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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 第三百一十五章 晉級
(女生文學(xué))
孩子上學(xué)?
啥事兒?
作為甩手掌柜的鄭伯爺是真不知道有這回事兒,但這并不妨礙鄭伯爺聽到了劍圣后半句話:
人,我替你殺。
那個,
讓孩子讀書,也是好事兒嘛不是。
你劍圣要是愿意一直替我殺人,
我完全可以給那幫孩子直接供到去考科舉去翰林院去編纂《雪海大典》《四庫全書》什么的,都沒問題。
鄭伯爺看著劍圣,
“我一直覺得,孩子還是應(yīng)該多讀書的,他們是我大燕……哦不,他們是我們諸夏未來的花朵?!?p/>
劍圣就這么平靜地看著鄭凡,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沒說話,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人頭就放這兒了,提起劍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鄭伯爺解開了包裹,看見了里面的人頭,眼睛當(dāng)即一瞇,
脫口而出道:
“惜念莊秦月月。”
劍圣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鄭凡,道:“你居然還認(rèn)識?”
“不是,你是覺得我不認(rèn)識她,你還把這么貴重的禮物送給我,還不解釋一句,你就不怕我不知道這份禮物到底有多重?”
“你手下,會有人知道她的?!?p/>
鄭伯爺手下人才云集,這一點(diǎn),劍圣是清楚的。
比如那位傳聞中可以稱量天下的風(fēng)先生,還有那位連茍莫離都覺得害怕的北先生。
還有親自組建了雪海關(guān)探子系統(tǒng)的三先生以及每次開戰(zhàn)必然代為掌軍的梁將軍。
就是那個看起來最憨憨傻傻的大個子,
劍婢也曾對劍圣說過,
自己教她的劍式,她給那個傻大個練一遍,傻大個就能頃刻領(lǐng)會。
劍圣頓了頓,又道:
“有些意外,你居然認(rèn)得她。”
“昔日江畔,我大舅哥和我………五舅哥?總之,他們在江畔論戰(zhàn),我見過這個女人,她是來刺探我雪海關(guān)軍情的?”
“不清楚,但大概是?!?p/>
鄭凡看了一眼劍圣手中的龍淵,
“難為你了,你的劍,在我眼里,應(yīng)該是天上虹,卻不得不做這些地上的事?!?p/>
“如果你上次沒讓我去殺豬,我大概就信了你這句話?!?p/>
“瞧瞧,較真了不是。”
“殺她,我心甘情愿,記住你答應(yīng)我的,孩子,應(yīng)該待在他們應(yīng)該待著的地方?!?p/>
“我答應(yīng)你?!?p/>
“鄭凡,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帶著我的一家子,依舊住在雪海關(guān)么?”
如果劍圣想離開,他隨時(shí)都可以離開。
朝出雪海關(guān),暮登天子堂;
退一萬步說,
劍圣完全可以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或結(jié)廬而居,或開一家小店,他想要的生活,他可以靠他的劍,去守護(hù)。
“為何?”
“伯爵府很多所作所為,我雖不能完全認(rèn)同,但我喜歡這種治下的氛圍;如果你什么時(shí)候變了………”
“您就會離開?”
“我會用我的劍,殺了你。”
“太極端了?!?p/>
“至少,能讓你在我的回憶里,依舊還是那個平野伯,那個盛樂將軍。”
“太晉風(fēng)了?!?p/>
鄭伯爺站起身,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茍莫離說過,一般以這個做前綴的,意味著說話的人下面要開始騙你了?!?p/>
“那家伙路走窄了?!?p/>
“但我倒是想聽聽?!?p/>
“其實(shí),我這個人,不是什么好人。”鄭伯爺伸手指了指劍圣,“您也一樣,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圣人,我不知道,但你我,都不算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圣人。
就是那乾國的姚子詹,文圣;
我聽聞,他去年還納了一個芳齡十三的妾;
嘖嘖,可能他們認(rèn)為這是一樁美談,但在我看來,卻依舊是禽獸不如。”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我從未想過當(dāng)皇帝,你信么?”
“那你一門心思想著造反,難不成只是為了好玩?”
“接你的話,我要是點(diǎn)頭說是的的話,你是不是不會相信?”
