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實習(xí)醫(yī)生 第188章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fēng)雪

門外，喧囂的人群似乎停頓了一瞬。

門口這個白大褂這么激動，里面，是該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吧？

一些人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幾步。

可還有一些人，同樣下意識的，往前進了一步。

不管是往前進的，還是往后退的，無數(shù)雙眼睛全都盯在了診室里，準(zhǔn)備大鬧一通的中年男人身上。

張?zhí)礻柡蟊晨吭陂T上，同樣盯著他。

“怎么，不敢說了？”

中年男人臉上一陣青紅。

表情在狠厲和慫逼中間來回轉(zhuǎn)換了好幾次，最后，還是逼著自己放了狠話。

“老子，老子等了這么久，你就得給我看！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你就亮刀子？”

張?zhí)礻柕穆曇魩е湟猓缓笸饺话胃摺?p/> “我就站在這，你來吧！”

“你來啊！！！”

接近于怒吼的聲音，沖擊著中年男人的耳膜。

他想繼續(xù)放狠話，可是看著面前這個紅了眼睛的白大褂，突然又慫了。

“我，我就是說說”

他慫了，可張?zhí)礻柌粦Z。

“所有人拿起刀之前都說自己只是說說。”

昨天晚上的殷紅還在眼前，鼻尖似乎還能聞到血腥的味道。

張?zhí)礻柖⒅澳憧纯赐饷孢@些人。”

聲音漸漸加大。

“你看看外面這些等著看病的人！”

“有老人！”

門外，拄著拐杖顫巍巍的老頭抬起了渾濁的眼。

“有小孩！”

候診區(qū)，摔斷了手卻忍著不說的男孩揚起了頭。

“有孕婦！”

懷著遺腹子，等待抽血的女人若有所感。

“他們等了多久？”

“不比你久嗎？”

他又指著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的周小哥。

“你看看他！看他慘白的臉！”

“他們不比你嚴(yán)重嗎！”

“憑什么你等了這么久，那憑什么他們要等這么久！”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敢說話。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悄悄地，握緊了拳頭。

中年男人想說話，他想反駁，可張?zhí)礻栔苯哟蟛阶叩剿媲啊?p/> “你看啊！”

“你看看我，看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紅的，布滿了血絲。

“你看看那個醫(yī)生！你看他臉上的汗！”

陳醫(yī)生微微仰頭，臉上，是因為病人太多，流淌下來來不及擦的汗水。

“你睜大了眼睛看著！”

“我們是不想讓你看病？”

“我們來不及睡覺，來不及吃飯，來不及喝水，來不及上廁所，甚至來不及擦汗！

就是為了多看幾個病人！”

“就是為了讓后面的人不要等的太久！”

“就是為了你們！”

最后，張?zhí)礻栔匦伦搅穗娔X前。

聲音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可眼神卻是冷的。

他盯著中年男人。

“你來吧。”

“來，弄死我。”

“然后看看，

最后還有哪個醫(yī)生來幫你們看病！”

安靜。

難得的，罕見的安靜。

急診內(nèi)科診室的門口，似乎被人下了“沉默”的技能，跟急診科其他的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雙雙眼睛，在張?zhí)礻柡椭心昴腥说纳砩蟻砘劐已病?p/> 神色各異。

心態(tài)各異。

可莫名的，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燒起來的那些焦躁似乎瞬間消解了不少。

張?zhí)礻栕灶欁缘闹匦碌伍_了周小哥的診療卡，然后沖他招手。

“來，坐下。你哪里不舒服。”

中年男人還處于震驚狀態(tài)。

莫名其妙被周小哥搶走了座位。

然后對上了張?zhí)礻柋涞难凵瘛?p/> “還來嗎？”

“不來就出去，你耽誤了很多時間了。”

中年男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白色肉盾“請”出了出去。

“咔！”

診室的門在身后上鎖。

面前，是無數(shù)雙令人難受的眼神。

“呸！”

不知道是誰開的頭。

“不要臉！”

“插隊還威脅醫(yī)生？”

“出門右轉(zhuǎn)吧拜托你了！”

“實在不行去百度啊，怕等別來醫(yī)院啊！”

左一句，右一句。

急診科吵雜的環(huán)境本來就讓人心生不爽，脾氣暴躁了。

有了情緒發(fā)泄的出口，自然一股腦的噴了出來。

中年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放狠話，可面對這么多人，他也慫啊！

“媽的，老子不在這里看了！”

他罵罵咧咧的往外走，可剛往外擠了兩步，腳上就一疼。

“誒呦！誰踩我腳了！”

“我曹！誰撞我肩膀！”

