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化龍篇 第四十章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豐城。

趙府。

有一架馬車徐徐行來，馬匹頗顯神駿，通體褐色，而后方的車廂，裝飾看似樸素，但也不掩精致。

駕馬的人，面容木訥，神色冰冷，雖只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幾何，但上半截身子，卻也顯得魁梧壯碩。

“來者可是十三先生？”門前的守衛(wèi)，忙是迎上前來。

“正是。”乾陽聲音沉悶。

“大人久候多時(shí)。”

那守衛(wèi)忙是在前引路。

乾陽下了車，殷明卻也提著輪椅下來。

旋即才見莊冥，徐徐從馬車?yán)锵聛恚狭溯喴巍?p/> 趙府的下人，將馬車牽走。

而乾陽跟隨在一旁，殷明則推著莊冥的輪椅，往內(nèi)中而去。

——

才過照壁，走廊之間，便見一人。

這是一位老者，神色肅然，赫然便是趙大人。

“莊冥。”

“趙大人好。”

“你與我說實(shí)話……”趙大人走近前來，壓低聲音，咬著牙，道：“是不是你干的？”

“趙大人此言何意？”莊冥含笑道。

“老夫明白了。”

趙大人微微閉目，深吸口氣，平復(fù)了下浮動的心緒，他見莊冥沒有否認(rèn)，也沒有露出訝異而詢問的神色，心中便已知曉，此事與莊冥定然脫不了干系。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呵呵，莊某一向謹(jǐn)慎，但迫不得已時(shí)，總也會膽大一些，咱們已相識五年多，您老應(yīng)該清楚的。”

“這些士兵以及匠人，雖是陳王的人，但全是在官府名下，你這是公然挑釁官府！”趙大人低聲咬牙道：“莊冥，你決意要公然與王爺對抗，可你不要忘了，你只是區(qū)區(qū)商賈，若在民間，還算有些勢力，但又有什么資格與這功勛顯赫，高居朝堂的王爺抗衡？”

“趙大人所言，莊某不大理解，何謂挑釁官府，挑釁王爺？”莊冥輕笑了聲，說道：“雖然不大理解，不過許多事情，道理是相通的，有些人平常雖是平和的行事作風(fēng)，若是被逼急了，也未必不會行蠻力，走下策的。”

“此事老夫管不得，也不敢管。”趙大人輕嘆了聲，道：“你若手腳干凈也罷了，偏偏還敢留下線索，更主動來報(bào)案，讓他將你和此事聯(lián)系起來，簡直是自掘墳?zāi)埂憧芍溃乱阎链耍戏驅(qū)τ诖耸拢褵o能為力了。”

“今日不勞煩趙大人。”莊冥輕笑道：“何況，趙大人請我來，想必也不只是為了說這些話。”

“今日邀你來的，不是老夫。”趙大人說道：“是王爺借老夫之名，邀你過府，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想必也瞞不過你。”

“那王爺何在？”莊冥問道。

“后院。”趙大人說道：“你好自為之。”

“趙大人放心，今日之后，暫時(shí)會平穩(wěn)些時(shí)日。”莊冥停頓了一下，又道：“我不慌亂，您也莫要慌亂，按兵不動即可……莊氏商行即便要垮，也不會扯下您老，而您老不要自亂陣腳，將我打落深淵便是。”

“希望如此。”趙大人這般說了聲，又停頓了下，道：“老夫知道你言外之意，對此，你大可放心……雖說兩次都是王爺借老夫之名設(shè)宴，但老夫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臣服于他，而他同樣信不過老夫，老夫這邊，許多事情，你都不必?fù)?dān)憂。”

“多謝趙大人。”

“一條繩上的螞蚱，談什么謝？”趙大人苦笑了聲，道：“近兩日來，總有些上了賊船，如今船要沉了，老夫也快淹死的錯(cuò)覺。”

“我莊冥這艘船，便是沉到底，上面一截，也還是露在水面上的。”莊冥淡然笑道：“今日之后，大事平穩(wěn)，您老也能松一口氣了。”