劍圣沒說話。
鄭凡走到劍圣面前,伸手去抓龍淵。
劍圣沒阻擋,很自然地讓鄭凡將龍淵接了過去。
曾經(jīng),劍圣于京畿城外敗走于田無鏡之手,龍淵遺落;
后來,田無鏡冊封鄭凡為盛樂將軍,贈予龍淵,最后,龍淵又回到了劍圣手中。
“殺她,費(fèi)了不少功夫吧?”
“沒費(fèi)功夫?!?p/>
鄭伯爺點(diǎn)點(diǎn)頭,道:“也是?!?p/>
其實(shí),是真沒費(fèi)什么功夫。
因?yàn)樵靹熢邶垳Y劍上加了可以破開大楚皇族才能得以修煉的鎖鳳手的禁制。
這場戰(zhàn)事的細(xì)節(jié),如果宣揚(yáng)出去,造劍師怕是很難再進(jìn)宮門了。
“嘩………”
鄭伯爺抽出龍淵,
舞動了一道劍花,
“龍淵,雖乃當(dāng)世名劍,卻也不過是劍長四尺,你我皆非圣人。
天下太大,
我只顧身前四尺!”
劍圣在聽到這話后,臉色忽然一變,喃喃復(fù)述道:
“天下太大,只顧我身前四尺?!?p/>
下一刻,
原本鄭伯爺手中拿著的龍淵發(fā)出一聲顫鳴,直接飛出,直沖劍圣,且在劍圣周圍開始旋轉(zhuǎn)。
鄭伯爺嚇了一跳,
這劍的鋒利他是知道的,先前要是一不小心,就是自己的手指齊刷刷地掉落啊。
“天下太大,只顧我身前四尺?!?p/>
劍圣繼續(xù)在重復(fù)著那句話,龍淵則繼續(xù)在其身邊飄浮。
“天下再大又如何,我的劍,只有四尺。”
劍圣陷入了沉思,原地盤膝而坐。
“天下之大,與我如何?我之劍身,唯有四尺。”
劍圣開始自問自答。
“我面前四尺,是我;四尺之外,是天下?!?p/>
龍淵不斷地顫鳴,仿佛有靈,正在自己主人身旁愉悅地歡騰。
“我身前四尺,就是我的天下?!?p/>
“嗡!”
龍淵直接落入劍圣身前,半截劍身刺入了地磚之中。
劍圣緩緩閉上眼,
“四尺身前,我………無敵?!?p/>
自龍淵劍身上,一道淡藍(lán)色的結(jié)界開始顯化出來,宛若一座燈罩,將劍圣籠入其中。
邊上,
鄭伯爺?shù)淖旖窍乱庾R地抽了抽,
他當(dāng)然知道劍圣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
他在參悟,他獲得了契機(jī)。
對于劍圣這種層次的存在而言,已然是百尺竿頭,想再上半步,甚至只是挪一點(diǎn)點(diǎn)位置,都極為艱難。
但人家似乎拿的就是主角命格,鄭伯爺只能羨慕嫉妒恨。
自己只不過是給人家說了點(diǎn)世界觀上的東西,結(jié)果落入劍圣耳中,則是劍道至理。
雖說贈人玫瑰手有余香這事兒聽起來很美好,
但鄭伯爺心里依舊酸溜溜的。
這次頓悟,劍圣大概率不會得到品級上的提升,但對于劍道的理解,對于劍式的認(rèn)知,將進(jìn)入一個新的境界。
三品之境,是一個大境界,而且,所謂的廝殺,也并非純粹按照境界來劃分,否則江湖上的人相遇,直接比拼一下境界,低的就算輸,也就沒那么多的血腥殺戮了。
一如當(dāng)初薛三殺福王,福王靠嗑藥,進(jìn)階可比薛三高多了,但依舊沒什么用。
境界要有,但境界也需要招式和實(shí)際理念去扶持。
等同于一樣的一支軍隊(duì),交給一個優(yōu)秀將領(lǐng)和一個草包將領(lǐng)去指揮的區(qū)別。
鄭伯爺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他花費(fèi)了很長的時(shí)間才平復(fù)下來了自己的心緒。
自己為什么不能點(diǎn)撥自己呢?
