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毀滅

難以想象的寂滅氣息從通過宋懷竹的手掌進(jìn)入了朱鸞的身體，從她的天靈透出，從頭泛到腳，貫穿全身。

一瞬間，朱鸞體內(nèi)一百零八根斷裂的經(jīng)脈被碾壓至粉碎，十八氣竅盡破，渾身的骨骼發(fā)出咯吱的摩擦聲，鮮血在體內(nèi)狂涌。

一聲痛苦的喊聲透過洶涌的風(fēng)潮迸出。

就在這短短的片刻，朱鸞的精神與意志被這場巨大的力量碾壓至粉碎，再也無法承受住，從始至終從未出聲的她喊出了第一聲！

那聲音低沉而隱忍，但仿佛能鉆到人的心里。

既像是折翼猛禽的悲鳴，又像是林間幼獸垂死的嗚咽，聞之令人痛徹心扉。

在一旁的晉陽公主如遭雷擊，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她捂緊耳朵，眼眶里滾下淚滴。

但即便那樣痛苦，就在喊出第一聲后，少女便死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有志氣。”宋懷竹看了一眼朱鸞說道。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肆虐整間密室的風(fēng)暴忽然停了。

那讓人難以呼吸的磅礴內(nèi)力也陡然消失。

整間密室都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是那么的不同尋常，仿佛安靜的不是這個房間，而是整個天地間，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到直至死寂。

晉陽公主大口的喘息聲打破了密室的死寂，她擋在陶女官的身前，嘴角沁出了一絲血絲。

“殿下！”陶女官的眼角通紅，大顆淚珠流下。

晉陽公主用袖子將嘴角的血絲粗暴地抹去，急切地往朱鸞所在的方向看去。

朱鸞靜靜地躺在床上上，渾身被汗水濕透，緊閉雙眼，一動未動。

晉陽公主的心里生出很多恐懼，回想起剛剛仿佛能毀天滅地一般的可怕氣息，只覺渾身冰冷刺骨。

難道自己再一次失去她了嗎？

晉陽公主眼睛血紅，死死瞪著像一座雕像一般佇立在朱鸞床前的男子，內(nèi)心悔意洶涌。

宋懷竹的手已經(jīng)從朱鸞頭上拿起。

他站在她的床前身前，擋住了她大半的身體，也擋住了風(fēng)雨交加的命運。

“之后的事就交給你了。”宋懷竹的聲音有些疲憊，左手拄著長刀，緩緩地轉(zhuǎn)身。

“哎？”此處只有兩個清醒的人，晉陽公主以為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她恨恨地瞪著宋懷竹。正想調(diào)動全身的真氣，趁他有些虛弱的時候給他重重一擊。

自從他初次出手，她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剛剛那等同謀殺的行為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晉陽公主抬起了手臂，正想下手。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就在此時他的身后傳來那個她已經(jīng)有些熟悉的聲音。

晉陽公主的手頓住了。

在他身后，有女子一只手撐在床面上，支起了身子。

朱鸞睜開眼睛，再次醒了過來。

她的臉色蒼白，看上去虛弱無比，微微喘息著。

朱鸞望向宋懷竹的背影，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謝謝你。”

宋懷竹沒有回頭，說道：“不客氣。”

在迄今為止的人生里，朱鸞很少有機會覺得自己要死了。

即便她也數(shù)次遇到過重傷瀕死的情況，但她都覺得這并非絕境。

上上輩子，就在她覺得自己死不掉的時候，她不明不白的死了，而這輩子，就在她覺得自己剛剛肯定死定了的時候，反而沒有死成。

即便胸口依舊疼的撕心裂肺，她依舊在喘息著，但是她沒有死。

那朝她天靈拍下的，仿佛可以毀滅天地的一掌，不是為了害她，而是他在救她。

在密室里風(fēng)起云涌的一瞬，朱鸞眼里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她的肉體昏迷，但意識依舊保持清醒，所以她最清楚剛剛她自己身體的變化，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剛剛，宋懷竹手帶著無數(shù)風(fēng)雨、挾群山之力而至，直接落在了他的頭頂，那道天地偉力與那道無比滄桑的氣息，向著她的身體里灌注了進(jìn)來。

一瞬間，真的只是一瞬間，連思考都來不及的一瞬間，她身體里的一切就碎了。

其實本來就碎了一些，但只是臟腑受損，現(xiàn)在想來和剛剛比起來那傷也不算太重。

但這次，無論是事先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道裂口的腑臟，還是本來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斷烈成崖的經(jīng)脈，還是那些氣竅，都直接碎了，碎的不能再碎。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極短的時間里發(fā)生，但對朱鸞來說卻漫長的像是已經(jīng)百年，來不及思考的時間片段里，她感受到了太多的痛苦，那些痛苦有無數(shù)種形態(tài)，有無數(shù)種味道，盡數(shù)混在了一起，如針，如刀，如箭，如槍，如劍，如戟，不斷變換手法像她靈魂最深處扎去，刺的她千瘡百孔。

這并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一瞬間，真的只是一瞬間，連絕望都來不及的一瞬間，朱鸞身體里的一切開始重組，無論是那些裂成花瓣似的腑臟還是寸寸斷裂的經(jīng)脈還是已經(jīng)化作齏粉的氣竅，在那道澎湃內(nèi)力與雄渾氣息的共同作用下，開始凝聚，然后成形。

這時間是如此的短，有事如此的長，她整個人只有外表是完好無損的，內(nèi)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血的海洋。

血海里漸有藕瓣生，那是骨，然后有紅梅開，那是肉，然后有綠藤展，那是經(jīng)脈，然后有葉芽萌，那是氣竅。

被碾碎的腑臟、經(jīng)脈、氣竅，漸漸重生為完好的姿態(tài)，在她的身體里新生。

這一切是那么的奇異而宏大，鬼斧神工。如果有人能看到，一定會震驚而感動。

對承受這一切的朱鸞來說，這卻是痛苦到了極點的過程。

這是毀滅，也是重生，或者說新生，這是改天換地，這是日月?lián)Q新顏，卻在一個人的身體里。

就算是她，也差點無法承受得住這種痛苦。

風(fēng)雨里的密室，回蕩著她痛苦的喊聲，那就是她在對抗這種痛苦。

在當(dāng)時她的心神早就已經(jīng)痛的麻木，直至將要渙散，如果最終沒有熬住，即便醒來，也是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更可能的結(jié)局是，她的神志破碎喪失，就在這個過程里，無聲無息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