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漢 第三百零六章 遣使

當(dāng)年秦始皇一統(tǒng)寰宇，次年，就啟動了龐大的“國道”工程建筑，下令修筑以國都咸陽為中心，通往全國各地的馳道，“東窮燕齊，南及吳楚”。

其中，為了征伐南方的百越，秦始皇命人在零陵郡內(nèi)的湘水、漓水之間開鑿一條人工運(yùn)河——靈渠，連通湘、漓二水，從此“北水南合，北舟逾嶺”，中原人亦可蕩舟嶺南。又修繕五嶺“嶠道”。

張津選擇走的路線是始安嶺“嶠道”，這是秦漢以來，越、湘之間最便捷的道路。

當(dāng)張津率領(lǐng)萬余交州大軍，沿著交州郁林郡的泿水北上，最終抵達(dá)零陵郡的始安縣，頓時引起了始安城中吏民的惶恐不安。

張津率軍直逼城下，并派人持天子詔書入城，向始安吏民表明自己乃是奉天子之命，以交州牧董督零陵、桂陽二郡。

始安城小兵寡，本就無力抵抗交州大軍，又見張津有王命在身，縣長再無抵抗之念，第一時間率城中吏民攜帶牛、酒，出城勞軍。

“你說什么？！”頭戴絳色帕巾，身著黑色袍服，風(fēng)儀甚為出眾的張津直愣愣看著始安縣長，清瘦的臉上布滿了震驚之色。

“不敢瞞張使君，”始安縣長再次重復(fù)道：“十萬荊州軍大軍，確實已盡為劉府君所滅。”

“這怎么可能？！”張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是劉表花了十年時間，才攢下的家底，所謂的十萬大軍肯定是夸張之言，但打個對折，也有五萬之眾。

他這個交州牧，麾下也不過就萬余人而已，此番北上荊州，他并沒有和劉表大軍硬碰硬的想法，而是準(zhǔn)備利用天子大義，將零陵、桂陽二郡吏民策反到自己這邊來，和劉表打持久戰(zhàn)。劉表素來不得江湘之心，拖得越久，變數(shù)就越大。并且事有不濟(jì)，張羨完全可以從容退回交州，劉表就算有心報復(fù)，也鞭長莫及。

“劉景手中的兵力，未必多于自己，擊敗劉表大軍，已是不可想象，更勿提全殲其軍。”張津一時間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張津不管是在中原時，抑或嶺南，都聽說過劉景之名，但他卻從未見過其人。

三年前，張津被天子任命為交趾刺史，由荊州南下交州，曾途經(jīng)酃縣，可惜當(dāng)時劉景正在鐘水、平陽二鄉(xiāng)忙于秋收，而張津走的則是本朝章帝時期，大司農(nóng)鄭宏主持增開的桂陽嶠道，兩人由此錯過了見面的機(jī)會。

始安縣長沒敢對張津隱瞞實情，如數(shù)相告，荊州軍是遇到了一場罕見的大洪水，繼而又被劉景軍所攻，才導(dǎo)致全軍覆沒。

聽始安縣長這么說，張津才恍然大悟，他直接忽略了劉景軍的作用，而單純將荊州軍的失敗，歸結(jié)于不可抗拒的天災(zāi)因素。

接著張津心頭一喜，他雖受天子之命、曹操之請，北上討伐逆賊劉表。然而不可否認(rèn)的是，劉表實力遠(yuǎn)在他之上，他心中著實沒有半點(diǎn)勝算，只是貪圖零陵、桂陽地方廣大，人口眾多，富庶繁華遠(yuǎn)勝于交州諸郡，才做出這等以弱抗強(qiáng)的不智決定。如今劉表大軍敗亡，而劉景則實力有限，他手握大義，亦擁強(qiáng)兵，必能輕松接管零陵、桂陽二郡。

張津認(rèn)為自己穩(wěn)操勝券，無人能擋，頓時放松下來，也不再著急北上，率軍駐于始安南郊，漓水西畔，并遣人趕赴零陵郡治泉陵，命零陵眾吏前來迎接。

此刻以劉巴、蔣琬為首的零陵眾吏，正在泉陵各地奔走，忙于搶險救災(zāi)，收割稻谷。

泉陵地處酃縣上游，境內(nèi)有湘、深兩大水系，受災(zāi)程度僅次于酃縣，劉巴、蔣琬等人收到劉景全殲荊州軍的喜訊，固然大喜過望，振奮不已，卻也沒能徹底沖散他們心頭的煩憂。

而隨著張津使者的到來，劉巴、蔣琬等人更是憂上加憂。

零陵郡府便坐內(nèi)，主位空置，劉巴坐于下首，其容貌清雋，氣質(zhì)脫俗，然而洪水泛濫以來，日夜操勞，少有歇息，令他眼圈深黑，面色蒼白，風(fēng)儀大減。

除了劉巴外，室中還坐有四人，分別是主記蔣琬，功曹陶彰、五官掾李達(dá)、督郵黃乘。

事實上李達(dá)、黃乘完全是湊數(shù)的，只有參與權(quán)，沒有話語權(quán)，陶彰比二人強(qiáng)一些，但也不是零陵郡府的真正主事者。只有劉巴、蔣琬二人，才是真正的主事者，這是劉景一早就定下的。

陶彰一臉擔(dān)憂的對劉巴道：“劉令，你當(dāng)面拒絕張使君的使者，是不是有些不妥？”劉巴不僅是零陵郡主簿，亦是劉景任命的泉陵縣令，是以有此稱呼。

劉巴聞言眉毛不覺揚(yáng)起，神色不悅道：“不拒絕，難道真要我們?nèi)ナ及灿铀麊幔空媸切υ挘∥覀兞懔曜杂锌な兀材芊趟恕！?p/> 陶彰苦笑道：“明府君雖然一戰(zhàn)盡滅北軍，但酃縣以北諸縣，猶未平定，南郡、江夏援兵，隨時可能跨江而來，武陵之卒，亦懷覬覦之心，眼下明府君必然無暇南顧。張使君奉王命，將數(shù)萬之眾，兵臨零陵，若是由此激怒張府君，后果不堪設(shè)想。”

李達(dá)點(diǎn)頭附和道：“綱紀(jì)言之有理，泉陵編木為城，不可守備，必然難擋交州大軍。”

“不然。”蔣琬搖頭道：“所謂‘編木為城，不可守備’云云，都是推托之詞，當(dāng)年州兵反叛，聚眾數(shù)萬，直奔泉陵而來，陳府君拒絕郡吏出逃之請，親率泉陵吏人老弱，共守城池，賊人猛攻十余日，不能下。

交州地處蠻荒，民如禽獸，不知禮儀，張交州麾下，蠻夷之兵必定眾多，此等蠻夷不受約束，勝則一擁而上，敗則作鳥獸散，長于山谷，短于攻堅。

昔日叛軍乃是州兵不滿朝廷賞賜，才舉兵叛亂，漢人精銳之兵，尚且不能攻下泉陵，區(qū)區(qū)交州蠻夷，又怎么可能成功？”

劉巴撫掌而笑道：“公琰說得好。總之，我等斷不能妥協(xié)，否則豈不令明府君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