搖搖頭,
拿起茶幾上的一壺茶,又順了果盤里的倆橙子塞入兜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顆腦袋留在了那里,繞過劍圣,走到屋外,回身,將屋門關(guān)好。
鄭伯爺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劍圣在頓悟,
那自己就護(hù)法吧。
仰頭,
張嘴,
對著茶壺嘴就是一汽涼茶下肚,帶著點(diǎn)淡淡的澀味。
不遠(yuǎn)處,
肖一波在那里候著,
許是劍圣進(jìn)來時(shí),沒做什么遮掩,所以他才會在外頭等著吩咐,比如伯爺傳個夜宵什么的。
此時(shí),見伯爺出來,肖一波馬上湊上前。
“你,派人去與隔壁鄰居說一聲,就說他們的男人被找到了,無礙,明日就能回家,話,編得漂亮點(diǎn)兒。
再去給瞎子傳個話,就說孩子,還是得好好在學(xué)堂里讀書。”
雖說鄭伯爺不清楚娃娃兵的事,但分管這方面工作的是瞎子,且想都不要想,必然是他鼓搗了什么。
“是,伯爺,屬下明白,伯爺,您這里………”
未等他說完,鄭伯爺就揮揮手。
肖一波馬上行禮下去。
鄭伯爺又回頭,掃了一眼身后。
將茶壺放在一旁,
摸了摸身上,
卻發(fā)現(xiàn)沒將自己的中華牌鐵盒帶出來,但此時(shí)又不方便再進(jìn)去拿了,只能作罷。
抬頭,
望天,
今兒晚上天氣很好,
不會下雨;
這個季節(jié),就算是雪海關(guān),也不會下雪;
如果能下冰雹就好了,
等劍圣出來,看見為了給他護(hù)法而被冰雹砸得鼻青臉腫的自己。
但這樣是不是對自己太狠了些?
瞎子所住的院子里,
戴立跪伏在瞎子面前,將這些日子的事情做了一個匯報(bào)。
匯報(bào)完后,
瞎子點(diǎn)點(diǎn)頭,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p/>
“為伯爵府效力,卑職不辛苦!”
“你身上還有傷?”
“小傷,小傷,不勞北先生掛記?!?p/>
“你手下的人,撫恤的事情做好,他們,也是為我雪海關(guān)而犧牲。其余人,都有賞。”
“卑職代兄弟們,謝北先生,謝伯爺大恩?!?p/>
“嗯,下去吧?!?p/>
“是,卑職告退?!?p/>
戴立離開了,月馨拿著一條薄毯子走了過來,蓋在了瞎子的膝蓋上。
“晚上潮氣重,回屋吧?!痹萝拜p聲道。
瞎子搖搖頭,道;“待會兒還有個小崽子要來,你去給我下一碗餛飩待會兒吃?!?p/>
“好?!?p/>
月馨去廚房了,瞎子家,沒有常駐的仆人,只有一個仆婦在白天時(shí),會來清理收拾一下,洗個衣服。
平日里,月馨都在四娘身邊做事,瞎子人只要在雪海關(guān),就永遠(yuǎn)有事要做,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二人的晚食和夜宵會在一起吃,由月馨下廚。
在燕京城,瞎子除了和溫蘇桐“聊”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聽溫蘇桐分析了一遍京城局面,還和老人家聊了聊他和他孫女的小日子。
其實(shí),挺平淡的,但溫蘇桐已經(jīng)很滿意了。
這是一個大爭之世,而處于漩渦中的人,依舊能夠?qū)⑷兆舆^得平淡,本就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兒。
瞎子對這個妻子,不能說滿意,只能說,很合適。
身為魔王,經(jīng)歷了繁繁種種,你再想說去轟轟烈烈地愛上一個人,真的太難為魔了。
人經(jīng)歷得多了,各方面的情緒,其實(shí)就會麻木,閾值,也會高很多。
正如四娘曾對鄭伯爺說的那句話一樣,
老娘這輩子,怕是不大可能對男人感興趣了,但唯獨(dú)主上,是唯一的一個,讓我不惡心的一個。
瞎子也曾思考過,為什么大家伙的日子,會過成這樣;
