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實習醫(yī)生 第344章 “體面”的先生

每次尋找患者，都是一場未知的冒險。

薛定諤的患者論：

你永遠不知道患者是不是躺在病床上。

張?zhí)礻栐俅紊钌罡惺艿搅诉@一點。

“反正，要找人的時候永遠都找不到唄......”

周四手術的五床病人，除開9樓僑科那個暴發(fā)戶男人，剩下的四個都在這一層。

但他摸了三個病房，只成功的找到了一個。

48床鞘膜積液的小男孩是他的病人，剛剛去看的時候，孩子又被媽媽抱出去了。

孩子爸爸當場打了個電話，告訴張?zhí)礻枺八麄儌z估計半小時左右能回來。”

孟師兄手里那個明天切腎的病人也不在病房，不知道去哪浪去了。

只找到了一個膀胱腫瘤要做電切的，被他打發(fā)去了辦公室找孟師兄。

“33床......”

找到最后一間病房，張?zhí)礻栠~步進去，眼神很快就瞟到了空蕩蕩的33床。

“又不在啊......”

這間病房里有兩張病床，33床是靠里面那張。

病床上沒有病人，但病床旁家屬都在。

一個短袖短褲的年輕人。

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女人。

張?zhí)礻柕哪抗庠谂松砩贤Ａ羝蹋⑽Ⅲ@訝。

女人看起來五十出頭，皮膚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細微的老年斑，眼角含著細紋，頭發(fā)像是染過的，發(fā)絲烏黑，但發(fā)根處透著銀白。

她身上穿的衣服很樸素，但身材纖細，坐在那里看電視的時候脊背也是挺直的，渾身有一股優(yōu)雅的氣質。

這在醫(yī)院的環(huán)境里，其實挺難得。

張?zhí)礻栐谂R床輪轉的幾個月里，形形色色的人不少見，但這個年紀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大多是“憔悴”，“土氣”，“不太講理”以及“嗓門大”的形象。

跟“優(yōu)雅”這個詞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

“醫(yī)生。”

就在他愣神的幾秒鐘里，兩個家屬已經(jīng)看到了他。

張?zhí)礻栥读艘幌拢瑖@了口氣，往里面走。

33床的病人，好像就是那個，在東方醫(yī)院各個科室都住過，渾身病的那個......

害......

“醫(yī)生。”

中年女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

年輕人要慢半拍，但也跟著站了起來。

“33床人呢？”

張?zhí)礻柺諗孔约旱那榫w，露出微笑。

“在廁所呢。醫(yī)生，有什么事嗎？”

中年女人說話的時候有些慢條斯理。

跟往常那些火急火燎的，滿臉急切的病人家屬們不太一樣。

有種“就算成為了病人家屬，也要保持優(yōu)雅”的感覺。

但奇怪的是，張?zhí)礻枏乃砩贤瑯痈惺艿搅怂龑?3床患者的關心，且一點也不輸于別人。

年輕人看起來也很沉穩(wěn)，在一開始沒有插上話之后，就安靜的等在一邊。

沒有毛毛躁躁，也沒有轉移注意力到電視，或者手機上。

“嗯，給你們排了明天的手術，要跟你們談談，做個術前談話。”

“嘩啦啦——”

張?zhí)礻柕脑拕倓傉f完，廁所里就傳來了嘩啦啦的沖水聲。

“抱歉，我去扶一下。”

中年女人沖張?zhí)礻桙c點頭，繞過他，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年輕人竟然也不上前幫忙，就繼續(xù)在一邊看著，順便接替了跟張?zhí)礻柫奶斓墓ぷ鳌?p/> “醫(yī)生，是要現(xiàn)在過去嗎？”

“嗯，等一會吧......”

張?zhí)礻枦]有看年輕人，反而轉身去看那邊，從廁所里出來的兩個人。

他終于看到了“天命之子”33床。

看到對方的第一眼，腦海里閃過的是“體面”這個詞。

33床不老，但身上穿的衣服卻是灰藍色色調的，款式像是上個世紀一樣。

他的身材也很瘦削，比中年女人要高了一個頭，同樣背挺的很直。

半長不短的頭發(fā)，打理的很整齊。

只是因為沒有染過的原因，顯得有些黑板斑駁，呈現(xiàn)出灰色的總體色調。

他在中年女人的攙扶下邁著稍微小一點的步子往病床走，看到張?zhí)礻柕臅r候，還禮貌的沖他點了點頭。

張?zhí)礻栭W身靠墻，給他讓路，同樣點頭示意。

目送著兩人從面前走過，他有些奇特的感觸。

醫(yī)院里常年充斥著焦躁、憂慮、絕望、無助、暴躁等等負面的情緒。

可在這兩人身上，他一點也沒感受到。

兩個人饞著走在一起，莫名的就有一股子歲月靜好的味道。

如果這時候給他們倆拍一張照片，把人物扣出來，換上灑滿落葉的長廊，似乎更應景。

病人被攙扶到了床上坐下。

坐下的瞬間，他的臉上才有細微的痛苦之色閃過。

但很快，整個人又變得“體面”起來。

中年女人也坐在病床上，有些抱歉的看了張?zhí)礻栆谎郏缓蠹毬暩颊呓忉屷t(yī)生的來意。

其實病房里原本就很吵雜，呼喝著的醫(yī)生和護士，來回走動的人群，還有患者和家屬們熙熙攘攘的動靜。

但33床附近，愣是透出一股安靜的氣氛。

連帶著這個病房里的另一床患者，都下意識的用最低音量說話。

張?zhí)礻柊底杂^察，心里嘖嘖稱奇。

這應該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一種長期的氣質養(yǎng)成的本能。

這一家人，都很“優(yōu)雅”。

想了想，上一個被他打發(fā)去找孟師兄做術前談話的病人才剛剛去了沒多久，張?zhí)礻栃χ_口。

“你們等一會吧，大概五分鐘之后，去辦公室，做個術前談話，簽個字。”

“好。”

“那我就先回去......”

33床男人又站了起來。

“醫(yī)生，有件事情想讓你幫幫忙。”

“嗯？”

張?zhí)礻柾Ｏ履_步。

“我在門診約了一個胃鏡，原來約的時間是下周。”

男人的話剛說出口，張?zhí)礻査查g就懂了。

“是要提前嗎？”

消化內科的胃鏡有兩套預約方式。

一個是通過門診預約，除非特殊情況，一般都會被默認成情況并不緊急，然后按照順序排隊。

平均預約時間為兩周，半個月內能做上胃鏡。

另一個則是通過住院系統(tǒng)來預約，因為各種原因住院的病人，管床醫(yī)生可以通過住院系統(tǒng)直接預約胃鏡，一般會被默認為加急，然后同樣在這個序列里排隊。

平均預約時間為四天，一周之內能做上。

33床病人可能是想著，既然都住院了，能早一點就早一點。

很合理的要求。

張?zhí)礻栆豢诖饝讼聛怼?p/> “我?guī)湍憬o胃鏡室打個電話看看。”

走出病房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33床病人，中年女人，還有年輕人，一家三口都圍在床邊，低聲的在說些什么。

陽光從他們背后的窗戶里投進來，映在他們臉上。

張?zhí)礻柨吹搅?3床體面先生的臉。

散著金光，但帶著笑容。

這家人根本不應該待在醫(yī)院里。

他們應該在自己的住所，安穩(wěn)，安心，又安寧。

張?zhí)礻栐陂T口佇立了幾秒，輕輕嘆了口氣。

“有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