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小啞妻 371、畫中真相

陸老侯爺給她的，是先帝密旨。

先帝命他收到密旨之后立即啟程，片刻不得耽誤。

所以他當(dāng)初的不辭而別，是因為有皇命在身。

沒得到真相之前，她覺得不甘心。

如今得知真相，她越發(fā)覺得不甘心。

明明只要過了那一夜，陸家就會上門來提親，她就能順利成為陸家媳，可先帝偏偏在那天下密旨讓他離京。

先帝或許無心，她的命運卻因此而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一日之差的錯過，讓人在遺憾之余，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就好似某件東西明明近在眼前，你伸出手，卻偏偏差了一個指尖的距離，拼盡全力都夠不著。

太后握緊卷軸，忍住一把火將其燒毀的沖動，“哀家不明白，這四幅畫到底有什么緊要，先帝非得讓你在那一日離京去找？”

敢入宮來見太后，陸老侯爺就已經(jīng)做好了坦白真相的準(zhǔn)備，

他沒有再隱瞞，“老臣離京前一夜，曾天降異象，方士推算出我朝不出百年便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而此次戰(zhàn)役過后，大楚覆滅?！?p/> 太后臉色驟然發(fā)白，“怎么可能……”

陸老侯爺接著說：“茲事體大，先帝為免引起百姓恐慌，封了所有人的口，連夜與方士商討對策。

最后決定讓老臣以收集古玩字畫為由，外出尋找傳說中的‘劉氏神兵’?！?p/> “劉氏神兵？”

陸老侯爺頷首，“晉朝有位柳大家，世人只知他書畫一絕文采斐然，卻不知他其實不姓柳，本姓劉。

劉家祖上有一項絕活：設(shè)計機(jī)關(guān)兵器。

柳先生的祖父曾經(jīng)在宮里為帝王設(shè)計過一組帶機(jī)關(guān)的兵器，后來發(fā)生戰(zhàn)亂，帝王的軍隊便憑著那組精絕巧妙的機(jī)關(guān)兵器以少勝多大敗敵寇。

事后，帝王卸磨殺驢，為防劉家造反，隨便安了個罪名誅其九族，柳先生便是當(dāng)年劉家唯一的幸存者。

他死里逃生后改名換姓，從此世上多了個柳大家。

柳先生一生致力于研究如何將劉氏兵器圖譜嵌入畫中，因此有了后來聞名于世的十方涯、百寸心、千丈雪和萬里春這四幅畫。

先帝讓老臣找的，正是這四幅。”

殿內(nèi)沉默了會兒，陸老侯爺接著說：“當(dāng)年先帝因為方士的預(yù)言亂了方寸，哪怕知道找全四幅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也不容許老臣在京城多留片刻，密旨一下便讓老臣即刻動身。

太后娘娘應(yīng)當(dāng)看到了，密旨的最后，先帝明令警告，一旦老臣將此事對任何人泄露半分，陸家將會面臨滅族之禍。

若非最后一幅畫在太后娘娘手里，老臣今日斷斷不敢入宮，不敢將密旨讓您過目?！?p/> 說著，陸老侯爺俯下身，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事關(guān)江山社稷，還望娘娘能暫時摒棄個人恩怨，將那幅畫交予老臣。”

太后沒說話，握著卷軸的手一點點收緊。

她這雙手，提過筆，捏過針，沾過人命染過血。

卻從來沒有一刻讓她覺得手上的東西像現(xiàn)在這般沉重。

重到她幾乎承受不住那分量，從手指到手腕，甚至是身體，都是顫抖的。

她憋了四十多年的恨，她所以為的負(fù)心絕情，在真相大白這一刻顯得微不足道而荒唐可笑。

正值炎暑，外面日頭足，曬得地上快冒白煙。

仁懿太后背上冷汗涔涔，一直涼透到心底。

陸老侯爺保持著伏跪的姿態(tài)，久未出聲。

太后呆坐了將近一炷香的時辰，終于緩過神，抬手摁了摁眼角，以往的戾氣盡數(shù)褪去，神情肅然而決絕，母儀天下之風(fēng)盡顯，“來人，把哀家的匣子取來！”

外面候著的蔣全聽到聲音，馬上去把太后藏在鳳榻底下密格里的瑞獸紋長匣取出，小心翼翼地呈到她跟前。

太后沒有接，用眼神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給老侯爺吧！”

陸老侯爺接過長匣，再次叩首，“老臣謝過娘娘大恩。”

太后抿唇看他，須臾，顫聲道：“老侯爺忍辱負(fù)重四十年，這聲謝，本該出自哀家之口。”