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人的一切倫理道德,都是以百年來計(jì)的。
其實(shí),正常人活不到百歲,七十歲,差不離了,在這個世代,平均壽命只會更低。
所以,有限且不夠的生命下,人生被無比緊湊地劃分了好幾個階段,這些階段之間彼此相連,甚至,相容。
小時(shí)候,得忙著長大,讀書;成年后,得忙著掙一口營生,養(yǎng)活自己,同時(shí),還得尋找配偶,繁衍自己的下一代,下一代出來后,再為下一代去辛苦;
幸運(yùn)的話,臨了存夠了錢,還能給自己提前置辦一口壽材。
其實(shí),普通人的一生,過得很快,快到對于大部分人而言,你所面對的情啊、愛啊以及種種的情緒,都來不及去分辨,這到底是真的呢,還是僅僅一種慣性。
就如這夫妻之間,理所應(yīng)當(dāng),兩情相悅,但別說是這個時(shí)代了,就是在那個熟悉的現(xiàn)代,枕邊人,能“相看兩不厭”已然是阿彌陀佛了。
所以,瞎子并不覺得自己把日子真的過成日子,有什么不對的。
“北先生?!?p/>
狼崽子從院墻那里探出頭來。
瞎子從沉思之中脫離出來,對狼崽子招了招手。
鄭凡曾給狼崽子取名,叫鄭蠻。
入學(xué)后,狼崽子曾一度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字不好聽,因?yàn)橥瑢W(xué)一直喊他蠻子蠻子。
無論燕民還是晉民,在種族歧視這種事上,是無比的一致。
鄭蠻不敢去求鄭伯爺改名,因?yàn)樗拿直揪褪青嵅疇斎〉模m然鄭伯爺當(dāng)初取這個名字時(shí),也很隨意。
他就找到了瞎子這里,瞎子給他改了個名字,叫“鄭史”。
不過,一年后,狼崽子就又主動找先生,將自己在學(xué)社的名字,改為了鄭蠻。
這件事,瞎子也知道。
就算是成年人,在面對這種歧視時(shí),也會很受煎熬,但這個孩子,僅僅用一年的時(shí)間就走了出來,不再以“蠻”字為恥,反而引以為榮。
一是因?yàn)猷嵎曹娭?,蠻族士兵開始越來越多;
二則是沙拓闕石的事跡,他對那句“我本荒漠一野蠻”很是神往。
狼崽子翻過了墻頭,來到了瞎子面前,有模有樣地給瞎子行禮:
“北先生,您交代我的事兒,我做得好吧?!?p/>
瞎子點(diǎn)點(diǎn)頭,
“好。”
劍圣已經(jīng)出門許多天了。
“那這次伐楚,我能去不?”
“能。”
“哈哈。”鄭蠻開心地笑了。
“但不能讓你上前線?!?p/>
“我懂,就是讓我去幫忙刷馬,我也愿意!”
“嗯?!?p/>
“多謝北先生,多謝北先生。”
鄭蠻又鄭重地行了個禮,離開了院子,來時(shí)翻墻,去時(shí)走門。
恰好這時(shí)月馨端著兩碗餛飩走了過來,不由地道:
“該叫這孩子留下來一起吃的。”
瞎子搖搖頭,道:“和我吃飯,他拘束,罷了?!?p/>
月馨笑了,“也是?!?p/>
放下碗,分了湯匙,小夫妻二人就坐在院子里一起吃夜宵。
湯很鮮,餛飩皮薄餡厚且不膩,碗面上撒了些許蔥花,添了幾滴香油,香。
月馨小聲道:
“那位家里已經(jīng)報(bào)官了,說他不見多日?!?p/>
瞎子點(diǎn)點(diǎn)頭。
“是相公你安排的吧?”
瞎子又點(diǎn)點(diǎn)頭。
“算計(jì)他,要是留了痕跡,未免不太好看。”
顯然,月馨是知道劍圣的身份的。
當(dāng)然,只要不傻,就不會不留意到能住在伯爵府隔壁的人家,怎么可能會是純正的小門小戶?
再者,月馨平日里都和四娘在一起管賬,每日都要進(jìn)出伯爵府,也是和劍圣見過的。
“我只是提醒一下他,他這會兒,應(yīng)該做些什么,幫他意念通達(dá)。”
瞎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還是危險(xiǎn),我可是聽說,他的劍,曾殺過司徒家的皇帝。”
“是家主?!?p/>
“但和皇帝有什么區(qū)別?”
