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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天攬月傳 第兩百五十九章 睡天子以令諸侯4
“陳大人,剛才莫公公傳陛下口諭說,陛下龍體欠安,所以才請文昌王主持朝政,怎么忽然又宣見了大人您,還寫了這么一道圣旨,傳下這條口諭?”御史中丞崔萬里出班,對著陳醉躬身施禮,道:“衛(wèi)公可否詳細敘說一下您面圣的經(jīng)過?”
這老小子出身于兗州大門閥崔氏,還是趙光的兒女親家。趙光這廝正經(jīng)本事不濟,唯獨這拉裙帶關(guān)系是一把好手。自己娶了一大群女人,弄一堆親戚不說,膝下還生養(yǎng)了一大群兒女,又結(jié)了幾十家兒女親家,光金鑾殿上夠資格站在文武兩班序列的就有四個,其中這御史中丞崔萬里是清流黨大佬之一,正二品大員。
寧懷古想要撤銷門閥子弟科舉中的特權(quán),給天下寒門學(xué)子開一條晉升之路。反對最兇的就是趙光為首的勛戚門閥集團。眾所周知,陳醉與寧懷古同為保皇黨成員,寧懷古入京輔佐寧帝陛下,陳醉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因此自然而然的也被崔萬里等人歸納為一丘之貉。
“陛下只是偶然龍體欠安而已,遠沒有嚴重到不能見人?!标愖淼溃骸按薮笕擞惺裁床环判牡模还茏约喝ッ媸柊?,陛下若想見你便自然會見,何需由本爵越俎代庖傳遞消息?”
這番話說的崔萬里無話可說,他倒沒像魏無極那般拂袖而去,只是拱手退回了原位。
“陳將軍?!倍Y部尚書寧懷古出班說道:“老夫有一事不明,還請當(dāng)面賜教?!?p/>
“寧尚書,入京這么長時間,你我還是第一次交談?!标愖淼溃骸袄洗笕说膶W(xué)問品德,陳某心悅誠服,賜教萬不敢當(dāng),但有所問是陳某所知的,必定知無不言?!?p/>
寧懷古道:“陳將軍曾對小徒文曉說過,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此言何解?”
這話從字面上很容易理解。寧懷古這么高的智慧和學(xué)問,自然不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既然在這個場合里提出這樣的問題,必有其深意。陳醉略作思索,道:“人民是社稷的基礎(chǔ),是民族文化傳承的載體根基,治國為官者當(dāng)以滿足萬民生計需要為首要任務(wù),有了人民的支持才有江山社稷,君為輕,并非說君主不重要,而是希望為君者能體恤民情,了解并認同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客觀規(guī)律,以此訓(xùn)誡臣工們?nèi)娜鉃槿嗣裰\福祉,則江山必能萬代穩(wěn)固?!?p/>
這話聽上去就透著一股子大逆不道,尤其是在這個場合說出來,但陳醉就在這金鑾殿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了。既然要睡天子令諸侯,便該有這樣的底氣表達自己的觀點。寧懷古的問題等于將了他一軍,陳醉的回答卻是毫不示弱。
“受教!”寧懷古拱手一禮,一躬到底,抬起頭來又問道:“陳將軍不認同天子君主受命于天公大道之說?”
