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0496 五子登門,前倨后恭

積善坊雍王邸中，樂高匆匆登堂來告皇嗣諸子來訪，李潼聽到這消息，眉頭不免皺了一皺，但想了想之后，還是招呼上仍在跟娘娘房氏賠罪的二兄李守禮一同出迎。

“三郎你知不知那幾個小子來我家是為何事？”

李守禮對皇嗣的幾個兒子印象并不算好，盡管彼此之間也沒啥接觸，但哪怕就連李守禮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能覺出皇嗣的兒子們對他們兄弟頗有敵意。

李潼對那幾個熊孩子自然更加沒有什么好印象了，但眼下人都已經(jīng)到了府前，也實在不好拒之門外。

聽到二兄這么問，他便嘆息道：“若所料不差，或是為王美暢之事來。咱們這個四叔啊，也真是重情重義。”

“王美暢殿中失禮，這是群眾所見，已經(jīng)成了朝中一個噱談。就算皇嗣殿下要保住他這拙親，自己開口，誰又敢拒，何必拿這種事情來騷擾我家！”

李守禮也從李潼口中得知王美暢在觀風(fēng)殿中犯的蠢事，很是幸災(zāi)樂禍了一番，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同時不免狐疑道：“皇嗣自己想救卻不救，反而讓兒子們來求三郎你，這是不是要讓三郎你也受王美暢所累、為世人取笑？”

李潼本來還有些煩躁，聞言后則樂起來，抬手敲敲李守禮腦殼，這種動腦子的事情，你就別瞎操心了。

皇嗣重情重義，或許想保下王美暢，但還真不適合自己出面。王美暢在朝時間不長，卻已經(jīng)犯了眾怒，情急之下又犯了那種低級錯誤。

皇嗣如果直接出聲保下王美暢，那是直接將自己擺在了群臣的對立面，那大家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如果不答應(yīng)，這無異于直接無視了皇嗣該有的權(quán)威，彼此關(guān)系會降至冰點。可如果答應(yīng)了，那么之后再遇到此類事情，又該要怎么處理？

說話間，兄弟兩人便行至前堂。與此同時，對面府員們也恭恭敬敬的將皇嗣的兒子們引入府中。放眼望去，從大到小五個小蘿卜頭，看上去倒是頗有喜感。

但李潼眉頭不免皺得更深，他四叔直接將兒子們?nèi)寂蓙恚绻媸菫榱私o王美暢求情，那是人情相欺，不給他留拒絕的余地啊！

可問題是，你老丈人干了啥事，你沒點逼數(shù)嗎？老子不落井下石、直接弄死他，已經(jīng)是給你面子了，你跟他關(guān)系好，他倆閨女都給你了，你還打算給我勻一個還是咋地？

且不說李潼心中抱怨，對面五個小蘿卜頭眼見二王行來，以李成器為首，紛紛加快了腳步，年紀(jì)最小那個、也正是王美暢的外孫李隆業(yè)更是因為小腿太短跟不上幾個哥哥，眼見自己落后，咧嘴便要哭起來。

“成器攜諸弟，見過兩位阿兄！”

走在最前方的李成器先一步到了李潼兄弟面前，這一次見面倒不像以往那么倨傲，有板有眼的拱手為禮并微微欠身，似乎是覺得這樣打招呼仍然顯得有些單調(diào)，本來繃勁的臉上又?jǐn)D出一絲硬笑：“冒昧來訪，雖受阿耶所遣，但成器得聞兩位兄長近日所行壯跡，心中也是佩服仰慕，早就盼望能身前受教，見賢思齊！”

本來挺客套的幾句話，李潼聽到最后幾個字，臉色頓時一黑，見賢思齊？你他么還想跟你二大爺比比啊？

“不是見賢思齊，是踵跡而行！阿兄是咱們宗家勇壯，是我們后生幼小都要效從的榜樣！”

李成器還沒意識到自己犯諱失言，后邊趕上來的李隆基已經(jīng)連忙發(fā)聲補救。

而李成器聽到這話后，臉上也頓時一慌，忙不迭又連連拱手點頭道：“三郎說得對，是小弟失言！久居禁中，人事生疏，請兩位阿兄見諒、見諒！我絕不是、絕不是有意……”

李守禮見到李成器緊張成這模樣，倒是不怎么在意，擺手呵呵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過失，誰還沒有失言的過錯，不用緊張。”

李潼瞥了他這個二兄一眼，你小子心可真大，別人對你好一點，就能讓你改觀。這特么眼前幾個小蘿卜頭，一個個可都是還沒長大的狼崽子啊！你剛才那股警惕心呢？

李守禮這個性格，倒也有好有壞，起碼李潼不用擔(dān)心這個二兄會憋著壞的要針對他搞事情。如果不是李守禮這個性子，此前張氏鬧那一通，也沒那么輕松就搞定。

至于眼前這幾個前倨后恭的小蘿卜頭，李潼就大有保留了。起碼之前幾次見面，李成器對他所流露出來的敵意那是不作掩飾的，眼前擺出這樣一副恭謹(jǐn)模樣，不用說肯定是出門之前被他四叔教育了一大頓。

