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尊 第六十五章四象周天,建康大陣

金陵風(fēng)華，有六成都在秦淮一河。

相比大江的寬闊，秦淮河便要狹窄了許多，但仍不失為一條大河，碧波蕩漾，水光粼粼，沿著秦淮兩岸修建的房屋，皆是雕梁畫堂，世家所居。

作為南朝都城，世間有名的五都之一，建康城由皇城，內(nèi)城，外城三環(huán)構(gòu)成，從東北到西南，依次排列而下。

皇城北靠位于覆舟山和雞籠山之間，核心乃是昔年東吳太初宮所在。

其次便是內(nèi)城，位于皇城西南，莫愁湖和燕雀湖之間，極是繁華，房屋鱗次櫛比，各巷子縱橫交錯(cuò)，卻是金陵粉黛，南朝風(fēng)流的所在。

最外秦淮河壞繞而過的所在，才是外城，二十四橋關(guān)鎖水口，兩岸花樓鶯鶯燕燕，從丹陽橋至竹格橋皆是風(fēng)流所在，過了竹格橋，朱雀橋、麾扇橋卻是世家聚集……

建康依湖傍山，占據(jù)江東最氣勢磅礴的局勢，山水交匯，化為玄武；金陵之下，龍氣勃發(fā)。

整座城池的各街各巷在錢晨眼中，卻自有玄機(jī)。

“建康建城的時(shí)候，便依照山水形勢，請張?zhí)鞄熢O(shè)立了陣法！”司傾城從秦淮河入城的水門，換了烏篷小船沿河而下，為錢晨指點(diǎn)兩岸的城景。

“張?zhí)鞄煿徊环玻^此城形勢，比起攔江大陣都要?jiǎng)俪鲈S多。”

錢晨指點(diǎn)秦淮南岸的建康內(nèi)城笑道：“我知道謝道韞的攔江大陣靈感源自哪里了！只不過攔江大陣只能顯化異獸，而這里的陣靈卻已經(jīng)成了神！”

“哦！”司傾城背著手，好奇道：“師兄看得出建康大陣的門道？我爹爹說，上一代張?zhí)鞄熌莻€(gè)老頭做事不太光明正大，設(shè)下的陣法遮遮掩掩，弄了許多玄機(jī)。很多陣法大家都看不明白……這鎮(zhèn)城大陣的底細(xì)眾說紛紜，師兄可愿揭示一二？”

聽聞此言，船頭劃船的老仆訝異回頭——自家的公主，為何會(huì)如此勝贊那此人。

他眼力不差，看出那小道士的骨齡分明比自家公主還小一些，也不知為何能做公主的師兄。

建康的鎮(zhèn)城陣法關(guān)系國本，自然有重重遮掩，許多關(guān)要之處，都有皇室的供奉修士守衛(wèi)，設(shè)有重重禁制。

云遮霧繞之下，就算陣法修為不凡，也極難看穿這陣勢的底細(xì)。

據(jù)他所知，金陵占盡東南形勝，自古江東才俊多匯聚此城。但自從大晉再次建都以來，也只有一位少年才俊窺破了其中的奧秘，留詩一首，揭破陣法的玄機(jī)。

那首詩原本提于城中金雀樓上，如今已經(jīng)被朝廷派人毀去。

而那位少年才俊，便是昔年的詠絮才女，謝家的謝道韞早年男裝打扮闖出的名聲。

老仆只是笑笑，拄著木漿，停船在河中央，此時(shí)日落鐘山，染上一層金輝，在此處江心可以看到紫金色的鐘山和遠(yuǎn)方玄武湖在夕陽下泛起的微微波瀾，猶如金鱗一般。同時(shí)也打算看看這少年道士會(huì)不會(huì)鬧什么笑話。

“四象周天真妙訣，惜藏陣秘?zé)o他說。都來總是兩儀開，陰陽變化太極圓。”

