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魚 第卅六聞 魚去水難

呆若木雞的四個玄尸，如站在巨尸肩上看戲一樣，目睹水色出手，又目睹墨色龍頭化作白魚。

玄尸看上去木訥，靈智卻并不低。在沒有搞清事情來龍去脈前，他們不會繼續(xù)質(zhì)疑魔君，亦不會對水色怎樣。

何況，弱水尚在。

此時。

他們雖不明白魔君為何魔氣入心，更不知“魚臨淵”到底是誰，卻仍愿意靜待一個“解釋”。

一個能夠在尸祖醒來后，令其滿意的解釋。

魔君那一聲充滿迷惑的咆哮，更讓水色一頭霧水。

她雖知道魚符的特別之處，卻不知魚符能讓墨龍轉(zhuǎn)眼變成玉龍，又化作自己“熟悉”的白魚。

當(dāng)水色知曉龍魚最終都會化作白魚時，她竟不由地一陣心悸。

那心口位置的魚符之上，玉銀之光里閃過魚臨淵的背影，隨即消失。

如果從龍魚變成白魚，同樣是魚臨淵的宿命，她卻不愿再看到相似的一幕，在魚臨淵身上重演。

“水……魔君為何突然如此？難不成剛才一切變故，都跟現(xiàn)任魚主有關(guān)？”

水到嘴邊，月被咽下。

看著弱水東岸那探入夜空的冥蛇，以及站在其頭上的魔君，水色實(shí)在無法將其與水月聯(lián)系起來。

她不認(rèn)識魚為淵，但卻無法對魔君聽到“魚臨淵”后的舉動，置若罔聞。

甚至，水色已不由自主地積蓄靈力，要憑借魚符做好更壞的準(zhǔn)備。

不知從何時起。

她會不經(jīng)意，也會刻意地“維護(hù)”他。

是前年之前，還是昨日之后？

水色的聲音里分明沒有任何靈力，卻似傳到魔君耳邊的魔咒，令其瞬間恢復(fù)理智。

冥蛇緩緩低頭，如同自夜空降下的巨大屏障，將大片月光遮住。

直至冥蛇的頭顱貼近大地，紫色的蛇信亦如閃電一般自它那對魔瞳之間劃過。

“尸祖既然已經(jīng)到來多時，想必也跟這位水主一樣，需要我黎末多做一番解釋！”

水色不知“尸祖”是誰，想必和弱水以西那些奇怪的尸體有關(guān)。

轉(zhuǎn)身向水仙和桃夭妖略有深意地點(diǎn)頭，隨即遮上面紗。

下一刻。

轟隆隆地聲響，自弱水以西傳來。

只見數(shù)萬無頭巨尸，一個接一個單膝跪地，不論是生著手臂還是翅膀，此時都橫在胸前。

而那些交織在一起的聲響，正是無頭巨尸跪地的聲音。

兩男兩女四個玄尸，也自巨尸肩頭躍下，單膝跪地，向著同一個方向低頭。

“恭迎尸祖！”

骸骨遍地的弱水西岸，還躺著幾具四分五裂的行尸。

此時其中一具衣不蔽體的行尸，突然直挺挺地立起。

似金雞獨(dú)立的行尸只有一條腿站在那里，抬起干枯的右掌直接拍在自己臉上，一顆已經(jīng)完全變成“暗灰”的尸符，從眼皮底下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

完全變色的尸符在即將滾落時，又像被硬生生拉扯一般回到“行尸”手中。

那“行尸”用修長的指甲，緊緊夾著尸符放在鼻子近前微微一嗅，僵硬的臉頰上竟浮現(xiàn)出“嫌棄”。

行尸身上的變化亦隨之而來。

遠(yuǎn)處飛來一只斷腿，自行接在缺失的位置。

干癟無光的四肢，竟有一層暗淡的死皮緩緩剝離。

渾身鼓起大包，似血肉在蠕動。

三息時間后，一副全新的身體出現(xiàn)那里，已看不到原來的行尸。

灰白相間的長發(fā)，全無血色的灰白肌膚，還有那棱角分明，卻似忍受饑餓的臉。

無疑不在說明，這位憑借行尸出現(xiàn)的，正是四個玄尸口中的“尸祖”。

衣衫依舊襤褸，雙目依舊緊閉。

他似在找尋“久違”的氣息，在月色下仰頭深深吸“氣”。

“弱水的氣息，輪回的氣息，還有，龍魚的氣息！”