“你倒是樂觀。”趙大人嘆道：“王爺奉命而來，你竟然動用武力，強(qiáng)行破壞他的大事，他對你恨之入骨，老夫怕你今日都走不出這里。”

“大人拭目以待。”

莊冥微微一笑，又拱手施禮道：“您老準(zhǔn)備好下令，解封我莊氏商行在豐城的店鋪和倉庫罷。”

——

后院。

殷明推著莊冥，徐徐而行。

有家丁領(lǐng)路，有侍女行走。

顯得頗為安靜，一切如常，與莊冥往常來此，似乎并不一樣。

但他仍是感受到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殺機(jī)。

莊冥輕笑了聲，伸手入袖中，輕輕撫摸著幼龍的頭頂。

以幼龍之感應(yīng)，他在四周感應(yīng)到許多氣息。

這些氣息，不是眼前所見的家丁和侍女，而是隱伏起來，藏身在各處的侍衛(wèi)，氣血均是頗為強(qiáng)盛。

約有近百人！

“陳王來到淮安，身邊護(hù)衛(wèi)不多，大多都在今日被我伏殺，但此地又有上百侍衛(wèi)，且氣血綿長，暗藏殺機(jī)，也是軍中精銳。”

莊冥暗道：“他的根底，多在東勝王朝的北部，在京城也頗有底氣，但是淮安境內(nèi)，他想要短期內(nèi)調(diào)集精兵，想必是調(diào)動了鎮(zhèn)南軍。”

前頭有人領(lǐng)路。

乾陽走在前頭。

殷明推著輪椅。

到了前方，院前之地，兩側(cè)均有守衛(wèi)，神色肅然，伸手阻攔。

“王爺只邀見莊氏商行十三先生，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

“閑雜人等……”

莊冥輕笑了聲，深深看了那護(hù)衛(wèi)一眼。

膽敢將兩位武道宗師級數(shù)的強(qiáng)者視為閑雜人等，這兩位的膽子，也著實(shí)不小。

不過這兩名護(hù)衛(wèi)，赫然也是凝就了勁力的，武藝可算登堂入室。

那護(hù)衛(wèi)神色如常，不卑不亢，道：“王爺只邀先生一人而已，隨從護(hù)衛(wèi)，不得入內(nèi)。”

莊冥淡然道：“莊某雙腿不便，總也該有個(gè)人推我進(jìn)去。”

這護(hù)衛(wèi)點(diǎn)頭說道：“自有小人代勞。”

莊冥微微抬手，說道：“乾陽，殷明，你二人本事太高，王爺膽子不大，怕你們刺殺于他，也只能委屈你們兩位武道強(qiáng)者，在外等候了。”

兩側(cè)的護(hù)衛(wèi)，均是露出異色，略有惱怒。

莊冥輕笑一聲，拍了拍雙腿，道：“走罷。”

放在以往，若乾陽和殷明被阻攔在外，他絕不會孤身一人進(jìn)去。

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會將自身置于險(xiǎn)地之間。

他創(chuàng)立莊氏商行的初心，便只是為了他豢養(yǎng)幼龍之事。

若因此涉險(xiǎn)，而身死道消，使幼龍消亡，才是本末倒置。

但這一次則不同。

幼龍已具有強(qiáng)大的力量。

哪怕在武道宗師面前，也足以護(hù)持人身的安全。

無論遇上什么情況，至少也足以支撐到院外的乾陽和殷明來援。

一墻之隔，兩名護(hù)衛(wèi)，對乾陽和殷明來說，本也就不過三五個(gè)呼吸之間而已。

——

院內(nèi)。

亭間。

有一人正看著池塘，隨著輪椅的動靜，才緩緩轉(zhuǎn)頭，看向這里。

中年面貌，高冠蟒袍，神色冰冷，他昂然而立，背負(fù)雙手，有一種居于高位，執(zhí)掌大勢的威嚴(yán)，油然而生。

而在他周邊，赫然有著十六名精兵護(hù)衛(wèi)。

畢竟乾陽和殷明，可謂名聲顯赫。

尤其是經(jīng)過這一次，陳王斷定，莊冥是調(diào)動了兩位武道宗師，否則的話，憑借莊氏商行，斷然沒有這樣的力量，可以毀掉他在淮安的所有布置，殺盡他在淮安的麾下精兵。