“太極圓，鎖大江，鐘山青龍壓金陵。石城虎踞鎮(zhèn)江寧，鎖得雙龍朱雀翔。朱雀翔，光皎潔，好向丹臺(tái)賞明月。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jié)。相盤結(jié)，性命堅(jiān)，卻能火里種金蓮。攢簇五行顛倒用，陣完能驚佛和仙。”

錢晨作歌唱罷，船頭的老仆拿漿不住，失手落在了水中。

他清楚記得，昔年謝道韞所做的藏陣詩——

“四象周天變化藏，卻有龜蛇鎖大江。鐘山煙雨莽蒼處，虎踞龍盤石頭城！”

其中所藏玄機(jī)，竟與錢晨詩中之意一般無二。

建康三百年來，只有一個(gè)謝道韞，今日船上居然還能見到第二個(gè)？

老仆心中懷疑，不禁出口問道：“小道長可是第一次來建康？”

錢晨一愣，笑道：“或曾來過！”

他今世未曾來過，但前世卻是去過南京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前身是否來過健康，因此只能如此作答。

“來就來，沒來就沒來，什么叫或曾來過？”

老仆心中納悶，繼而突然想明白了。

“看來是來過健康，聽說過那首詩，這才拿出來賣弄。被我一問之下，不好意思作答，只能如此含糊其辭！”老仆自以為看穿了錢晨，便不再言語。

司傾城蕙質(zhì)蘭心，抬袖掩嘴微微一笑，道：“師兄可否說得明白一些？我于陣法一道，卻是七竅只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呢！”

“師妹何必慚愧，認(rèn)真說起來……我也是！”

錢晨笑道。

司傾城正色道：“今日謝道韞攔江一戰(zhàn)，師兄連破她三陣，誰還敢說師兄于陣法之道上不甚精通？”

老仆臉色數(shù)變，回頭認(rèn)真打量錢晨，看著自家公主眼神也驚疑不定，不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如何？

謝道韞是什么身份，上一代神州二十八字，陣?yán)б淮〗埽挥辛四芷脐嚩觯柗Q陣壓十方的人物。

這少年才多少年歲，就敢于之相比？

但他也知道，自家的公主可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既有此言，必然有因！

錢晨側(cè)身坐在船尾，靠著烏篷指點(diǎn)遠(yuǎn)方沐浴夕陽，通體猶如紫金的鐘山道：“這建康的守城之陣，乃是周天四象大陣，或又可稱為四象鎮(zhèn)神大陣！我平生所見，只在長安大陣之下。當(dāng)然真的比起長安大陣，它還是差了不止一籌。”

司傾城笑道：“長安洛陽乃是數(shù)朝古都，有神朝仙漢的底蘊(yùn)，建康不過新立哪能與之相比？”

“拋去那虛虛實(shí)實(shí)，真真假假的遮掩不提，建康大陣的根本便是一山一水兩條龍！”

錢晨微微一笑，繼續(xù)指點(diǎn)道：“城中其他地方——那太初宮是何布置，城中各處又有何禁制，不過末節(jié)，張?zhí)鞄熣谘诹四切〇|西，卻遮掩不住陣法真正的根基！只要根基不變，順著陣法形勢，自然能盡窺變化。從大處著眼，這些東西藏不住的。”

司傾城一手托腮，好奇道：“那建康大陣是如何依著風(fēng)水形勢變化的呢？”

“建康風(fēng)水，在于山水兩條龍，來的路上，一位朋友與我提過張?zhí)鞄焺Υ绦浜墓适拢瑤熋每稍犨^？”錢晨轉(zhuǎn)頭問道。

司師妹眼睛一亮，道：“父親和我說過這個(gè)故事，說上代張?zhí)鞄煘槔喜恍蓿澫蓾h武侯之功為己有……”

船頭的老仆連忙咳嗽一聲，上代張?zhí)鞄煹赂咄兀仗鞄熑绾握f他，別人管不著，但是司傾城作為后輩正一道弟子，還是要慎言。

司傾城吐了吐舌頭，卻不再說這些八卦。

她低聲和錢晨道：“司馬伯伯是我母親的老管家，母親去世后，多是伯伯來照顧我！”