“好像,的確沒什么區(qū)別?!?p/>
“我只是覺得,這類人,不是好操控的,相公,我是擔(dān)心你,你不要嫌我啰嗦?!?p/>
“怎么會呢,我知,我知。”
喝了口湯,見自己妻子還是擔(dān)心的模樣,瞎子笑了,
“我只是讓狼崽子鼓動一下那個劉大虎去報(bào)名上前線而已?!?p/>
“那個單子,還是相公你讓我找風(fēng)姐姐批的?!?p/>
“嗯,我也就做了這個,但我也不知道,劍圣居然會出城幫我們殺楚國探子?!?p/>
“相公,您不知道?”
“他是劍圣,我怎么可能操控得了他,我只知道,他應(yīng)該會做些什么,要打仗了,放著他留在家里不用,未免過于可惜了一些。
他去伯爵府里找四娘,或者等主上回來找主上,也是一句話的事,但這次出征,他必是跑不了的了。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不是好人,但卻是君子。
不過,他比我想象中,要更激進(jìn)一些,到底是練劍的人,脾氣也直,不,不能用‘直’這個字,應(yīng)該叫通達(dá)。
拿得起,又放得下,放下后,還能再隨時(shí)拿起來,嘖嘖。”
“相公又說我聽不懂的話了?!?p/>
“記在心里,慢慢品就是了。”
就在這時(shí),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一響,再加三連響,一響,再加三連響。
中間有詢問聲:
“北先生,北先生?”
“進(jìn)來?!?p/>
瞎子將最后一只餛飩送入嘴里。
肖一波推開門,站在門口,道:“北先生,伯爺讓卑職給您帶句話,孩子,還是應(yīng)該多讀書。”
“我知道了?!?p/>
“先生有什么需要卑職幫忙回復(fù)伯爺?shù)拿???p/>
“不必了,我隨你去伯爵府?!?p/>
“好的,先生?!?p/>
瞎子站起身,對妻子道:“勞你收拾了?!?p/>
平日里,
月馨做飯,瞎子洗碗。
瞎子洗碗,洗得比正常人還要干凈,因?yàn)橄棺佑袧嶑薄?p/>
當(dāng)然了,這也屬于生活中的一種小情調(diào),既然身而為人,總得活出點(diǎn)人味。
月馨笑著點(diǎn)頭,
遞給了瞎子一盞燈籠。
瞎子接了過來,
走出門后,
肖一波伸手從瞎子手里接過燈籠,在前頭領(lǐng)路。
“北先生,隔壁那位,剛回來?!?p/>
“嗯?!?p/>
“北先生,您小心腳下,這里有積水。”
“嗯。”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梁程拿著一個大瓢,從大桶里將鮮血舀出,順著棺材口延伸出來的竹管,一路流入了棺材內(nèi)。
其實(shí),是可以直接倒入棺材的。
之所以要加一根長長的竹管做接引,是因?yàn)橛诒阎校?jīng)過了這么一個距離流淌,等流入棺材后,溫度,就很宜人了,帶著些許冰涼。
有些人,就是喜歡講究這種調(diào)調(diào)。
等舀了大半桶出去后,梁程走到棺材旁,伸手在上頭敲了敲,
問道;
“剩下半桶給你凍起來?”
棺材蓋被緩緩?fù)崎_,露出了阿銘的臉,他明明前一秒還浸泡在血水之中,但等其坐起來后,身上,卻沒有絲毫血漬。
“今兒的血,不錯啊?!?p/>
“戰(zhàn)場上特意挑了些會功夫的野人放的血。”
“有心了?!?p/>
“不客氣?!?p/>
“等下次換你受傷了,我也會對你好的?!?p/>
“你,這是在咒我?”
“你還會怕人咒?”
“也是?!?p/>
阿銘手臂撐在棺材邊緣,道:“又要打仗了?!?p/>
“怎么,厭倦了?”
阿銘搖搖頭,“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會厭倦呢?我最欣賞的煙花,就是生命的成片凋謝?!?p/>
“那你情緒不高?!?p/>
“躺太久了,躺得有些懶散,像是找回了冬眠的感覺?!?p/>
“被多射幾箭就好了?!?p/>
“信不信下次你受傷了,我給你旁邊整一群死豬來為你提供煞氣?”
“我一般,很少受傷,你在主上身邊,主上又………總之,你很容易受傷,所以,我下次可以考慮給你放在城內(nèi)做豬血腸的作坊里?!?p/>
“我開玩笑的?!?p/>
“我也是。”
阿銘轉(zhuǎn)了個身,從棺材內(nèi)掏出一個紅酒杯,又從棺材背面的冰塊里,用自己的指甲取出冰存于中的紅酒。
倒了半杯,
輕輕晃了幾下,喝了一口。
隨后,
將杯子遞給了梁程。
梁程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唉,咱們這里,除了瞎子,沒人會品酒的,真是糟蹋我東西?!?p/>
“四娘呢?”
