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推官 第十九章 真兇(一)

貴陽城西梧桐林里，梧桐葉被晚風(fēng)吹動(dòng)，颯颯瑟瑟如同將死之人的低語。

段長歌坐在水沽塘橋棧之上，拿著一方白娟細(xì)細(xì)擦拭著修長的手指，緋色的袍子在月色下格外扎眼，他緩緩挑起眼稍看著眼前之人，聲音淡淡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凝：“果然是你。”

而那眼前之人從容淡笑，搖著頭無奈道：“段大人在說什么，喬初聽不明白。”

“陳思宇是不是你殺的？”段長歌一把扔了手中的白娟，冷聲問道。

“原來段大人是懷疑我是殺人兇手。”喬初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臉帶微笑道：“怪不得今晚韓大人請命捉兇，段大人要孤身一人來了，原來……是為了殺我。”

“我說過，要你離開這是非之地，是你不肯惜命，若你犯在我手上，我絕不會留你性命。”

段長歌微微抬頭，狹長眼眸里透出了一股子狠戾，翻手一揚(yáng)，腰間寶劍出鞘，爭鳴的飛向半空，他翩然躍起，凌波已然在手，身子一旋，緋色衣帶飛揚(yáng)，仿若半空盛開一朵紅梅，手上如挽一抹月色寒光，身子輕盈的落在橋棧之上。

“喬初，我知道，那日韓煙是在獄牢見過你之后才會出現(xiàn)在鷂子林，那地坑的三具尸體，和她的出現(xiàn)這絕不是一場偶然。”

“所以那時(shí)你才會對她起了殺心。”喬初依舊淡笑。

段長歌微瞇雙眼：“我雖不知她為何去尋你，也不想追究，不過你喬初的心思我也能琢磨幾分。”

“哦？”喬初垂下了眼簾，嘴邊噙著一抹極淡的笑容：“你倒是說說看？”

段長歌橫起長劍，劍身流泄著銀光冰冷攝人如同他的眼：“無非是借著她的手殺了我，又或者借著我的手殺了她？”

喬初唇邊的笑意越發(fā)明顯，只是未到唇邊就散了：“段指揮使果然聰明，可惜，你沒有殺她，也許……你放過她，是在養(yǎng)虎為患。”

段長歌輕笑出聲：“未到結(jié)局，誰也不知道，不過喬初，我奉勸你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就算你握著我的把柄，也擋不了我殺你。”

喬初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附和了他的話，一拂袖口轉(zhuǎn)身就走，段長歌冷喝一聲，銀色長劍緊追而來，梧桐林葉如同九幽地府的陰風(fēng)把樹葉子吹下來，在陰風(fēng)中嘩嘩作響，看起來好像滿樹蝴蝶亂舞。

“人不是我殺的。”

喬初倏地轉(zhuǎn)身，從容不迫的看著疾來的段長歌，而他手中的凌波正停在喬初的胸口。

“這一切和我沒關(guān)系。”喬初輕笑一聲：“段長歌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性子，我做過的事情絕不否認(rèn)。”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走到橋頭他忽然頓住腳，微偏頭對段長歌道：“你不要忘記那日在指揮使司答應(yīng)過我的事，段長歌，你我……來日方長。”

段長歌看著他的背影，緩緩收了凌波長劍，回味著他最后的話，一聲不屑的嗤笑溢出唇角，看著漆黑的夜色，眸里一瞬又全是探究。

若殺人兇手不是喬初，那今夜藏在陳思宇家溫泉池里的又會是何人？

白寒煙坐在一棵垂柳下，看著滿月盈虧，心緒翻涌，五味雜陳，低嘆一聲，似懊悔又似無奈。

夜里的露水悄無聲息的落在她的發(fā)梢，白寒煙卻像癡了一般看著樹梢之上的滿月，看著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西落，然后一抹橘紅從東方騰起。

白寒煙不得不感嘆真相當(dāng)真太過殘忍，也許是老天爺安排好的，陰霾散去，必定是日出東方，滿眼灼熱，乾坤朗朗。

她輕輕抬頭看著眼前院落緊閉的大門，忽然有一聲落栓輕響，然后竹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清秀俊俏的臉。

白寒煙緩緩站起身，拂掉身上的露珠，抬腿像那女人走去，低聲道：“挽兒。”

挽兒聞聲抬頭，看著白寒煙微微一怔，旋即抿唇輕笑道：“姐姐，好早呀。”

白寒煙看著她，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挽兒打開門扉扯著她的手將她迎了進(jìn)去，殷切的替她倒了茶水，笑道：“姐姐可是吃過朝飯了？”

白寒煙沒有回答她，而是將目光落在藥墻下那幾口藥缸之上，一絲異味夾雜著藥味傳入鼻端。

她微皺柳眉輕啟紅唇，聲音帶帶有一絲無法控制的微顫：“挽兒，你可知風(fēng)鈴和陳思宇昨夜被人殺死了。”

挽兒執(zhí)茶杯的手一頓，卻又瞬間綻開笑靨，將杯子遞給白寒煙將話鋒一轉(zhuǎn)，低聲道：“姐姐在門口坐了一夜，喝口水暖暖身。”

