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門奇事錄之索命 嘉靖丁巳年壬子月庚申日(公元1557年12月1日) 晴:

落葉隨風去，華夏任我行。

京城東郊東岳廟外的村子內(nèi)，我們重生門一眾六人與仲杰一同住在了村子里的驛館之中。

我們所住的村子對于我來說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四年前，我于東岳廟為母親祈福之后，便是住在了這里。而當我從這里離開之后，因為大雨，我陰差陽錯地來至了那座木屋，也是在那里失身于陸繹。

我時常在想，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想我一定不會進去那座木屋，更不會將自己交予陸繹。不過人生本就沒有后悔，既然木已成舟，便不要再幻想另外的結(jié)果。

往好了想，即便沒有這一系列的經(jīng)歷，我亦會陪著大小姐迎親，亦會被陳烈放抓如匪穴，亦會陰差陽錯的加入索命門，亦會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摯友圍坐在這里，建立屬于我自己的組織，重生門。

“我拒絕。”仲杰坐在我的對面，正色道。

岸查一臉驚訝地看著仲杰：“仲杰，你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咱們從相識以來，便一直是同伴，你也一直是我們的老師，兄長。如今我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組織，你卻不愿意加入我們？”

戴德接過話茬道：“是啊仲杰老兄，要知道，你可是老資格了，而且跟大姐大關(guān)系又那么近。就連我跟甘恩這種半個外人大姐大都能夠收留我們，你要是加入咱們重生門，只怕連這門主的位子都可以給你。”

甘恩亦在一旁勸道：“戴德的話雖然糙了點，但卻也不是沒有道理。仲杰，你與門主、岸查他們在石樓的時候，就一直是親密的同伴，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有他們這幾個人的成長。如今他們也算是成功脫離了索命門，你總不能這時候放棄他們啊？”

仲杰聽著周圍人的勸說，只是一直微笑著搖著頭：“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莜熙能夠帶領(lǐng)你們自立門派，我打心里感到高興，也支持你們，但我是不會加入你們的重生門的。”

殷楓看著仲杰，一臉嚴肅的：“仲杰，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沒錯，鵠鳩當初對你有恩，如果你加入我們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但是你想過沒有，現(xiàn)在可不是你講情講義的時候了。如今整個索命門都將你視作是叛徒，而你又剛剛被我們從石樓救走，此時的索命門除了會要你的命，根本不可能會再次接納你，而鵠鳩的恩情和你的生命相比，哪個更重要呢？”

荼獨在一旁點著頭：“是。”

仲杰搖了搖頭：“你們不用在勸我了。我也知道，現(xiàn)在的門主，早已對我沒有任何的情義可講。但門主可以無情，我仲杰不能無義，你們與我不同，你們加入索命門都是迫于無奈。但我如果此時叛離索命門，那么我又與那些我們所痛恨之人有何差異？”

聽到仲杰如此說，眾人皆不知該如何對答。

我看著仲杰，微微一笑：“你想好了嗎？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這里隨時歡迎你的加入。”

仲杰點了點頭：“無論索命門對你，對你們重生門是什么態(tài)度。我仲杰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與你們?yōu)閿场Ｈ绻銈冇腥魏涡枰規(guī)兔Φ牡胤剑乙搽S時樂意幫助你們。”

我笑道：“真的嗎？說起來，我現(xiàn)在就有一個小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仲杰房主愿不愿意賞我這個臉。”

仲杰看著我，也笑了：“莜熙門主實在太客氣了，有什么需要我仲杰幫忙的地方，盡管說話，我仲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戴德這時插話道：“大姐大，人家仲杰兄再怎么說也是剛剛從刑房里被咱們救出來的，就算他沒有什么內(nèi)傷，那咱也不能這么麻煩人家是不是？何況咱們幾個雖然單打獨斗不如仲杰兄，但加在一起也不比任何人差啊！”

岸查不住的點著頭：“沒錯，關(guān)于這件事情，我這次支持戴德老弟。”

“你們兩個快閉嘴吧，難道你們看不出來，咱們門主的心思嘛！”殷楓在一旁嗔怪道。

仲杰聽罷，忍不住笑出聲來：“殷楓，聽你這么一說，我倒反而不敢?guī)瓦@個忙了。”