陳醉道:“陳某認同天授君權(quán),但陳某之天卻非彼之天?!?p/>
“愿聞其詳?!睂帒压旁偈┮欢Y。
他是當(dāng)世鴻儒第一名家,問題是他問的,他不表態(tài),其他人有自知之明的都只好默默看著。
“陳某之天指的是民意,諸公之天說的卻是天道強者的意志?!标愖淼溃骸笆廊鐓擦?,強者為尊,法則森嚴,不可越雷池半步,強者代天行道,這是諸公之天也是少數(shù)強者之天。”
“陳將軍此言老夫萬萬不敢茍同!”曹寶珍忽然插言道:“圣人云,上蒼有靈,天道有序,至圣尊者德行深厚,秉承天道為天下先,引領(lǐng)萬民順天而生,是為天子君主也?!?p/>
“老大人說得很好?!标愖淼溃骸爸豢上У啦煌幌酁橹\,看來你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句話懟的曹寶珍啞口無言,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想說服我是不可能的,大家同殿稱臣,我是一等衛(wèi)國公,你是一等英國公,你是武威王府系的頭號代言人,我陳醉代表的是誰你也很清楚,在這個地方,憑你想壓我一頭還不夠分量。這個道理大家心知肚明,曹寶珍是聰明人,話說到這里再爭論下去就得憑實力說話。
葉還空早就用血淋淋的事實驗證過陳醉的實力。
寧懷古道:“陳將軍還對文曉說過另外一句話,真理只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看來你似乎也認同強者為尊的秩序法則?!?p/>
“強者為尊是客觀事實,強者也并非天生,成為強者的路途擺在那里,每個人都有機會走,卻并非誰都能走的通。”陳醉道:“民為重的核心意義在于人格的平等,對基礎(chǔ)生存權(quán)的尊重,領(lǐng)袖群倫者是人,草民也是人,生存的需要是一致的,但生存的能力和價值卻不可能等同,所以人分三六九等本就是公平的事,更努力的人就應(yīng)該掌握真理領(lǐng)袖群倫?!?p/>
“老夫受教?!睂帒压诺谌蜗蜿愖硎┒Y,又道:“衛(wèi)公如何看待太學(xué)有學(xué)生提議取消門閥子弟科舉特權(quán)的一事?”
“九州生氣恃風(fēng)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陳醉道:“未必一定要取消門閥世家子弟特權(quán),但務(wù)必要廣開學(xué)路,開民智,讓天下間有更多人得到掌握真理的機緣,這才是對寒門子弟最大的公平?!?p/>
“老夫嘆服!”寧懷古退回班位,道:“原來之前的想法還是小家子氣了,多謝衛(wèi)公賜教?!?p/>
陳醉道:“先生悲天憫懷,目光遠大,敢為天下先,正是我輩楷模,賜教二字萬萬不敢當(dāng)?!?p/>
二人當(dāng)著滿朝文武高談闊論,著實給參與今日朝會者帶來極大震撼。寧懷古之狂放偏執(zhí)是出了名的,群臣卻沒想到陳醉這奸如狐的家伙還會有猛如虎的一面。
寧帝龍體欠安,朝堂紛爭一時難分上下,陳醉卻先拿出一道圣旨削了魏無極的兵權(quán),又要針對獨占京華江湖八十年風(fēng)流的天地堂做文章,又隨口說出一句陛下口諭,直接一棍子將楊雨軒給打死了。種種作為,不得不讓人想到,恐怕今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這位稽查司總巡將軍要以陛下心腹人的身份代天子令諸侯了。
這樣的梟雄人物跟寧懷古這樣的剛正節(jié)烈的大儒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陳醉與寧懷古相互對視,四目相對片刻,一切盡在不言中。寧懷古有意當(dāng)著群臣面前問這個問題,就是想確定陳醉那番話究竟是故意說給司文曉聽的口舌之機巧,還是發(fā)自肺腑的箴言大義。陳醉果然當(dāng)著群臣的面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沒有妥協(xié)迂回躲避,也沒有茍且齷齪的否認。陳醉就這么兇猛的,冷不丁的將自己擺在了自以為代表天道意志的天下權(quán)貴們的對立面上。他要搞的那個改革果然不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陳醉也在觀察寧懷古,這個真心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老教書匠,偏偏趕上了這個家天下的時局。他的無奈與無望是最深切的,負三十年大名,積累滿身浩然正氣,終于一朝入京師,陳醉相信他已經(jīng)抱定了一顆去留肝膽兩昆侖的決心。
梅鴻鵠幾次想要發(fā)言,卻都被趙俸炆以眼神手勢悄悄阻止。
信息量太大,陳醉突然間的強勢來勢太兇猛,許多人都毫無準備。趙俸炆不想當(dāng)這個出頭鳥與銳不可當(dāng)?shù)年愖碚鏇_突,所以他一直暗中留意趙光,他代表的是天下間數(shù)以千計的趙氏宗親,而趙光則代表的是勛戚門閥的利益。盡管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可他趙俸炆的底氣要比趙光足多了。趙光都還沉得住氣,他又有什么好著急的。
趙俸炆看著金厥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了八年前,那個得到禮宗扶持,正少年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齊王。也是個敢為天下先的男人,也有火教勢力在背后支持,而最終卻在一夜間散盡風(fēng)流,被難違的天道意志滅殺的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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