“她那是項(xiàng)目。”
“你繼續(xù)休息吧,軍營里還有事要我去處理?!?p/>
“您忙,我等要出發(fā)伐楚時(shí)再出來。”
“您休息。”
“喂,大個子,你說我?guī)煾等ツ睦锪??我可是?dān)心死了?!?p/>
月光下,劍婢坐在小院里,手里拿著一把葵花籽嗑著。
樊力撓撓頭,道:
“沒看出來?!?p/>
“我是真的擔(dān)心。”
“好?!?p/>
“你說,師傅他不會厭倦了這里的生活,不辭而別了吧?”
“不會。”
“為什么?”
“感覺。”
“我不該問你的。”
“對的?!?p/>
“會不會師傅是嫌我笨,所以不想要我了?!?p/>
“有可能?!?p/>
“……”劍婢。
劍婢氣鼓鼓地道:“你難道不應(yīng)該說我很聰明很有天賦么,我可是天生劍胚,劍胚唉!”
“好,劍胚。”
“……”劍婢。
樊力蹲下來,開始用一塊巨大的磨刀石,磨著自己的斧頭。
“我說,大個子,你怎么沒想著娶個媳婦?”
“沒想過。”
“為什么?”
“女人,麻煩。”
“也有女人不麻煩的啊,你看風(fēng)先生,你再看北先生家的那位,我覺得都很賢惠。”
樊力聞言,皺了皺眉。
“你喜歡什么樣的,來,與我說說,我?guī)湍闳ノ锷?。”劍婢熱情道?p/>
樊力道:“臀大,胸大,塊頭大?!?p/>
劍婢低頭,看了看自己,道:
“有,豬圈里多的是?!?p/>
樊力裂開嘴,笑了。
“沒想到,你也這樣膚淺,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p/>
“對?!狈ι钜詾槿?。
“我想吃糖葫蘆。”
“好。”
“我想吃何春來的糖葫蘆。”
“好?!?p/>
樊力放下了斧頭,將劍婢抱起,讓其坐在自己肩膀上。
一大一小兩個人,出了門。
一刻鐘后,
正在雪海關(guān)內(nèi)的官營紅帳子里喝悶酒的陳道樂與何春來,剛結(jié)束酒會,也剛說了一些“悲傷秋風(fēng)”,就領(lǐng)著各自挑選的姐們兒去房間休息。
他們倆,之前在雪海關(guān)從未來過這種地方。
但自打上次被鄭伯爺帶著去了一趟燕京回來后,
二人都有些意志消沉;
在燕京,
二人被瞎子派去送貨入宮,
在宮門口,
二人對視一眼。
兩個都曾致力于反燕復(fù)晉的熱血之士,
什么都沒做。
因?yàn)槭裁炊紱]做,所以才最難受。
但回來后,該干的活,還得接著做。
今日大軍凱旋,他們得以休假,就一起來喝酒。
酒喝多了,人,也就有些暈暈乎乎的了,暈暈乎乎之際,一些事兒,也就順?biāo)浦哿恕?p/>
身份啊,
地位啊,
前途啊,
復(fù)國啊,
仿佛都被自己身邊年輕卻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姑娘用柔荑一節(jié)一節(jié)地給掰碎,稀落了一地,踩上去,仿佛還能“嘎吱”作響。
陳道樂在房間里,正在脫衣服,卻忽然聽聞隔壁傳來了一陣聲響,隨即,就是女子的尖叫聲。
他急忙起身去外頭查看情況,別的地方的紅帳子,鬧事的人會很多,但雪海關(guān)里,絕對沒人敢鬧事,因?yàn)檫@是伯爵府的產(chǎn)業(yè),且整個城內(nèi),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陳道樂推開屋門,
看見樊力左手臂間夾著已經(jīng)褪去上衣的何春來向外走去。
何春來臉紅紅的,不是因?yàn)榫疲?p/>
任誰在那時(shí)候,忽然被人拉起來,叫去做糖葫蘆,都會很痛苦吧?
