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學(xué)哥秦武陵

太陽升起，裘水鏡試探著走出清虛觀，只見外面的東都繁華依舊。

昨晚的東都極為熱鬧，原道境界的圣人出手，再加上追殺左松巖裘水鏡的途中又發(fā)生了數(shù)次大戰(zhàn)，造成一片狼藉。

但是到了白天，昨晚的狼藉便統(tǒng)統(tǒng)不翼而飛，街頭巷尾被人打掃干凈，尸體和血跡都被悄然無息的處理妥當(dāng)。

東都的人們仿佛也見慣了大陣仗，對昨晚東都的亂象習(xí)以為常，畢竟這里是元朔的京城，哪天不死幾個人呢？

裘水鏡定了定神，向走出清虛觀的左松巖道：“松巖，我將入宮面圣。我此去，便是獨攬大權(quán)，推行變法之始?！?p/> 左松巖怔了怔，道：“你推行得動嗎？”

裘水鏡肅然道：“薛青府遁逃，溫關(guān)山死于宮中，三公只剩下我，那么我便再無阻礙。而今大勢在我，變法勢在必行！”

左松巖面色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道：“你是知道的，阻力并不在薛青府和溫關(guān)山的身上，阻力世家大閥的身上！你推行變法，便是與天下所有世家為敵！”

裘水鏡沉默，過了片刻，笑道：“你回朔方吧。”他轉(zhuǎn)身向皇城走去。

“裘同學(xué)！”

裘水鏡停步，回頭。

左松巖長揖到地：“你若是遭遇不幸，證明你的路行不通，那么我便要走我的路！保重！”

裘水鏡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長揖到地：“左同學(xué)，保重！”說罷，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這一日，東都變故極多，先是薛圣人歸隱，銷聲匿影，再是溫關(guān)山溫丞相年邁，駕鶴仙逝，舉國哀悼。

元朔四大神話之一的溫關(guān)山，三朝元老，為元朔鞠躬盡瘁，兢兢業(yè)業(yè)，累死在任上，令人嘆惋。

帝平親自操辦溫關(guān)山的喪禮，追封為武平公。

溫關(guān)山下葬之后，裘水鏡上表，說道圣、圣佛年事已高，已經(jīng)不適合留在東都，當(dāng)去嶺南發(fā)光發(fā)熱。

“嶺南劫灰廠，還有廠督之位空懸。”裘水鏡道。

滿朝嘩然，帝平不準(zhǔn)。

第二日，道圣上表，說自己年事已高，愿意去嶺南建設(shè)劫灰廠，貢獻(xiàn)余熱。圣佛也親自前來，獻(xiàn)上奏章，說早年受傷太多，而今年事已高，一身傷病，嶺南天氣熱，而且又有劫灰可以烤火。

滿朝文武面面相覷，不知這是何故。

帝平還是不準(zhǔn)。

裘水鏡再度上奏，帝平這才準(zhǔn)了，許道圣和圣佛去嶺南挖劫灰。

“送去嶺南挖劫灰，何時變成肥差了？”文武百官議論紛紜，大惑不解。

第三日，蘇云聞訊而來，為道圣和圣佛送行，道圣和圣佛對他還算不錯，這次流放嶺南去挖劫灰，著實出乎他的預(yù)料。

不過他看到花狐、青丘月、狐不平等人，心中更加驚訝。

“小遙學(xué)姐先前也在這里！”

青丘月向他悄悄道：“不過左仆射回朔方，她和董醫(yī)師也跟著回去了。”

蘇云與他們稍稍敘舊，向道圣和圣佛道：“兩位被流放嶺南未必是壞事……”

道圣和圣佛對視一眼，道圣笑道：“自然不是壞事。裘御史是在保我們，倘若我們留在東都，帝平必然會對我們下手，趁著我們受傷之際將我們誅殺?！?p/> 圣佛道：“裘御史慈悲心腸，兩次上書，將我們放逐嶺南去挖劫灰，看似得到權(quán)勢之后飛揚跋扈，實則是不忍我們送命?！?p/> 道圣面色一沉，嘆道：“他保我們兩次，我們又上書一次，但陛下卻依舊不想放過我們。這一朝的陛下啊……”

他搖了搖頭，向蘇云道：“當(dāng)今天子寡恩薄義，并非明主，水鏡先生保我們，將我們放逐嶺南。但是我們擔(dān)心，將來他是否有這個機(jī)會流放嶺南啊！”

蘇云心中一緊，明白他的意思。

圣佛道：“蘇閣主，我二人原本應(yīng)當(dāng)解決閣主的隱患，鎮(zhèn)壓閣主幼年記憶中的那些神魔，怎奈我二人各自負(fù)傷，力有不逮。還請閣主見諒！”

他雙手合什，躬身一拜。

道圣肘彎搭著拂塵，也是躬身一拜。

蘇云急忙還禮，道：“兩位不必如此，我自己想辦法便是。”