“這個忙除了你，也沒有別人能夠幫我。倒不是說殷楓他們能力不足，而是我要去的地方不太愿意讓除你以外的人與我一起去。”我對著仲杰說道。

仲杰好奇地：“哦？的到底是什么地方？這么神秘？”

我望著窗外的天空：“到了晚上，你自然就知道了。”

深夜，我與仲杰穿行于村外不遠處的一片樹林之中。

仲杰望著四周的環(huán)境，忍不住問道：“莜熙，我們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一面與林間奔跑著，一面說道：“一個可能會藏有大秘密的普通之處。”

仲杰搖了搖頭：“搞得還挺神秘。不過我倒是更加的好奇了，是什么地方能夠讓堂堂重生門門主都不愿讓門下的門徒知道。”

我黯然地：“我不愿意讓他們跟來，是因為我與這里與某些人有過一段孽緣。而我之所以想要你陪著我，是因為我認為你應該知道這一段過去。”

說著，我抬起手想我的身前一指：“我們到了，就是那里。”

在距離我們不遠的林間，坐落著一間木屋。我望著那間木屋，不由得思緒萬千。這木屋，正是那日我與陸繹共度一夜的場所。

我與仲杰來至木屋的附近，遠遠地望向木屋。那木屋依舊如四年前一般破舊，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木屋相比于四年前，沒有絲毫更加破損的痕跡。而經(jīng)過這些年的歷練，我已經(jīng)能夠看出這木屋的外表明顯是人為做舊的。

我與仲杰慢慢的向木屋靠近著，卻發(fā)現(xiàn)那木屋的四周竟然有人正在不斷地來回行走著。

我與仲杰趕忙躲入了樹干之后。

仲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戒備如此森嚴，那些巡視之人步伐穩(wěn)健，上盤挺拔，明顯都是習武之人。加上這木屋故意做舊成這樣，莜熙，你帶我來的這個地方很不簡單啊？”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如此看來，我倒還要感謝他那日的不殺之恩了。”

仲杰看著我：“我似乎已經(jīng)猜到你口中總提到的那個人是誰了。”

我微微一笑：“想知道的更多嗎？那就先想辦法進去再說。”

仲杰嘆了口氣：“一共十六個人，如果全部滅口倒是不難。要是想要留下活口，只怕就很難做到了。”

我從懷中掏出數(shù)十枚黑色的長針，將它遞給仲杰：“用這個。”

“這是什么？”仲杰接過長針一面端詳著一面問道。

我笑道：“隨夢入眠針，是我根據(jù)《毒經(jīng)》上的記載制造的。隱蔽性強，見效又快，還不會致命，是我最近非常喜歡用的暗器。”

言罷，我與仲杰迅速的從樹后竄出，對準房屋一側(cè)的四人將隨夢入眠針投擲出去。

那四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針頭已然刺入了他們的身體，那些人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一聲，便躺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我與仲杰并未停歇，而是兵分兩路，一人一邊翻滾過去，接著抬手射向另一側(cè)巡視的四人。待那四人倒下之后，在繼續(xù)與仲杰回合將最后一面的四人放到。整個過程不過一瞬之間的事情，因而也未驚動屋內(nèi)之人。

我與仲杰隨后來至了木屋的門口，仲杰正想要進去，被我一把攔住。

仲杰看著我：“怎么？不進去嗎？”

“預防萬一。”說著，我從懷中掏出一只香，將其點燃后，順著門縫將香塞入門內(nèi)，過了一會，只聽得屋內(nèi)一陣摔倒之聲。

我與仲杰相視一笑，隨即用紗巾捂住了口鼻，打開屋門走進屋內(nèi)。

接著屋外的光亮，我望著屋內(nèi)的擺設(shè)，頓感一陣唏噓。

屋內(nèi)的擺設(shè)與四年前并無差異。一張破舊的木桌、幾把木椅，以及一張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木床，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在靠墻的一腳擺著一個火爐，爐旁堆放著一些木柴，爐子的上面還放著一對火石。