陳道樂想笑,且笑了出來。
當(dāng)初隱藏的一個身份,卻牽扯出這般大的因果,你說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偽裝成一個賣糖葫蘆的攤販?
而且,你的糖葫蘆做得還那么好吃。
坐在樊力肩膀上的劍婢則氣鼓鼓地道:
“看吧,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p/>
瞎子入了伯爵府,看見了坐在臺階上的鄭伯爺。
靠近后,
瞎子在鄭伯爺身側(cè)坐了下來。
“煙?!编嵅疇斦f道。
瞎子取了煙,遞給鄭伯爺一根。
二人一起點(diǎn)燃,
兩顆煙頭,忽明忽暗。
“主上,劍圣在里頭?”瞎子問道。
“你還用問我?”
瞎子一本正經(jīng)道:“有些人,是不能隨便探測的,會瞎的?!?p/>
鄭伯爺疑惑地問道:“你還怕瞎?”
“主上,劍圣在里頭做什么?”
“在頓悟?!?p/>
鄭伯爺沒好意思說,被他雞湯一灌,人就開始頓悟了。
瞎子皺了皺眉,然后,笑了笑。
鄭伯爺馬上道:“嫉妒了?”
因?yàn)猷嵎仓?,瞎子還沒升級,其實(shí),他暗示過很多次瞎子可以努力了,但瞎子似乎一直很平淡。
一樣平淡的,還有魔丸。
至于一直很想使勁的薛三,人在千里之外。
瞎子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p/>
鄭伯爺找到了知己,
伸手摟住瞎子的肩膀,
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后頭屋子,
“我覺得啊,老是和拿著主角劇本的人待在一起,就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跑龍?zhí)椎?。?p/>
“主上也有這種感覺么?”
“你故作驚訝的樣子真的很不符合你的人設(shè)?!?p/>
“屬下的人設(shè)是?”
“就算是一件事你完全不懂,也能裝出十拿九穩(wěn)的樣子?!?p/>
“主上對屬下的誤解,可真深啊?!?p/>
“沒和你說笑,你說,我平日里練武,不算往死里練吧,但終歸,也沒懈怠?!?p/>
“其實(shí),主上的進(jìn)步,已經(jīng)很快了,我們不急,再者,咱們還年輕,主上您,也還年輕,正如新生兒的歲數(shù)是從降臨于這個世上第一天開始算起一樣,按照這種算法;
主上,以及我們所有人,其實(shí)還不滿五周歲。
一群五周歲不到的娃娃,建立了雪海關(guān),麾下精騎兩萬余,主上您,不滿五歲就已然是六品高手,這世上,哪里能找出第二個像主上您這般的絕世練武天才?”
鄭伯爺聞言,拍了拍瞎子的后背,感慨道;
“所以,還是得要文化高啊,你看你拍馬屁的角度,總是這么的新奇?!?p/>
“主上謬贊了?!?p/>
“所以我就很奇怪,為什么這次升級,你不急呢?
三兒人太遠(yuǎn),急也急不到;魔丸的話,我知道它為什么不急;
但你呢?”
“其實(shí),屬下也是有原因的,屬下也想向主上敞開心扉?!?p/>
“那就敞開啊,無論是什么秘密,甚至是什么癖好,我都能理解,也都能接受,畢竟,你又不是魔丸?!?p/>
“但屬下的心扉內(nèi),空空如也。”
“什么意思?”
“主上,屬下,就是這么個意思。”
“但你做事最認(rèn)真,沖勁也最大,而且你最想造反?!?p/>
這是公認(rèn)的。
瞎子笑道:
“主上,屬下覺得,認(rèn)真工作,追求進(jìn)步,力求最好的發(fā)展結(jié)果,這不是什么秘密,甚至,算不得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屬下認(rèn)為,這些品質(zhì),生而為人,都應(yīng)該有?!?p/>
鄭伯爺嘆了口氣,道:
“感覺你在罵我?!?p/>
“屬下不敢?!?p/>
“那你繼續(xù)說。”
“屬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知道認(rèn)真做面前的事,就是當(dāng)初在虎頭城最初的那半年,主上還沒蘇醒時(shí),屬下也就做了一筆生意,為四娘弄來了第一桶金開了酒樓;
隨后,
屬下就在酒樓門口坐了半年,曬著太陽,沒再做一單?!?p/>
“送符水不算么?”