因此，此次對于這兩位武道宗師帶來的威脅，陳王還要比之前，更加重視。

“莊冥，你好大的膽子！”

陳王緊緊咬牙，毫不掩飾殺機(jī)，寒聲道：“東勝王朝，法紀(jì)之地，你敢伏殺官府之人，毒殺軍中戰(zhàn)馬，劫掠官府之物，焚毀官府之所，可知罪當(dāng)如何？”

莊冥淡然說道：“根據(jù)東勝王朝律法，此四罪皆為死罪，形同造反，只犯其一，便可判凌遲之刑，滅之九族。”

陳王往前一步，厲聲道：“既是如此……”

莊冥不待他說完，便開口截?cái)啵溃骸巴鯛敚瑬|勝王朝講究律法，凡事定罪，須人證物證俱在，這當(dāng)誅九族的大罪，可不是張口就來的……您這是要憑空栽贓，冤枉莊某么？”

陳王驀然拂袖，喝道：“你敢說本王冤枉你？”

莊冥笑著說道：“難道王爺抓到了什么罪證？是人證還是物證？您要明察，興許有人是栽贓嫁禍，也說不定的。”

陳王握緊了拳。

栽贓嫁禍不錯(cuò)。

但卻是他莊冥栽贓給了已經(jīng)被殲滅的淮北盜匪。

這一句話，也是挑釁么？

陳王眼帶陰霾，掃了院外一眼，方是繼續(xù)往前，來到莊冥面前，俯視下來，強(qiáng)忍著一拳打死這個(gè)年輕人的想法，冷聲道：“你以為事情收了尾巴，不留證據(jù)，便可以為所欲為么？這些年來你在淮安十六府作威作福慣了，真以為如今的淮安，還是之前的淮安么？如今本王才是淮安最大的王法，可不是那群受你賄賂的混賬！”

莊冥笑著說道：“這么說來，王爺是要收集證據(jù)，將我誅滅么？”

陳王厲聲道：“何須證據(jù)？只要繼續(xù)查封你莊氏商行，你每日折損，撐不了多久，至于你……又算得了什么？”

莊冥輕聲說道：“莊氏商行何日崩潰，誰也不知，只不過，在此之前，我相信王爺在淮安境內(nèi)，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拍了拍雙腿，輕笑著說道：“俗話說，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既然王爺這條過江龍，偏要壓地頭蛇，那就讓地頭蛇舒展一下筋骨，看看過江龍受不受得住。”

陳王緩緩說道：“你真以為本王只能跟你耗下去？”

莊冥眉頭一挑，似笑非笑。

——

“你既然能夠查到本王在淮安十六府的真正意圖，便該知曉，本王所為，皆是圣命！”

“你壞的不是本王的事，而是皇上的大事！”

“本王真要?dú)⒛悖静槐厥裁慈俗C物證！”

“便是朝堂上那些老鬼真的興風(fēng)作浪，參本王一本，說本王在沒有證據(jù)之下有草菅人命之舉，皇上最多也就責(zé)罰幾句！”

“更何況……不過證據(jù)而已。”

陳王森然道：“你莊氏商行送到官府，落在本王手中的幾個(gè)管事，就是人證！至于物證，本王麾下，能夠造假的，也不是沒有！你在朝堂上沒有背景，本王真滅了你，以偽造證據(jù)來定罪，沒有人會為你出頭，你死之后，也沒有人會為你翻案！”

莊冥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關(guān)于這點(diǎn)，莊某倒也清楚，畢竟王爺如日中天，在淮安十六府權(quán)勢最高，實(shí)則也是一手遮天。”

陳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說道：“所以，你明知如此，還敢找死？明知自尋死路，還敢來這里赴死？”

莊冥吐出口氣，輕聲道：“因?yàn)槲覕喽ǎ灰憧戳宋业倪@些東西，便沒有膽量對我動手。”

說完之后，才見莊冥伸手入懷，取出了三張紙，上面寫滿了文字。

他遞了過去。

陳王接了過來。

然后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