“這幾日，青丘月小友照顧老僧，老僧對她很是喜愛，于是便自作主張，收了她為弟子?！?p/> 圣佛招手，喚來青丘月，道：“閣主，我?guī)X南歷練一番，勿念?！?p/> 蘇云又驚又喜，笑道：“圣佛若是能教導(dǎo)她，自然是她的福氣。只是不能強(qiáng)迫她出家做尼姑?！?p/> 狐不平呆若木雞，眼巴巴的看著圣佛，又看了看道圣，心中患得患失：“我呢？我呢？”

圣佛道：“只是居士而已。就此別過，閣主留步！”

道圣招手，喚來貍小凡，道：“閣主不是督外司少史嗎？你是負(fù)責(zé)國外的，盡快去國外，不要留在東都?！?p/> 圣佛也道：“閣主早點走，否則你記憶中的神魔……”

道圣扯了扯他的衣角，圣佛醒悟，連忙閉嘴，四人匆匆離去。

蘇云目送他們遠(yuǎn)去，摸了摸有些失落的狐不平的小腦瓜，笑道：“你們兄妹三人之中，你最機(jī)靈，何必羨慕他們？”

狐不平臉色黯然，苦澀道：“我知道我最笨……”

蘇云正欲說話，突然心有所感，回頭張望，只見裘水鏡站在遠(yuǎn)處，并未親自來送道圣和圣佛，想來是避嫌，擔(dān)心帝平會因此生隙。

“梧桐，你還是輸了，水鏡先生并未入魔，道心依舊一片純粹?！碧K云露出笑容，壓在心頭的石頭突然不翼而飛。

他真的擔(dān)心裘水鏡會為了掌握權(quán)勢而不擇手段，裘水鏡對溫關(guān)山下手，對薛青府下手，都可以理解，但倘若裘水鏡對道圣和圣佛也痛下殺手，那便是如梧桐所言，為了執(zhí)念墮落成魔。

不過裘水鏡還是堅持住原則，并未妥協(xié)，讓他很是欣慰。

“水鏡先生！”

蘇云走上前去，向裘水鏡見禮。

“蘇閣主?！?p/> 裘水鏡還禮，道：“而今我的道路在朝堂之上已經(jīng)沒有了阻礙，我將推行變法，改革吏制、教育，推行新學(xué)，鼓勵變革舊學(xué)為新學(xué)，重新分配財富，分配寶地?！?p/> 蘇云皺眉，試探道：“先生，此舉是否快了點？我以為先生的變革，當(dāng)用十年，甚至五十年來推進(jìn)。一股腦推進(jìn)的話，恐怕……”

“沒有時間了蘇閣主！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裘水鏡停下腳步，正色道：“從我留學(xué)海外至今，已過去三十五載，我虛度了三十五載，一事無成。但是，海外的強(qiáng)國敵國，卻發(fā)展了三十五載！元朔等不得了！”

他憂心忡忡，道：“當(dāng)年元朔戰(zhàn)敗，大秦等敵國之所以沒有鯨吞元朔，是因為元朔的底子還在，底蘊尚且雄渾，真的打下去，他們撐不住。所以他們只要求割地賠款，只要求開通商口岸。但是這些敵國發(fā)展得越來越快，而我元朔的朝廷卻還在因為一些茍且的小事爭來斗去，耽誤了三十五年！”

他吐出一口濁氣：“等不得了。這次蒼九華前來，勾結(jié)溫丞相，蒼九華這一去，我們元朔內(nèi)部反而因此亂得一團(tuán)糟。倘若再不變法，再不進(jìn)步，恐怕大秦下一次來，便是一場吞并之戰(zhàn)了。”

蘇云道：“但是極為危險啊！”

裘水鏡正視蘇云，突然笑道：“蘇士子，你這個督外司少史，該去赴任了。海外，大秦、大宛、安息等國，都有我元朔留學(xué)在外的士子。這次天道院你也送一批士子過去，他們在海外的安危，便全靠你了！”

蘇云心中一沉，知道他是擔(dān)心自己留在東都，會被他牽連。

裘水鏡已經(jīng)抱有舍身取義的心思！

倘若這次變法不成，那就粉身碎骨！

“先生，溫丞相真的死了嗎？”

蘇云撇開話題，詢問道：“我有個朋友，她很想知道溫關(guān)山是否真的死在那晚的戰(zhàn)斗之中。我那個朋友說，溫關(guān)山如此聰明，絕不可能葬送在帝平和你的手中。”

他的靈界中，瑩瑩落在蘇云的肩頭，緊張的傾聽外面的對話。

“是瑩瑩讓你問的嗎？”

裘水鏡略略思量一二，道：“溫關(guān)山具體死沒死，我并未親眼所見。我回到皇城時，金鑾殿前的戰(zhàn)斗留下的殘痕已經(jīng)被修補整齊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陛下說，溫關(guān)山是死了。”

