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魚 第圓九聞 水近魚尺

魚臨淵打量著魚符，居然感受不到絲毫“驅(qū)邪避害”的排斥之感。

任憑他百般疑惑，這顆由黑色魚符變幻而來的魚符，也只是像一顆懸在夜空中發(fā)光的玉石。

翻手取出一物，正是桃花魚符。

感受到來自桃花魚符上的靈力波動(dòng)，他沒有直接用手觸碰，而是屈指一彈。

三色光芒劃過，桃花魚符猶如一粒砂撞擊在一座山上，沒入千丈魚符的光輝里消失不見。

隨即。

千丈大的魚符上，出現(xiàn)一道道裂紋，然后像蛋殼一樣碎成許多塊，筆直的落向羅剎嶺。

只是每一塊破碎的魚符，都像雪花一樣飄落，速度出奇的慢，在接近大地時(shí)，驟然化作光塵散去。

遠(yuǎn)處。

所化的魔魚背上，水色一行望著如同紫水晶的羅剎嶺，靜靜地看著那千丈“魚符”，如盛開的煙花一樣落幕。

紫玹三妖早已怔住，水仙緊緊拉著左丘雨的手，細(xì)數(shù)著她從左丘雨口中聽到的，屬于凡人的節(jié)日。

只有水色，盯著那被“花火”照亮的紫色身影，目不轉(zhuǎn)睛。

當(dāng)所有白光消失，羅剎嶺四周的夜空，也重新回到月光的懷抱。

下方跪在地上的無數(shù)魔影，如在這一場特別的“儀式”中，迎接著魚臨淵這位“魔主”的降臨。

魚臨淵左手前伸，桃花魚符重新回到他手心，縈繞在外的那一道紫光，分明比剛才明亮太多。

那朵桃花上的露珠，仍映射著顏色不同的光。

正要把魚符收回時(shí)，身后傳來水月的聲音，帶著魚臨淵從未感受過的柔和。

那是一種與水色截然不同的感覺。

“臨……臨淵，是你么？”

盡管聽得出話里的含義，可轉(zhuǎn)身看著只有容貌變?yōu)樗碌哪Ь樕蠜]有任何表情，眼中不見絲毫共鳴。

俊美的臉龐，完美的唇線，就像年輕的魚為淵站在那里，對水月這位昔日的水靈一族族長，不冷不熱。

“我是魚臨淵，可如今的你，還是我的魚母水月么？”

就連妖巳都聽得出，魚臨淵話里的殘忍。

水月聞言，體內(nèi)魔氣頓時(shí)錯(cuò)亂，一道道魔紋似要隨時(shí)暴走。

她和魚為淵不是夫妻，可因?yàn)榈年P(guān)系，她確是魚臨淵的魚母。

萬年誕一魚，那潛藏在水月心中，對魚臨淵的牽掛，并不比對水柔少。

可她同樣明白。

自己誤入阿修羅道，不再身為弱水之靈，也就等于拋棄了“魚母”的身份。

黎初見狀，攙著她的胳膊，手上傳出的力道，如在提醒魔君冷靜。

妖巳在一旁，若有深意地沖水月?lián)u著頭。

水月望著魚臨淵，仿佛眼里還有一條魚，一條生著娃娃臉的嬌龍魚。

不知不覺間，幾道或深或淺的褶皺，在她眼角隱現(xiàn)。

水月也如凡人一般，在這一刻感受著心境的衰老。

“為什么？”

但水月的疑問如泥牛入海，被清冷的月色淹沒，沒有得到魚臨淵只字片語。

臨淵將桃花魚符捏在指尖，盯著那一道紫光看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邪魅，甚至不屑一顧的笑容。

正在這時(shí)。

召喚出黑色魚符的六位“魚使”，似乎從方才的“煙花”中蘇醒，由墨玉石雕，成為鮮活的黑色龍魚。

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魚臨淵背后的玉銀長發(fā)中，再次多出六根紫發(fā)，像蠶絲一樣飛出，分別將六條龍魚裹成繭狀。

六個(gè)繭掙扎幾下之后，便再無生息。隨著魚臨淵眼瞳中青紫之光大盛，頃刻間化為烏有。

似乎，魚臨淵在用這樣的舉動(dòng)，向水月說明著什么。

水月這才低頭，看向手里那瓢弱水。哪里還有“龍魚”的影子，只有一對落寞的眼睛，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是她自己的臉。

