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長存 第二百四十八章 群雄起(下)

東郡太守橋瑁傳檄州郡，相約討袁。

截至中平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河內(nèi)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濟陰太守曹操、兗州刺史劉岱、趙國相劉備、鉅鹿太守李澈、冀州刺史韓馥，共計七名牧守響應(yīng)檄文。

考慮到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可以說除了豫州牧黃琬、山陽太守袁遺與徐州刺史陶謙外，信息能傳達范圍內(nèi)，有實力的牧守都響應(yīng)了橋瑁的號召。

黃琬與陶謙資格老，地位高，不似韓馥劉岱一般有內(nèi)部危機，自然不會急吼吼的響應(yīng)橋瑁。

黃琬更是與楊氏有一層情分，他曾因朋黨而遭禁錮，是故太尉楊賜，也就是楊彪的父親舉薦，他才得以重新出仕，種種因素綜合之下，黃琬也只能選擇作壁上觀。

至于山陽太守袁遺，他是正經(jīng)的袁氏族人，袁術(shù)與袁紹的堂兄弟，此時自然不便發(fā)表意見，他就是同意加入聯(lián)軍，其他牧守也得留個心眼，防止他背后捅刀。

兗州與冀州兩州合力，這等實力已經(jīng)超過了袁術(shù)手中的力量，但實力轉(zhuǎn)化成確實的兵力，卻需要一些時間。

在刺史、太守、國相們募兵之時，中郎將盧植與京兆尹蓋勛卻已經(jīng)開始動兵，盧植需要在地方牧守們出兵之前，將朝政撥回正軌，并徹底熄掉牧守們的野心。

屯兵在黃河岸邊，眺望對岸的孟津，盧植唏噓道：“離雒數(shù)月，討賊功成，卻不想是以這般姿態(tài)回雒，物是人非啊。”

“子干，你這又是何必？天子已是名正言順，你這般作為……”

“元長兄是想說與叛逆無異？”盧植轉(zhuǎn)過身，望著身后的蒼髯老者，語氣中不無諷刺。

此人姓韓名融，字元長，素以年高德馨而聞名，曾被大將軍府、三公府等五府征辟而不就，乃是潁川名士。

在今年誅宦后，朝廷公車征辟為九卿之一的大鴻臚。

而韓融出現(xiàn)在這里，卻是為袁術(shù)做說客而來，面對盧植譏諷的語氣，韓融嘆息道：“出師需有名啊。”

“元長兄既知出師當有名，更當知天下之事，不是欺世盜名之輩可為！”盧植一揮大袖，怒道：“爾等心中只念己身之名，何曾想過天下之名？

袁術(shù)以如此荒謬的理由行廢立之事，天下若無一人起兵，無一人指責，大漢養(yǎng)士三百載，到底養(yǎng)了些什么東西？

君王，乃天下之重，人主，乃治世之尊！袁術(shù)窺伺神器，操持權(quán)柄，將君王面皮肆意踐踏，君臣綱紀何在？伊霍功大，其廢立尚使天下非議，袁術(shù)一介小兒，功績不彰，何以敢如此肆意妄為？”

“這……”面對怒發(fā)沖冠的盧植，韓融有些訕訕，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盧植怒道：“皆是爾等尸位素餐，顧惜性命，全然忘了禮義廉恥！大殿之上，若有一人敢以血顯忠，也不致讓天下人恥笑朝中無人！”

韓融的面皮終于掛不住了，怒聲道：“盧子干！楊、袁齊心，慈明公被軟禁，宮中俱是袁氏兵馬，就算是皇甫嵩也是一言不發(fā)，你又憑什么指責我等？

你遠在冀州，手握重兵，袁術(shù)自然拿你無法，若你身在京城，又能比我們好上多少？”

