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 第二百四十四章 站隊

時節(jié)已至五月中旬，北地的氣溫也一天天升高，草木花卉都已是繁盛絢爛。

寅時初，薊鎮(zhèn)總兵府后院花廳內(nèi)燈火通明，一個個美貌的侍女端著盛放著各種美食的杯盤碟碗穿梭往來，總兵府內(nèi)戒備森嚴，隨處可見執(zhí)刃披甲的武士。

寬敞的花廳內(nèi)四角點燃數(shù)只嬰兒手臂般粗細的蠟燭，正中間擺放著一張花梨木方桌，上面擺滿各種珍饈佳肴；酒桌的正上方懸掛著一盞白色綢緞制成的方形燈籠，綢緞外面繡著有仕女簪花圖案，里面固定著數(shù)只略微小一些的蠟燭，將正在歡笑宴飲的數(shù)人籠罩在光影之中。

酒桌上共有四人：洪承疇、因督運糧餉稍晚方至的沈世玉，還有就是吳襄父子。

洪承疇坐于主位，沈世玉與他對面而坐，吳襄父子則是打橫相陪，四人面前各自擺放著白玉制成的精致酒碗，碗中是琥鉑色的陳年女兒紅。

酒菜上齊之后，吳襄一揮手，所有的侍女仆從全部退出并遠離了花廳。

“我兒三桂入關(guān)剿賊歸來數(shù)月，期間與卑職數(shù)次談及督師時，話中滿是敬仰之意，亦對沈公于閑暇時之撥冗點撥不勝感激！其對督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高深智謀欽服不已！恨不能常在督師帳下效命，以血勇之軀建不世之功！卑職今日終是有幸得見我大明擎天之柱，心內(nèi)實是深感榮幸之至！卑職僅借杯中之酒以敬督師，對督師兩載以來對三桂拔擢照看之恩深表謝意！”

穿著一身青色直身便服的吳襄站起后雙手舉杯過頂，低頭向洪承疇致意道。

“左都督太過客氣，長伯能有今日成就全憑自身與戰(zhàn)陣搏殺所得，本官只不過據(jù)實上奏、朝廷論功行賞而已；至于大明擎天之柱之稱謂，本官權(quán)當左都督酒后笑談，以后切勿再提！來！本官提議在座諸人共同舉杯，為我皇明平靖流賊而賀！”

對于吳襄有些過火的夸贊，洪承疇心中略感不悅。大明擎天之柱這等話語若是教外人所知，指不定要惹得多少人心里不快，尤其是盧建斗和孫白谷，二人的功勞不下于自己，這句話純粹是給自己招災(zāi)。

但他面上卻是不露聲色，笑著舉起酒碗淺酌一口后隨即放下，其余三人連忙起身，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身為南人的洪承疇口味清淡，只撿著幾盤青菜以及一盤香筍雞絲嘗了幾口，隨即放下銀筷贊道：“左都督府上廚藝不壞！此幾樣菜蔬頗合本官口味；不過本官要提醒一下長伯，年紀輕輕切勿貪戀口腹之欲，日常還是要勤讀兵書戰(zhàn)策、多習(xí)戰(zhàn)陣之事，以備將來之需才好！”

正親自給洪承疇斟酒的吳三桂連忙放下酒壺，拱手施禮道：“小子謹遵督師教誨！小子回返數(shù)月來，日常亦是督促手下兵卒習(xí)練武事，絕無一日放松！現(xiàn)下流賊既滅，建虜已成必決之敵，小子愿有朝一日追隨督師，率大軍滅此朝食，以寬我皇心憂邊事之心！”

洪承疇大聲贊道：“好！大丈夫功名當在馬上取！長伯有此志向，本官老懷甚慰！此言此行可為我大明官將之模范也！來，本官提議，為大明有長伯這等年輕俊彥干一杯！”

說罷，待吳三桂給吳襄、沈世玉斟滿酒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其余三人紛紛把碗中酒喝干。

酒過三巡之后，沈世玉笑著開口道：“左都督，洪公此次離京前，圣上專門下旨給兵部，按薊鎮(zhèn)兵員人數(shù)下?lián)苋齻€月之糧餉，共計紋銀十二萬八千兩、糧三萬四千余石，明日還請左都督遣員查收并出具收據(jù)，以便兵部職官返京時交差！”33小說電腦端:https:///

吳襄急忙拱手遜謝。

他心里清楚，兵部只是按薊鎮(zhèn)上報的人頭撥下錢糧，并未提核查兵員數(shù)額一事，在當今朝廷嚴查各地統(tǒng)兵大將吃空餉的前提下，這已是朝廷對薊鎮(zhèn)釋放的極大善意了。

其實吳家在遼東多年，早已通過走私、吃空餉、經(jīng)商等手段撈取了大量的財富，此次移鎮(zhèn)薊州后，已經(jīng)察覺到朝廷對遼東將門不滿的吳襄生怕因小失大、為了那點空餉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上報兵部的薊鎮(zhèn)兵員數(shù)額并無多大水分。

盡管如此，他吳家終究還是要欠著朝廷的情分的。

“吳某于遼東戍守多年，與遼東各統(tǒng)兵將官甚是熟稔，沈公此次跟隨督師赴關(guān)外就職，終歸是人地兩生，遼東戍守之官將皆是數(shù)代鎮(zhèn)守，其中難免有跋扈無禮之輩；沈公若遇為難之事盡管開口，吳某的面子遼東官將大多還是會給的！”

吳襄這番話名義上是對沈世玉講的，實際是說給洪承疇聽的。

從自己率部移鎮(zhèn)、勇衛(wèi)營守御山海關(guān)，到今日洪承疇替換昏庸的吳阿衡督師薊遼，這接連不斷的行為正如次子吳三桂所言，朝廷對遼東將門已經(jīng)無法忍耐，他吳家必須要拿出一個態(tài)度來了。33小說m.33xs

雖然不清楚洪承疇此去遼東會采取什么手段，但與遼東將門間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

吳襄知道自己幾個舅哥以及手下那幫將領(lǐng)的德行，如果洪承疇手段過于簡單粗暴，在事涉?zhèn)€人利益的問題上，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出現(xiàn)極端事例。

前任薊遼督師吳阿衡赴任錦州不久，就被遼東那幫武將連嚇帶哄的趕回關(guān)內(nèi)，無奈之下只能龜縮于薊鎮(zhèn)，整日飲酒消愁，直至被一道圣旨罷職回家。

祖、吳兩家雖然是利益相通，在大事小情上向來共進退、同取舍；但吳襄素無大志，對目前的富貴榮華已是相當滿足，他甚至有過走通朝廷重臣的關(guān)系，回京謀取一個虛職、安享富貴的念頭。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吳家已被舅哥們綁在了一條船上，想要脫身談何容易。

“呵呵！左都督一番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沈某不才，追隨洪公身側(cè)已五載有余，期間見識過無數(shù)重將悍卒、兇賊惡徒，尸山血海中混跡多年，沈某自認不乏膽識與見識；遼東一地終歸還是大明之地，遼東將卒亦是大明官軍，洪公身負圣命督師薊遼，此乃代天子行事也！沈某亦曾慮及此行后心有所悟，值此四海平定、官軍強盛之際，大明之境內(nèi)何人敢違抗天命！”

沈世玉言罷，端起酒碗仰頭喝干。

酒宴與酉時末結(jié)束，吳襄父子分別恭送洪、沈二人回客房歇息。

到達客房門口時，沈世玉轉(zhuǎn)身對身后的吳三桂開口道：“長伯，數(shù)月不見，學(xué)問可曾放下？來來來，隨某進屋，某要考校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