他猛然睜開眼時，弱水以西的瘴氣蜂擁而至，將其緊緊簇?fù)恚埔姷皆S久未見的至親。

瘴氣凝聚，已看不清“尸祖”身影。

“即便魔君不說，我也能猜出一二！”

移形換影的尸祖，再出現(xiàn)時已懸在弱水之畔，正對魔君。

而離他不遠(yuǎn)的弱水之上，水色一行也正盯著他看。

不見襤褸衣衫，沒有錦緞華服。

一個只穿一條長褲的青年男子，披頭散發(fā)立于半空。

灰色的瞳仁，有著洞穿歲月的深邃。精瘦的軀干與四肢，看上去更像一個活人，而非死尸。

若不是那遍布全身的復(fù)雜符文，透出陣陣詭異，斷然無法知曉他是尸祖。

“近日輪回之力貫通三界，斯，想不醒也不行啊，老人家睡覺總是容易被吵醒……”

尸祖的聲音里透著滄桑，雖然自稱“斯”

卻一言道破他醒來有些時間。

魔君與尸祖同為地界主宰之一，可所轄不同，所修不同。

魔，以強(qiáng)者為尊，“魔君”也會經(jīng)歷輪回，后來者不斷接替。

尸，卻截然不同，無回者的怨念在尸體內(nèi)積聚，產(chǎn)生靈智。“尸祖”則是所有怨念的承載者，不死不滅，不入輪回。

魔君聞言，微微施禮。

同為地界主宰，可畢竟算“晚輩”。

看似尸祖的三言兩語，暗含著很多隱晦的意味。

“那依尸祖之見，今次弱水渾濁，是否跟魚主有關(guān)？”

魔君把之前水色的問題，當(dāng)作一種“解釋”丟到弱水對岸。

最想得知結(jié)果的水色，遙遙看向尸祖。

卻見尸祖頭未轉(zhuǎn)動，灰色的眼瞳飛速看向自己。

手臂伸曲，尸祖從臨近的一團(tuán)瘴氣中，隨手抽出一把折紙白扇，竟然放在胸前緩緩搖晃。

看似紙扇，并非凡物。一團(tuán)團(tuán)瘴氣飛入其中，勾勒出一副畫。

一株桃花，一位女子……

而那女子，是未遮面紗的“水色”。

赤膊上陣的尸祖，搖著折紙扇侃侃而談，顯得言行與舉止極不協(xié)調(diào)。

按他所說。

弱水中的“灰氣”侵入尸淵之時，他就已有所察覺。

不過是想看看魔君和水主，如何化解這“前奏”一般的麻煩。

那灰氣能吸收怨念揮散出的瘴氣，說明本質(zhì)極惡，倒是與上任魚主的魚魂所說，頗為一致。

億萬行尸不會為惡，可當(dāng)被惡念侵蝕之時，會成為邪惡的一部分。

因此。

今夜弱水之變，不過是極惡蘇醒前的牛刀試。

或許下一次。

被侵蝕的將不再是普通妖魔，而是三界大能。

亦或者，可能是水主和魚主。

魚為淵雖為上任魚主，為一女子脫下近水披，自然成為最接近極惡者。

魚為淵早有覺悟，擔(dān)心自己會成為極惡臨世的承載者，可他無力挽回，深陷情劫。

魚魂離去，魚為淵的意識已經(jīng)散于這天地間。

可唯獨(dú)他聽到新任魚主時，輪回氣息仍有波動。

這足以說明。

魚為淵，知曉魚臨淵存在。甚至二者必有關(guān)聯(lián)。

乃至于。

新魚主，會是應(yīng)對大劫的關(guān)鍵。

所以這一切都和新魚主無關(guān)，卻又息息相關(guān)。

尸祖那看似一番怪誕地分析，讓魔君眼露贊許。

可同樣的話落在水色耳中，卻仿若一下子多出無數(shù)氣泡，只顧著收集的她，有些慌亂。

水色分明感覺，她離那條傻魚的曾經(jīng)更近了。卻好像有比曾經(jīng)更可怕的東西在暗中，盯著他的每一個明日。

一時間。

她不知是該尋覓他的過去，還是去往他的未來。

恰在水色胸口煩悶時，尸祖那似落滿灰塵的聲音再度響起。

如同隔著弱水，向魔君抖著骨灰。

“斯以為，不光前魚主與新魚主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只怕那昔日的水主，和魚主也關(guān)系不淺吧……”

尸祖并沒有看向水色，就好像他所言的水主，指的就是魔君。

片刻后。

魔君一言，竟讓水色微微臉紅。

“龍魚皆為雄性……依尸祖之見，如何使得族群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