錢晨回頭，這老管家修為不差，也是結(jié)丹境界，當(dāng)然比起陶天師來，就如螻蟻一般。但司馬小十六的母親，作為普通宗室之女，能有一個(gè)結(jié)丹境界的老管家，已經(jīng)是世家底蘊(yùn)深厚了。

他把話題扯回去，道：“東南的龍脈結(jié)穴于鐘山，大江的龍脈也落于建康這一段，這一山一水兩條龍，雖被歷代不斷鎮(zhèn)壓，但氣運(yùn)終究在南晉一朝勃發(fā)。”

“沿著兩條龍追溯，建康真正的風(fēng)水形勢，便是鐘山龍盤，石城虎踞，匯聚陰陽，而生玄武。秦淮北去，做朱雀翔！”

“鐘山蜿蜒如龍，為山龍所在，坐于建康之東，乃是東方青龍。石城虎踞，乃是指建康古城原址，古稱的石頭城的所在，坐落于覆舟山下，便是如今的皇城！”

“石頭城與鐘山一東一西，正成青龍白虎之勢！”

“而張?zhí)鞄煷唐骑髁旰螅庩栔畾鈪R聚，勢成玄武……便是如今的玄武湖，而秦淮河發(fā)源于南，北去大江，便是朱雀之格！東方鐘山青龍，西方石城白虎，南方秦淮朱雀，北方湖為玄武，這便是建康的風(fēng)水大局，四象羅列，鎮(zhèn)壓一城。”

“以此陣來說，玄武湖在太陰位，鐘山在太陽位，月藏玉兔日藏烏，指的就是上應(yīng)天象，月出之時(shí)，玄武湖上月；日出之時(shí)，鐘山如紫金，獨(dú)得日月之精氣！”錢晨張開雙臂，猶如懷抱兩儀四象，氣魄十足。

“石城在少陰位，以陰氣滋養(yǎng)白虎，令其柔順。少陰對太陽，背靠鐘山承其氣運(yùn)。少陰對太陰，也有陰陽之意！不令其喧賓奪主！”

“而秦淮河蜿蜒而過，主少陽之位。匯入玄武湖，少陽歸太陰，也是陰陽變化！更合玄武之相……”

“所以皇城坐落如虎踞，背靠鐘山，囊括玄武……而世家為了不讓你們司馬家獨(dú)占這四象大局，沿秦淮一線而居，開辟靈田福地，截取朱雀氣運(yùn)。借助朱雀北翔之勢，和你們司馬家分庭抗禮！”

司傾城苦笑道：“如今司馬家哪里還有獨(dú)占三象啊！”

她朝著玄武湖一指，道：“如今玄武湖旁，都是世家的靈田，鐘山之上也有他們的祖墳。若非把玉泉山看的緊，只怕連紫紋龍牙米都沒得吃了！”

“誰說你們司馬家獨(dú)占三象了！”錢晨微微搖頭，心中嘆息道：“獨(dú)占金陵氣運(yùn)的那人，我已經(jīng)見過了！你們司馬家是被蜀漢丞相算計(jì)，為大漢余氣養(yǎng)龍的，知道不！”

但這話他可不敢在司傾城面前提起，她受了公主之封，與南晉因果糾葛，錢晨幫忙斬?cái)噙@些糾葛都來不及，怎么敢讓她知道這些？

縱然司傾城心中并無司馬家唯我獨(dú)尊的念頭，但知道這些也有害無益，若是知道太多，未來說不定會(huì)身不由己，卷入南晉開始覆滅的連綿劫數(shù)之中。

錢晨對司馬家殊無好感，司馬家滅了也就滅了，只要傾城師妹不卷進(jìn)去，他才懶得理會(huì)他們的死活。

旁邊的老仆，聽得冷汗津津，四象之說，他也只是隱約察覺。但世家和皇城所據(jù)氣運(yùn)，聽了錢晨分說，他才明了！這幾句話如果泄露出去，將會(huì)在朝堂之上，掀起軒然大波！