門外，一陣混亂。

門內(nèi)，有條不紊。

在陳醫(yī)生那里看病的大媽一心二用，一邊陳訴病情，一邊老是偷眼往張?zhí)礻栠@邊看。

在張?zhí)礻栠@里看病的周小哥，此時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陳述完病情，還不忘奉承兩句。

“醫(yī)生，你真剛。”

“過獎。”

張?zhí)礻栒J真的敲好主訴病史診斷和醫(yī)囑，然后把病人移交給陳醫(yī)生。

“叫下一個吧。”

“好！”

中午的最后二十分鐘，風(fēng)平浪靜。

沒有嚴(yán)重到需要送到搶救室的病人。

也沒有再出現(xiàn)鬧事的無賴。

陳醫(yī)生時不時的看上張?zhí)礻杻裳郏瑢λ裉焱蝗坏谋l(fā)還是有些擔(dān)憂。

而張?zhí)礻杽t時不時的看上鄧師兄兩眼。

其實他的心結(jié)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解開了。

但是鄧師兄，似乎還被困在極端情緒里，無法解脫。

只是病人太多，他還在忍。

好在有張?zhí)礻柡完愥t(yī)生在，他也不需要做什么。

幫忙遞一下東西，幫忙做個體格檢查。

他艱難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都還完成的不錯。

終于，接班醫(yī)生出現(xiàn)在眼前。

鄧師兄只覺得突然解脫。

然后，所有那些一直抑制住的情感突然爆發(fā)，身體也瞬間失去了力氣。

“誒，那個同學(xué)怎么回事”

接班醫(yī)生大驚失色，張?zhí)礻枀s早就在關(guān)注。

一個滑步，撐起鄧師兄的半邊身子，然后一只被擰開的礦泉水就遞了過去。

“堅持一下，這里人多，去辦公室再癱。”

沒想到，這句話還真有用。

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鄧師兄撐著身子，走到負一樓辦公室的時候，終于再次崩潰了。

他也是昨天夜里的見證者。

眼前似乎再次紅了一片。

他閉著眼，深深的吸氣，生怕一睜眼淚水就會漏出來。

“師弟，你為什么可以這么淡定？”

“我昨天一晚上沒睡，一閉眼就是這件事情。”

“我一直在嘗試說服自己，這只是小概率事件。”

“可是今天這個病人，我，我”

說著說著，鄧師兄突然又深吸了一口氣。

白色肉盾正在刷著手機，這時候，突然插了句不合時宜的話。

“我們這邊還算好的，聽說，兒童醫(yī)院那邊，因為口腔科今天周末不開診，家長把導(dǎo)診臺給砸了。”

路過的小護士同樣義憤填膺。

“我們?nèi)豪镞€有好多呢！今天好多病人都拿昨天的事情當(dāng)例子，揚言要用暴力的！粵省好幾家醫(yī)院都遇到了！”

“我”

強忍著情緒的鄧師兄終于崩潰了。

兩道清淚，從緊閉著的眼睛里淌下。

張?zhí)礻枃@了口氣，遞給了白色肉盾還有小護士一個眼神。

兩人才后知后覺的捂住了嘴巴。

“你們先出去吧，我在這看著。”

情緒是需要發(fā)泄的。

并不是說男人就不會流淚了。

痛苦到一定程度，誰都會哭得跟孩子一樣。

這一哭，就是半個小時。

一直等到鄧師兄哭累了，張?zhí)礻柌胚f上最后一疊紙巾，然后順手收拾滿桌子的狼藉。

“不好意思啊，師弟，讓你看笑話了。”

鄧師兄的聲音還帶著嚴(yán)重的鼻音，他顯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張?zhí)礻栔皇切α诵Α?p/> 誰都崩潰過。

他也一樣啊。

只是他有一道光，鄧師兄沒有。

“感覺人生觀受到了挑戰(zhàn)嗎？”

“有點。嗯，有點很受到挑戰(zhàn)。”

張?zhí)礻栞p描淡寫的問，鄧師兄亂七八糟的回。

“師弟，以后你還當(dāng)醫(yī)生嗎？”

鄧師兄這句話問出口，突然又自己笑了起來。

“師弟這么厲害，以后不管在不在臨床，做科研肯定也很厲害，繼續(xù)學(xué)醫(yī)也很不錯。”

“不像我，天賦不夠，憑借努力走到現(xiàn)在，突然又進退兩難了。”

張?zhí)礻柺帐昂昧藖y七八糟的紙巾，扭頭看看滿臉沮喪的鄧師兄。

“我?guī)闳€地方吧。”