“太后娘娘言重了?！标懤虾顮斠蝗缂韧那徽{(diào)穩(wěn)重，“老臣得先帝抬愛得以一戰(zhàn)封侯，為國征戰(zhàn)守護(hù)大楚江山社稷本就是老臣的使命，老臣在所不惜?！?p/> 太后哽咽良久，“蔣全，送老侯爺出宮?！?p/> 人走后，太后一瞬不瞬望著陸老侯爺跪過的位置出神。

數(shù)十年的報復(fù)成了無理取鬧，滿腔怨恨突然崩散，她似乎在頃刻之間失去了支撐點，剛站起來就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穩(wěn)，直直栽倒下去。

壽安宮里頓時響起宮人太監(jiān)的驚呼聲。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六十大壽還未開始，仁懿太后先倒下，臥床不出。

光熹帝來探望她。

看著床榻上短短幾日滿頭華發(fā)形容枯槁的生母，光熹帝痛心疾首，冷銳的眼神掃向一旁的太醫(yī)，“太后到底如何了？”

太醫(yī)左右為難，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光熹帝大怒，剛要讓人拖下去打板子，就被太后出聲攔住。

“皇帝……”

太后聲音微弱，完全不復(fù)往日的雷厲風(fēng)行，面上卻是一派平和。

“母后，兒臣在。”光熹帝挪過去，附耳傾聽，“您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哀家的身子骨，哀家自己清楚?！碧笞齑紧鈩?，“你就不必再為難太醫(yī)了?！?p/> “母后花甲之年，壽數(shù)還長著呢，都是這幫庸醫(yī)成事不足，兒臣這就讓人去把王院首請來?！?p/> 太后沒讓，“皇帝，你先聽哀家把話說完?！?p/> 那交代遺言的陣勢，讓光熹帝眉頭深鎖，眼眸內(nèi)赤紅一片，“母后……”

“哀家此番一病不起，怕是不久之后便能與先帝團(tuán)聚，唯余幾樁心愿未了，待哀家走后，你一定要替哀家完成?！?p/> “……”光熹帝說不出話，從小嚴(yán)格要求、長大教導(dǎo)他當(dāng)明君的強(qiáng)勢生母突然油盡燈枯，讓他一時之間接受無能。

“哀家這一生，靠著對舊人的恨撐到六十歲，做錯了很多事，誤了親生女兒，害了年幼的外孫，哀家對不住芳華，對不住晏清，也對不住……那個從未與我見過面的外孫女，往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事，請你善待芳華，善待她的三個兒女。”

光熹帝深吸口氣，“兒臣知道。”

話到這里，太后突然抓住光熹帝的胳膊，“武安侯府滿門忠烈，陸老侯爺為家國大義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其赤膽忠心，足以獲封一等公爵，封號哀家都擬好了，忠國公，子孫后代，世襲罔替?！?p/> 光熹帝大驚，“母后為何突然要封賞陸家？”

他剛剛還以為生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臨了這一天看開前塵往事，不曾想，她會徹底放下對那個人的仇恨。

“你別多問，照著哀家的囑咐去做?！碧笪⒋鴼猓鄣纂[隱有淚花涌動，“你只要好好記著，倘若將來國有難，陸家必會挺身而出，助你恢復(fù)清明盛世。真有那一日，皇帝不必再顧及過往，芳華的夫君是戰(zhàn)神，哪怕沉寂多年，他也絕不會真淪落為尋常人，國為大，到那時，務(wù)必把人召回來助你一臂之力。”

先帝駕崩之前，光熹帝都不曾聽到過如此駭人的遺言，他沒想到這些話會從太后嘴里說出來。

短時間內(nèi)，光熹帝無法草率答應(yīng)生母，只是盡量說著安撫的話，“兒臣已經(jīng)讓人快馬加鞭送信去寧州，請芳華回來一趟，有什么要交代的，母后等她來了當(dāng)面跟她說?！?p/> 太后抓著兒子胳膊的手松了松。

光熹帝怕她失望，又道：“母后放心，兒臣會竭盡所能請人將您醫(yī)治好?！?p/> 太后木愣愣地望著門口方向。

她不是病了，是信念轟然倒塌過后的油盡燈枯，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已經(jīng)沒幾天活頭。

耳邊又傳來兒子的聲音，“母后，不管如何，您都一定要等到芳華回來?！?p/> 太后覺得累，動了動嘴，卻發(fā)不出聲音，答不上兒子的話，只好閉上眼睛。

光熹帝見狀，嚇得面色全變，忙伸手去探她鼻息，確定人還活著，這才大松口氣，吩咐蔣全，“快快去把王院首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