白寒煙轉(zhuǎn)身看著她清明的眼，被氤氳的熱氣模糊不清，忍不住怒從中來，抬掌將那茶水打落在地，砰的一聲，茶杯被摔得粉身碎骨：

“挽兒，你究竟背著我做了些什么，難道拿著別人的信任玩弄于鼓掌之中，就這般有趣！”

挽兒目光落在地上那四分五裂的茶杯，苦澀一笑：“姐姐在門口坐了一夜，難道就為了和我說這些？”

“不然呢？”白寒煙看著她，素手握緊，指節(jié)都犯了白，不知是氣憤還是心痛。

“我說過，任何犯了律法的人，我白寒煙都不會放過。”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深吸一口氣，凝睇著挽兒的低垂的眼道：“挽兒，人都是你殺的吧。”

挽兒低嘆一聲，彎起身將那茶杯的碎片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拾盡，才走到白寒煙面前，緩緩伸出雙手：“姐姐，你抓走我吧。”

白寒煙冷眼睨著她素白的手指，問出心中疑問：“挽兒，我問你，風(fēng)鈴喝下的紅花是不是你放進(jìn)酸茶里的？”

“是。”

“為什么！孩子終究是無罪的！”

“無罪？”挽兒輕笑出聲，忽而臉色變的狠厲起來：“無罪就不該死，那么欒大哥呢，他也無罪，不也死的那般不堪么！”

才過卯時(shí)，晨色尚好，偌大的貴陽縣衙門口冷冷清清，一群剛換了早班的差役正在偷懶，有的背靠著門口的大鼓，有的倚在門柱上，身子縮在一起，上下眼皮不斷打架。

段長歌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瞥了他們一眼，他今日穿著緋色公服，頭戴烏紗帽、團(tuán)領(lǐng)衫、腰束玉帶，補(bǔ)繪獅子，別具武將之風(fēng)。

身后跟著穿常服的小將，原是一直跟隨著段長歌的銀盔副將。

段長歌冷哼一聲，一甩袖子抬腿走進(jìn)衙門大堂之上，撩袍尾坐在文案之后，一拍驚堂木，頓時(shí)所有人都驚駭?shù)奶鹧郏瑓s見堂上端坐的人竟是段長歌，頓時(shí)嚇得精神一振，毫無睡意。

段長歌沒去理會大堂下那幫跪在地上驚恐不安的差吏們，斷喝一聲：“王錦還未歸來？”

主薄匆匆趕來，俯首跪在地上，惶恐道：“回指揮使大人的話，王大人為母掃墓尚未回來。”

段長歌面色輕慢：“這個(gè)王錦，這四品知府是當(dāng)膩歪了！”

堂下所有人又是跪成一片，大氣也不敢出。

“既然如此，今天這樁案子就由本官主審了。”

說罷，他側(cè)過臉，眼梢弧度瞇了起來，不動(dòng)聲色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緩緩掃過：“一個(gè)個(gè)都給本官精神點(diǎn)，不然本官就扒了你們這身皮。去把被害五人的尸身抬到大堂來！”

堂內(nèi)回聲使得段長歌聲浪極大，登時(shí)便令正惶恐不已的差吏們?nèi)紘樀貌惠p，連連叩首，段長歌一擺手，他們連忙連滾帶爬的去拿升堂棍立在大堂兩旁。

“威武～”

卯時(shí)已過，差吏將欒鳴，陳庭宇，澄兒，以及昨夜被殺的陳思宇的尸身抬在正堂之上，頭上皆蓋著白布。

立在段長歌身旁的銀盔副將數(shù)著尸體，皺眉問向小吏：“怎么只有四具，還有一個(gè)呢。”

小吏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段長歌一個(gè)眼風(fēng)掃了過去，小吏立刻俯首道：“欒夫人的尸體，尸體不見了！”

“不見了？”那副將嗓音陡高，面露驚訝：“什么叫不見了，韓推官呢，昨夜段將軍不是她去收尸的么？”

“昨夜下官并沒有替風(fēng)鈴收尸。”白寒煙著一身青袍，頭戴官帽，補(bǔ)繡鷺鷥，攜帶著挽兒出現(xiàn)在堂口，差役立刻上前將挽兒負(fù)手羈押起來，白寒煙略皺眉道：“何必如此粗魯，她又跑不了。”

說罷，抬腿走向堂內(nèi)，對著段長歌伏地叩首，恭敬道：“下官參加段指揮使。”

“起來吧。”

白寒煙站起身，嘆息道：“風(fēng)鈴的尸身，……在后面。”

段長歌斂起眉頭，卻見李成度抱著風(fēng)鈴的尸體，如行尸走肉一般走了過來，一下子跪在堂內(nèi)，低頭不肯言語。

段長歌不理會他，而是將目光落在被差役羈押在地的挽兒，道：“如此說來，真正的殺人兇手就是她了，昨夜便是她藏在陳思宇家溫泉池里，那么本官的材官欒鳴可是被她殺害的！”

白寒煙再次撩袍跪地，一字一句道：“不，段大人，這五人之死，兇手共有三人。”

“三人？”段長歌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又看了看堂內(nèi)五具尸體，道：“哪三個(gè)人？”

白寒煙沉聲道：“那就由下官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