“若本官在宮中，斷不會讓袁氏得逞！韓元長，本官告訴你，你現(xiàn)在是朝廷的九卿，不是在潁川坐飲長嘯的清談名士！名士只需坐而清談，但大鴻臚不行！

在其位謀其政，身為九卿，君王被奸臣廢立卻不發(fā)一言，朝廷養(yǎng)爾等何用？怎么？養(yǎng)望幾十年，一朝登臨公卿之位，舍不得了？”

“你！你！”年老體衰的韓融大口喘著粗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空有虛名，坐而清談，本官早聞汝名，今日一見，卻是見面不如聞名！搬弄唇舌，心中無有忠義，禮義廉恥全無，卻位居管轄禮儀的大鴻臚，當真是可笑至極！

蓋元固的檄文汝也應(yīng)該看過，那句話本官也送給你，‘賀者在門，吊者在廬’，汝且自重吧！不送！”

說完，盧植大步往大帳的方向而去，韓融本想追上去，卻被士卒擋了回來，思慮良久，長嘆一聲后將官印交給隨從，黯然道：“盧子干所言有理，老夫名利遮眼，助桀為虐，實在慚愧。這官不做也罷，印綬便交還給朝廷，告辭。”

出使的目的沒有達成，還丟了帶隊的九卿，看著韓融與其親信遠去的背影，朝廷派出的使者團面面相覷，只能站在風中凌亂。

而另一邊，站在漢函谷關(guān)外，身材高大的蓋勛氣魄逼人，少府陰循在他面前竟有些諾諾。

蓋勛家世兩千石，素有賢名，為人剛正不阿，漢靈帝設(shè)西園八校尉征召天下英雄，蓋勛赴京城面見君王，因其直言不諱且忠心可鑒，漢靈帝大嘆相見恨晚。

后任京兆尹，執(zhí)掌長安地區(qū)，即西漢時期的京畿，頗受重用，漢靈帝每有要事，亦是去信相詢，堪稱靈帝晚年的第一寵臣。

陰循乃九卿之一的少府，亦是受命來勸蓋勛退兵，兩人相對默然了許久，蓋勛輕笑道：“陰少府沒有什么想對本官說的？”

陰循嘆道：“蓋元固天下英杰，而本官此時只有一些小人之言，卻是難以出口。”

“既知是小人之言，少府為何還要走這一遭？”

“壓迫之下，不得不來啊。”

“骨頭軟了一次，再想硬起來也難了。”

陰循微微沉默，俄而嘆道：“是這個理啊。看來京兆尹的決心很堅定，朝中之人竟然還出主意，希望挑撥京兆尹與弘農(nóng)王的關(guān)系，著實可笑。”

劉辯曾經(jīng)希望蓋勛舉薦其親信太監(jiān)，小黃門高望之子為孝廉，卻被蓋勛嚴詞拒絕，因此與劉辯結(jié)怨。

此時陰循提及此事，蓋勛肅然道：“本官只是能分清公私之事罷了。蘇正和之事天下皆知，汝等卻希望本官因私廢公，豈不可笑？”

蓋勛任漢陽郡長史時，涼州從事蘇正和準備彈劾武威郡太守不法之事，涼州刺史擔心得罪貴戚，想害死蘇正和，由于蘇正和素來與蓋勛有仇，因此向蓋勛咨詢。

蓋勛不顧舊怨，勸說涼州刺史收手，蘇正和幸免后前來找蓋勛道謝，卻被蓋勛拒之門外，言稱仇怨如初，依舊是仇人，由此可見其人公私分明。

陰循站起身輕輕拱手，嘆道：“英杰若此，袁公路憑何幸免？在下在京中靜待，待閣下軍至，引頸受戮便是，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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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袁術(shù)廢立，勛乃與中郎將盧植共謀，東西并進，共討于術(shù)。勛與書曰：“昔伊尹、霍光權(quán)以立功，猶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終此？賀者在門，吊者在廬，可不慎哉！”

術(shù)懼，遣少府陰循以高望事相勸，勛對以蘇正和事，循慚而退。

——《后漢書·蓋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