再一次，把那瓢弱水遞給妖巳，其意不言自明。

水月那果決的眼神，依次掃過黎初和妖巳，最后落在魚臨淵臉上，無愧無疚。

隨手一招，魔氣幻化出骨面，就要戴在臉上。

幾個(gè)熟悉的靈力波動(dòng)，由遠(yuǎn)及近。

紫玹三妖，依次向魔君黎末和尊者黎初施禮，水色和水仙也略顯客套。

唯獨(dú)身為凡人的左丘雨，在面對尊者時(shí)寵辱不驚。

她只知道，魚主之徒，不拜天地。

甚至一人當(dāng)先，向前幾步，眾目睽睽之下，沖著魚臨淵的方向跪下，叩首再起身。

水色正欲上前，卻被水月攔下，那滿含思念的“魚”字剛出口，就看到妖巳不斷沖自己搖頭。

“給他們一些時(shí)間……”

“他們？”

就在水色誤以為，是要給魚臨淵和左丘雨留出時(shí)間時(shí)。

卻見左丘雨起身后，又重新回到水仙跟前，并未靠近魚臨淵。

“姐姐，師尊曾告訴我，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去看。”

只有當(dāng)著魚臨淵的面才能發(fā)聲的左丘雨，甜美的聲音里透著調(diào)皮。

她不需要感受周遭氛圍，也不用在意周圍的眼神。

在無聲的世界里，魚為天地，水做人心。

水色平復(fù)心緒看向魚臨淵，水月看著左丘雨會(huì)心一笑，藏在眼中的擔(dān)憂也了然無蹤。

在水色凝視桃花魚符的眸子里，戴上骨面的水月?lián)Q作魔君黎末，將恢復(fù)一些的實(shí)力全部施展，沖向魚臨淵……

“末哥……”

“水月前輩……”

黎初看著黎末去“赴死”，深知她再也見不到，自己喜歡的那個(gè)魔君。

可她只能無力地伸著手，不能去阻止。

知曉水月和魚臨淵淵源的水色，一時(shí)間看不透，這是為何。

直到妖巳那巨大的狐尾從她們面前收回，狐媚之聲才款款給出解釋。

“盡管黎末就是水月，水月就是黎末，可是魔君卻只有黎末！”

“水月若想擺脫阿修羅道，今夜必須死，而且是死在龍魚手里……”

“就算水月的意識消失，黎末仍會(huì)存在。只是如今這條魚，也千真萬確是魔界從未出現(xiàn)過的魔主……”

“無論如何，黎末和水月都明白，今夜必須死，方可再入輪回。”

“劫難已經(jīng)開始，他們的宿命并未結(jié)束……”

妖巳話落，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

魚臨淵并沒有一擊致命，而是配合魔君的節(jié)奏，上演了一出“英雄末路”的戲碼。

他沒有將屬于黎末和水月的魔氣吸入體內(nèi)，而是憑借魚符將其打散，融入月色。

遙遙地看向水色，一笑之后，一言未發(fā)。

變成巴掌大的魔魚，從水色身后的披風(fēng)游上肩頭，望著魚臨淵吐出數(shù)個(gè)氣泡。

至于氣泡里在說什么，似乎只有魚臨淵能懂。

立于羅剎嶺上空的魚臨淵，此刻無須再做什么，魔主的身份也自會(huì)被認(rèn)同。

隨手一揮，充斥弱水以東的魔氣，似隨時(shí)聽候差遣，向每一只魔傳達(dá)著他的意念。

當(dāng)圍在羅剎嶺方圓數(shù)萬里的魔散影散去，安靜的夜色里，只剩數(shù)對眼睛，望向魚臨淵。

左丘雨滿眼崇敬，似乎在她眼里，無論魚臨淵做什么，都代表正義。

紫玹卻盡顯苦澀，復(fù)雜的眼神游離在水色和魚臨淵之間。

只有水色依舊，眼里有水有魚，一襲白衣踏著月光飄然而行，在距離魚臨淵十步時(shí)就此停下。

取下面紗，隨手背在身后。

一笑閉月，再笑“沉”魚。

“我去過青魔幻境……”

“我知道。”

“我看過你的部分記憶……”

“莫非你還看得少么？”

“所以，作為一條魚，你應(yīng)該猜得出，此刻我最想說的是什么。”

魚臨淵聞言，假裝眨眼，一只眼睛盡力閉上，只留下側(cè)臉給水色。

見狀，稍有誤會(huì)的水色，嘟噥著著嘴，就要閃身靠近魚臨淵。

這時(shí)。

魚臨淵一手將那枚桃花魚符丟給水色，一手極力捂著眼睛。

那一絲不屬于魔的黑芒，在他眼中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