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如今的地面之上，歪七扭八的躺著十余名被我的迷香迷倒之人。

我望著四周的陳設(shè)，忍不住長嘆一聲。

仲杰看著我：“怎么，又想到什么傷心之事了嗎？”

我看向仲杰：“我記得以前我好像和你說過，在我年少無知之時，我曾經(jīng)失身于那陸繹之手。而這里，就是當年我被騙之地。”

仲杰也看向了我：“當初之事，并不怪你。何況在我看來，過去的事情對于現(xiàn)在的你也并沒有什么很大損失。”

我搖了搖頭：“有一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那日我失身于陸繹之后，我便回到了吳府，陪大小姐出嫁，然后便被抓如了石塔之內(nèi)。而在石塔被囚期間，我有了孩子。”

仲杰驚訝地看著我：“你說什么？你有了孩子？難道說這孩子是……”

“不錯，雖然并沒有確切的證據(jù)證明孩子一定是我和陸繹的。但我有一種感覺，一種母親與生俱來的感覺，那孩子一定就是我和陸繹的。”我黯然地說著。

仲杰嘆了一口氣：“看樣子，孩子并沒有保住。”

“確切地說，是他保護了我。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他，我也不會認清楚何為人心險惡，也不會下定決心去為我自己報仇，更不會之后遇見你。”我回想起那一日失去孩子時的情景，眼淚忍不住在我的眼中打著轉(zhuǎn)。我已經(jīng)忘記了我有多久沒有流過淚，但此時此刻，我真的好像大哭一場。

而就在此時，我只覺得我的身子一緊。我抬起頭，只見仲杰就站在我的身前，張開雙手緊緊地將我抱在懷中。此時此刻，我竟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扎進了仲杰的胸懷，疼哭了起來。

我不知哭了有多久，只覺得眼淚漸漸地在眼中干涸。我輕輕的推開仲杰，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仲杰看著我：“你覺得好些了嗎？”

我點了點頭：“好了，接下來，我們也該辦正事了。”

仲杰一臉的疑惑：“正事？”

“當然，你不會以為我?guī)銇磉@里，只是為了回憶過去吧？我可是有要是才來這里的。”

我一面說著，一面不斷地于地面上搜索著。終于在木床的底下，找到了一只鐵環(huán)。

“這是什么？”仲杰問道。

我笑道：“無論我成不成立重生門，鵠鳩也早已視我們?yōu)檠壑嗅敚罂臁o論是為了與鵠鳩對抗，還是為了我重生門今后的發(fā)展，都需要大量的物資與錢財。”

我一面說著，一面將鐵環(huán)拉開，只見一道暗門隨著鐵環(huán)被緩緩拉開，暗門被拉開的同時，一道刺眼的金光從里面閃耀而出。

我與仲杰湊到門前一看，只見暗門的下面是一座寬闊的倉庫，而倉庫的里面，擺滿了黃金、珠寶、武器與裝備，甚至還有西洋的火槍。

我看著里面的財物，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些東西，都是整個北直隸地區(qū)的盜賊土匪、地主豪紳為錦衣衛(wèi)進的貢。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那陸繹專門在此設(shè)下了一道倉庫，如果那日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只怕我失去的將會是生命。”

仲杰嘆道：“這些財物的背后，不知道會是多少人的姓名。正是因為這些貪贓腐壞的官員，才導致人間有著如此多的悲劇。”

“好在陸繹已經(jīng)死了，而這些財物放在這里也是浪費，倒不如讓我們用來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我說道。

仲杰點了點頭，看向了窗外：“說起來，陸公子雖然已經(jīng)不在了，但卻也為我們考慮的很周到嘛，你看，他怕咱們搬不走這么些的東西，還專門給我們留下了一輛馬車。”

樹林中，木屋燃燒著熊熊的火焰，使得黑夜的一角閃耀著光明。木屋的不遠處，數(shù)十名守衛(wèi)者并排躺在地上，等他們醒來之時，定會收到他們的驚喜。

我與仲杰坐在拉滿貨物的馬車上，仲杰駕著車，我在一旁唱著小曲。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伴隨著歌聲，馬車緩緩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