但就算是這樣，基本的對答上都犯了這么失禮的口誤，這要是別家老子還罷了，你親二大爺你都當(dāng)著人兒子就這樣，可見眼前的作態(tài)只是流于表面，心里還不知道憋著什么壞呢。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不過李潼也懶得跟幾個小家伙兒玩心計，先是點頭算作回應(yīng)，然后便讓人吩咐安排中堂待客。

這時候，李成器又上前說道：“臨行前，阿耶有囑，往年起居并不自在，所以難免禮慢。但如今出入已經(jīng)從容，就不能再作失禮，此番入府做客，是一定要登堂拜望伯母，問候起居。”

這么說倒也合情合理，于是李潼便舉手吩咐樂高趕緊往后堂去通知，自己則與二兄領(lǐng)著五個小蘿卜頭徐行于后。

“阿兄這座府邸，真是寬大啊，難得是井井有條！之前授課學(xué)士有言，我們兄弟日漸成人，也該要出宮就府。只是許多人事仍然陌生，到時候一定要常常過府請教，還請阿兄不要見怪少弟們愚不經(jīng)事。”

行走間，小李三左右打量著王府格局，并一臉笑容的對李潼說道。

“往常我也難免此困，只怕出宮后不能妥善處理家務(wù)。但這都是多慮了，我家兒郎即便愚不能事，但總會有府員居席備問，不要恥于下問，自立并不困難。”

看那小子眼珠子轉(zhuǎn)挺快，李潼下意識加快了步伐，總覺得這小子是在窺探他王府布局，打算真要搞個踵跡而行。尋常人家九歲出頭的娃娃，或許還沒有這個概念，但對這個小李三，李潼覺得不能常情度之。

王府前庭后堂，距離還是挺遠(yuǎn)的，走了一段距離后，那年紀(jì)最小的李隆業(yè)就呼喊腿疼，于是便讓他們兄弟隨行的宮人抱著前行。李隆基還不忘解釋一句，是因為這個小弟弟自幼體弱，并不是刻意失禮。

看著這小子一板一眼、面面俱到的樣子，李潼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但也不免嘆息，小家伙兒終究閱歷不深，急于把那一點稚嫩的精明都表現(xiàn)出來。把你三兄勾的心癢手癢，何必呢？

一行人抵達后堂時，后堂也早已經(jīng)做好了待客的準(zhǔn)備，兩位王妃伴著太妃房氏站在堂前迎接。

李成器又連忙率著幾個弟弟入前見禮，房氏也只是淡淡點頭。

她平日雖然不乏和氣，但那只是針對家人，經(jīng)歷過往年一番苦難，對于陌生的人事實在很難熱情起來。

不過當(dāng)視線落在那邁著小短腿跟在兄長們身后亦步亦趨的李隆業(yè)時，房氏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幾分笑容。或許是沒能享受身為人母的補償心理，兒郎長大后也不再依偎身前，房氏對這樣的小娃娃還是頗為喜愛。

那個李隆業(yè)的確是長得粉雕玉琢、眉眼可愛，推及其母，想必也是一個美貌至極的女人，所以他四叔才那么愛屋及烏，不忍放棄掉王美暢那種豬隊友。

入堂后各自入座，房氏特意讓那個李隆業(yè)坐在自己席側(cè)，并吩咐家人們張羅各色點心吃食，甚至不顧李幼娘的小白眼，將其玩具也都取出來，統(tǒng)統(tǒng)擺在李隆業(yè)的面前。

李成器仍然一板一眼的說起李潼早前在云韶府幫他們應(yīng)對武懿宗刁難的舊事，講起當(dāng)時沒來得及道謝，到現(xiàn)在才有機會入府道謝。

李潼聽著這小子話只是嘆息，不用多想，這肯定是他四叔教的，可問題是這小子太刻板了，明明見到小弟已經(jīng)逗得太妃挺開心了，再講起舊年相處尷尬的往事，這不是明擺著要破壞氣氛嗎？

于是李潼也只是隨口回應(yīng)幾句，樂得就這么兜圈子，他還沒想好該要怎么拒絕他四叔呢。

趁著眾人都不留意，李隆基借著幫李隆業(yè)擺弄玩具的時候，突然伸手掐了一把李隆業(yè)那小粗腿，李隆業(yè)頓時拋開手中玩具，哇哇大哭起來，指著李隆基嚎叫道：“三兄、三兄……”

李隆基一把保住了他，同時回身給長兄李成器打了一個眼色，李成器這會兒也終于醒悟過來，忙不迭起身跪在房氏席前咚咚磕頭，同時口中呼道：“求伯母、求阿兄們可憐五郎他……”

“這是怎么回事？”

房氏還在關(guān)心的想要用玩具逗大哭不止的李隆業(yè)，眼見這一幕，不免一慌，下意識轉(zhuǎn)頭望向李潼。

李潼這會兒也瞇起了眼，看著李成義等也都后知后覺的起身跪在太妃席前，五個小蘿卜頭包括被李隆基攬在懷里還在蹬腿嚎哭的李隆業(yè)，心中不免一嘆，他這個四叔這個家長、這個監(jiān)國做的也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