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肩上。

他要謝二妹的太多了。

包括今日才將真相告知他，必然也是不愿影響到他的前程。

在許多他不知道的時候和地方，這個看似纖弱的女孩子一直以來，就像是長輩一般處處為他著想思慮著，卻從不提及。

然這些也不必細(xì)細(xì)明言，他皆能感受的到。

二妹必然也都明白他此時想說的話。

張眉壽朝他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大哥不必同我客氣。”

這話再尋常不過，也沒什么新意可言。

但卻是她最想說的。

翌日清晨，在禁軍和錦衣衛(wèi)的護(hù)送之下，昭豐帝攜皇室眾人及禮部官員，前往了大永昌寺祭祀祈福。

早在兩日前，大永昌寺周圍便已經(jīng)戒嚴(yán)，由京都護(hù)衛(wèi)層層把守巡邏，不允尋常人等靠近滋擾。

今日大永昌寺之內(nèi)，更是沒有其他香客出入。

偌大的一座寺廟中，在晨光的籠罩下，顯得尤為靜謐莊嚴(yán)。

直到圣駕抵達(dá)，這份靜謐適才被打破些許。

為顯祭拜誠意，車輦軟轎在寺外便已落下，一行人皆是步行入寺。

張眉壽扮作宮娥，陪同在太后身側(cè)，輕扶著太后一只手臂。

“今日這天兒還頗算涼爽，出宮走走倒也適宜，這寺里頭的景兒也不錯……”

太后心情愉悅，環(huán)顧寺中景色，笑著說道。

張眉壽不敢多言，多是笑著應(yīng)“是”。

一旁被內(nèi)監(jiān)擁簇著的昭豐帝費(fèi)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幾棵菩提樹——這也能稱之為景兒？

御花園里隨便哪個角落的景色不比這賞心悅目，可他沒也見過母后去逛過啊。

說到底不過是有孫媳婦陪在身邊，心里頭高興看片草葉子都是景兒罷了。

昭豐帝又看一眼喜笑顏開被小仙子扶著的母后，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嫉妒之情——起先他究竟為何會想到讓小仙子扮作宮女陪在母后身側(cè)呢，扮成小太監(jiān)跟在他后頭不好嗎？

咳，不過這么干好像有些過分了。

不成體統(tǒng)不說，太子只怕也是要有意見的。

說到太子——

太子呢？

昭豐帝往后看了一眼，只見太子不知何時落在了后頭，正聽六皇子低聲說著話。

昭豐帝不由暗暗皺眉。

這個小六還能不能有點(diǎn)眼色了，兄嫂許久未見，他一味纏著他兄長算怎么回事？

在昭豐帝一路腹誹之下，眾人來至了前殿。

剛一踏入殿中，昭豐帝就好似變了個人似得，神態(tài)尤為虔誠肅穆。

昭豐帝上了頭一炷香，而后便是太子與太后。

緊接著，其他三位皇子也依次上前。

進(jìn)香之后，便是誦讀經(jīng)文。

今日是由繼曉親自帶領(lǐng)眾僧在旁誦經(jīng)。

威嚴(yán)的大雄寶殿內(nèi)，誦經(jīng)聲與木魚敲擊聲不絕于耳，張眉壽目不斜視地侍奉在太后身側(cè)，卻仍察覺到有一道冷極的目光幾度落在了她身上。

她為此略覺不適之時，忽覺眼前視線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