“主上居然還記得?”
“也不知道那位校尉夫人,改嫁了沒?!?p/>
“丁豪曾給她送過一筆銀子,應(yīng)該,過得還不錯吧?!?p/>
這次輪到鄭凡驚訝了,道:
“這你也知道?”
“知道?!?p/>
“行,你繼續(xù)說?!?p/>
“其實(shí),屬下很懶的,人也做過,鬼也做過,不人不鬼的,也做過;
而正是因?yàn)椋恢涝撟鍪裁矗膊恢老胱鍪裁?,所以才迫切地想要把眼前的事,給做到最好,做到極致。
比如主上您,按照這個發(fā)展路線,最后如果不能往龍椅上坐一下,屬下覺得是一種遺憾。
所以,屬下的積極,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一停下來,就又要去思考,我,到底要做什么?
屬下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才認(rèn)真做事,認(rèn)真生活。”
“我懂了,你這是,迷茫?!?p/>
“是。”
“沒想到,你居然會迷茫?!?p/>
“活著,就都會迷茫?!?p/>
“是?!?p/>
瞎子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大橘子,
剝開,
然后將一塊橘肉,送向鄭凡嘴邊。
鄭凡張嘴,接了,咀嚼,嘴角邊,殘留一點(diǎn)橘子的白絮。
瞎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嘴角,示意鄭凡。
“惡心?!编嵎舱f道。
“如果屬下主動伸手幫主上擦去,才叫真的惡心。”
“不,這其實(shí)不算最惡心的?!?p/>
“哦?”
“那就是你伸手幫我擦去后,你晉級了,如果這樣子的話,能惡心我一整年,不,是十年?!?p/>
“主上說得我都想真的試試了。”
“別?!?p/>
“屬下開玩笑的,不過,看來主上對這個很反感,也是,當(dāng)初的主上,不管是對女后宮還是對男后宮,都是很不屑的。”
“不,其實(shí)在后來工作室解散后,為了多賺點(diǎn)錢,我偷偷畫過?!?p/>
“后宮?”瞎子試探性地問道。
鄭凡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知道么,去安樂死的價(jià)格,很貴的,而且渠道還很難打通,我又不想在活著的時(shí)候把僅有的那套房子給賣了,所以得拼命賺錢?!?p/>
“屬下斗膽………”
“閉嘴。”
“屬下好奇?!?p/>
“閉嘴。”
“那屬下去告訴他們?!?p/>
“好,你問?!?p/>
“女后宮?”
鄭凡點(diǎn)點(diǎn)頭。
瞎子臉上露出了理解的笑容,道:“為了生活,能理解?!?p/>
誰成想,
鄭伯爺?shù)溃?p/>
“我是畫過,然后撲了?!?p/>
瞎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所以……
“干嘛這個表情?”
“屬下,只是有些意外?!?p/>
鄭伯爺開口道:“為了生活,應(yīng)該能理解的,對吧?”
瞎子沒說話。
“對吧?”鄭伯爺又問道。
“唉。”瞎子嘆了口氣,“苦了主上了?!?p/>
“其實(shí),也還好,而且,那個,真的很賺錢,如果那會兒不是我病情越來越重了,早點(diǎn)知道會這樣的話,工作室也不會垮臺。就像是咱們現(xiàn)在做的香水,自古以來,女人的錢,最好賺?!?p/>
“那也是因?yàn)橹魃袭嫷煤??!?p/>
“我怎么覺得,你又是在罵我?”
“屬下不敢?!?p/>
鄭伯爺從兜里掏出了先前從屋子里順出來的倆橙子,剝開一個。
自己吃了一塊,
然后剝了一塊,遞送到瞎子嘴邊。
瞎子沒開口。
鄭伯爺?shù)裳郏骸皬堊臁!?p/>
瞎子張了嘴,接過了橙子,咀嚼著。
“甜不?”
“主上,屬下……”
“呵呵。”
鄭伯爺笑了笑。
“主上,現(xiàn)在該輪到屬下說,最惡心的事是什么了,那就是如果屬下吃完這塊橙子后就晉級的話,屬下會………不!”
忽然間,瞎子身上釋放出了一道灰色的光芒,四周,也忽然起風(fēng)了,一股精神力形成的氣旋,開始在四周形成。
話還沒說完,
就晉級了。
瞎子伸手,拍在自己額頭,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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