瑩瑩悵然若失。

“早點離開東都。”裘水鏡拍了拍蘇云的肩頭，轉(zhuǎn)身離去。

溫關(guān)山下葬后的第七天，閔望海等溫關(guān)山的弟子來到這位圣人的陵墓前祭奠，他們等候了良久，溫關(guān)山始終沒有從墳?zāi)怪信莱鰜怼?p/> 閔望海等人大哭，拜了幾拜，燒了些紙錢，起身離去。

他們走后，蘇云來到溫關(guān)山的陵墓前，凝視陵墓，久久不語。

這時，陵墓的后山傳來一個聲音，笑道：“蘇閣主不相信溫關(guān)山已死，對嗎？”

蘇云瞳孔微縮，只見一只老狐一瘸一拐的從后山走來，身邊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蘇云看了看那少年，目光又落在老狐身上，道：“你的聲音很是熟悉，我仿佛聽過。閣下是？”

“雜家圣人，溫關(guān)山。”

那老狐笑道：“蘇閣主曾經(jīng)在鬼市擺攤，你我是攤友。我在你對面，你我的攤位正好相對。岑師領(lǐng)你進(jìn)入鬼市時，我與你說過話?！?p/> 蘇云點了點頭，見禮道：“原來是對面的攤友?！?p/> 那老狐笑道：“我身邊這少年，閣主應(yīng)該認(rèn)識?！?p/> 蘇云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只見他形容俊美，很是不凡，但眉眼間藏著一股股魔氣。

那少年瞳孔倒豎，并非是人類的眼睛，他的眼眸深處暗藏魔性。

“一百五十年前，天市垣墜龍，人魔與真龍大戰(zhàn)，同歸于盡?！?p/> 蘇云挑了挑眉角，道：“一百五十年后，人魔化作了梧桐，而真龍的靈在與我一戰(zhàn)后走失?！?p/> 他深深看了那俊美少年一眼：“想來便是閣下。溫關(guān)山溫圣人死在領(lǐng)隊學(xué)哥之手，但畢竟是雜家圣人，保住了自己的性靈。龍靈也是性靈，會被鬼市所吸引，在天門鬼市中遇到攤友，也是正常。一百五十年前，龍靈半寄生在領(lǐng)隊學(xué)哥秦武陵的身上，與秦武陵結(jié)下的并非是善緣吧？”

那少年道：“他在最后一刻，將人魔之靈拉入自己體內(nèi)，想讓我與人魔同歸于盡。他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蘇云道：“秦武陵最后一擊，并沒有殺韓君，最終是韓君走出了葬龍陵。當(dāng)年葬龍陵的三人，韓君化作了薛青府，秦武陵變成了筆怪丹青，后來又殺了溫圣人……”

他看了看那老狐，道：“所以兩位一拍即合，相互交流彼此所知的信息，布下了一場針對秦武陵的局?！?p/> 老狐笑著點頭。

蘇云道：“兩位來見我，莫非是為了離開葬龍陵的第三人？”

瑩瑩心中一緊。

老狐笑道：“龍靈助我復(fù)仇，條件便是得到士子瀅?！?p/> 蘇云看向那少年，道：“士子瀅并不在你與秦武陵的恩怨之中，你何必要對士子瀅趕盡殺絕？”

“他愛的人，愛他的人，都要死?！?p/> 那少年淡漠道：“這便是背叛的代價。”

蘇云嘆了口氣，目光瞥了瞥老狐，又看了看那少年，笑道：“現(xiàn)在，我有點擔(dān)心秦武陵可能沒死了。你們這么蠢，怎么可能斗得過秦武陵？”

他一道劍光將圣人陵墓劈開，墓室分成兩半，墓中棺槨也自在他這一劍的威力下被劈開！

棺中，只有一個玉枕頭，一襲壽衣而已！

溫關(guān)山的尸身，消失不見！

老狐與那少年齊齊上前，查看棺室，不由臉色大變。

“果然，那天晚上去皇宮的，只是秦武陵一部分性靈而已！他的性靈主體，還藏在溫關(guān)山的尸身之中！”

蘇云哈哈大笑，撫掌贊嘆：“他竟然能忍住裘御史刺他的那一劍，一直靜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真是隱忍！”

那少年看向他，目露殺機(jī)，蠢蠢欲動，突然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只見蘇云身后，浮現(xiàn)出應(yīng)龍巨大的陰影！

“你們的對手并非是我，也并非瑩瑩，你們的對手，可能是真正的秦武陵！”

蘇云轉(zhuǎn)身離開，背對著他們揚起手，擺了擺，笑道：“既然秦武陵的性靈可以分身，那么一百五十年前的秦武陵，真的死了嗎？”

那老狐與少年呆若木雞。

蘇云靈界之中，瑩瑩也不禁呆了，突然醒悟過來，失聲道：“蘇士子，你是說秦武陵有可能沒死？是真的嗎？”

“當(dāng)然是假的?！?p/> 蘇云快步離開，低聲道：“我不這么說，咱們多半便要死在這里了！”

瑩瑩依舊難以穩(wěn)住心情，不斷問道：“真的沒有這種可能嗎？真的沒有這種可能嗎？”

————大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