也罷，反正他搶各科師兄的飯碗的事情也不少了。

今天就再搶一搶精神科師兄的飯碗好了。

張?zhí)礻枎о噹熜秩サ牡胤剑腔輧S樓一樓。

服務(wù)臺前，專門為楊教授擺的小桌子還在。

上面的東西似乎更滿了點。

擺不下的東西都放到了桌子旁邊的地上，比早上來看的時候，又多了許多。

“這是什么？”

鄧師兄消息顯然不夠靈通，直到張?zhí)礻柊涯菑埍缓芏喽Y物擋住的牌子指給他看，他才恍然。

“這些，都是給楊教授的？”

“嗯。”

很多果籃，很多花束，也有很多信，很多卡片。

有醫(yī)生護士送過來的，但是也有很多，是病人們送來的。

鄧師兄呆呆的看著，看著這些禮物，看著這些祝福。

有些信封上有署名，有些信封上就寫著祝福。

字跡各異，有龍飛鳳舞的，有稚嫩的，有方正的，也有歪歪斜斜的。

“再給你看一樣?xùn)|西。”

張?zhí)礻枏膽牙锩隽艘粋€包的妥帖的信封。

打開，小心的掏出里面的東西。

“本來打算等會找一家打印店，去過塑的。”

被拿出來的，是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信紙。

帶著破碎的鞋印，帶著斑駁的血跡，還有破損。

全憑著透明膠，才把信紙勉強粘在了一起。

紙上的字跡大部分被血液侵襲了，但還能看出來，這是一封感謝信。

字有些歪斜，似乎寫字的人年齡很小，或者手臂無力。

“這是”

“這是我在感染科，管的一個女孩送來的。”

張?zhí)礻栃α诵Α?p/> “昨天晚上她也在，這張紙不知道怎么被扔在地上了，我看到了，就撿了回來。”

“今天她重新給我送了一封新的。”

從懷里，他又掏出另一個信封。

這次是干凈的信紙了。

依舊是歪歪斜斜的字跡，但是排版很工整。

看著這些字，就能想象到，夜晚的燈光下，那個女孩一筆一劃，認真寫字的身影。

鄧師兄下意識的讀了出來。

“為眾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凍斃于風(fēng)雪。

為自由開道者，

不可令其困厄于荊棘。”

隱約間，他似乎有點明白張?zhí)礻枮槭裁窗阉麕У竭@里了。

“張醫(yī)生？”

身后，有聲音猶豫的叫著。

等到張?zhí)礻栟D(zhuǎn)身，那人才驚喜。

“張醫(yī)生，真的是你！”

“我們剛剛想找你，但是那邊護士說你已經(jīng)不在搶救室了。”

“太好了，竟然還能找到你。”

來的人是折金元寶的那一家。

說話的兩人是一男一女，張?zhí)礻栍浀盟麄儭?p/> 女人昨天曾幫著他把其他家屬趕出去。

男人昨天曾幫著保安把那一家人制服。

“鄧醫(yī)生也在。”

兩人又跟鄧師兄打了招呼。

鄧師兄兩只眼睛還紅著，有些愣神。

“昨天那件事情，我們都覺得很氣憤。楊醫(yī)生是個好醫(yī)生，張醫(yī)生還救了我爸爸，所以想來看看她，感謝一下。”

新鮮的果籃還有信封被送到了張?zhí)礻柺掷铮瑠A在果籃里的，還有一張賀卡，十只紙鶴。

“這個紙鶴，我們專門去外面買的折紙，絕對不是那個喪葬用品啊。”

兩人有些急切的解釋，“我們就是想做點什么。”

一直到送走折金元寶的兩個家屬，鄧師兄還是有些愣神。

而張?zhí)礻枺粗厣闲露喑鰜淼墓@，還有里面精致的紙鶴，笑著搖頭。

沒想到，竟然碰上了助攻。

他扭頭，看向精神狀態(tài)好了不少的鄧師兄。

“師兄，你有遇到過這樣的患者，還有家屬嗎？”

什么樣的？

這樣滿懷善意的，可愛的人們。

鄧師兄的眼睛里似乎又有了霧氣，嘴角卻微微向上。

“有的啊。”

有很多。

雖然急躁的、兇狠的、令人討厭的也很多。

可是這樣普通的，卻善良的，一樣也有很多。

鄧師兄眼前的血色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聲聲“謝謝”，是被塞到手里的蘋果，是一張張善良的笑臉。

張?zhí)礻柭柭柤纭?p/> “我知道，人渣很可怕，雖然概率低，但是一旦遇上了，就是百分之百。”

“我也知道，學(xué)醫(yī)這么多年，吃了這么多苦，栽在這種人手上很難受。”

“但還有那么多值得的人。”

“就看你，選哪一個了。”。

選哪一個呢？

（4000字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