他忌憚的打量秦淮兩旁世家的大量靈田，莊園！

覺得原來習(xí)以為常的景象，這一刻竟如此刺眼……

老仆看著錢晨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不同，這等忽略一切遮掩，直指建康鎮(zhèn)城大陣根基要旨的本事，若還說是他道聽途說來的，那才讓人貽笑大方。

“既然鐘山石城、玄武秦淮是四象，那周天呢？”司傾城好奇道。

“世家為何占據(jù)朱雀一象，就能與你司馬家抗衡？”錢晨指著秦淮河道：“秦淮穿城而過，匯入玄武胡、再流入大江之中，其上有多少座橋？”

司傾城剛想回答，就聽見船頭的老仆凝重道：“二十四座！其中四航為主，皆在秦淮上，曰丹陽、曰竹格、曰朱雀、曰驃騎……”

“朱雀橋在哪？”

錢晨起身站在船尾，朝著前方看去，船行緩緩，前方遠(yuǎn)處，一座橫跨秦淮河，前后有兩座重樓鎮(zhèn)壓，樓上飛檐落著兩只金雀的石橋，雅致非常。

“就在前方……”老仆凝視著前方那座石橋，語氣森然道：“朱雀橋后便是烏衣巷，王謝兩家的所在！”

錢晨拊掌笑道：“是了！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四象鎮(zhèn)守四方，二十四橋，加上四象本位，就是二十八宿啊！”

“橋乃引氣渡氣，關(guān)鎖水口之要。二十四橋非但能引來四象靈機(jī)，接引兩岸靈氣，更能鎖住秦淮引來的大江水龍。二十八星宿羅列周天，將氣運(yùn)截留在秦淮兩岸……城中當(dāng)有二十八處樓閣，設(shè)有張?zhí)鞄煹年嚪ā！?p/> “但仔細(xì)看便會(huì)發(fā)現(xiàn)，那二十八處陣眼樓閣，都有道路分別通往二十四座橋，之所以有四樓不通，是因?yàn)橛兴奶庩囇郏荚诨蕦m！”

老仆已經(jīng)心悅誠服，抱拳道：“先生所言不差！而且建康主道，皇城大路，正通往朱雀一橋。將京城氣運(yùn)，滋養(yǎng)他王謝兩家！不知先生可有辦法，破了世家那惡毒的算計(jì)？”

錢晨哈哈笑道：“我也就說說而已，真讓我修改陣法，我是不成的！”

“先生……”老仆語氣急切。

“司伯！”司傾城語氣嚴(yán)肅，喚住他道：“師兄不過是以朋友身份而來，為何要將他卷入世家朝廷的風(fēng)波之中？而且就算皇伯父想要改換陣法，真能逆得過世家之意嗎？”

老仆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劃船。

到了朱雀橋邊，遠(yuǎn)望那南岸那小小的一條烏衣巷，兩家門第森嚴(yán)，府中幽靜。

錢晨好奇問道：“想當(dāng)初南晉立國之時(shí)，武帝定都建康，請張?zhí)鞄焷碓O(shè)置陣法，張?zhí)鞄熢谶@二十四橋的布置，應(yīng)當(dāng)瞞不過他才是，為何如今卻……”

“原本這二十四橋，只是四座浮橋，二十處渡口。是后來建康城中漸漸繁華，世家才以妨礙航運(yùn)為由，漸漸建造起了二十四座石木之橋！”老仆面如死灰，平靜道。

“原來如此……”錢晨感嘆道：“浮橋不定，渡口更是氣機(jī)將連未連，自然不曾顯化。待到定了二十四橋，便能立刻叫氣運(yùn)大昌……”

錢晨心中暗暗嘆息，建康大陣已成，就算是他，也無法強(qiáng)行斬?cái)嘀烊笟膺\(yùn)，使得四象合一。

“只怕諸葛武侯也沒有想到，他的布置，居然因?yàn)槟蠒x皇室太過無能，被世家截取了許多氣運(yùn)，而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吧！”

“師妹住在哪里？”錢晨笑問司傾城道。

司師妹面色古怪，往前方一指道：“我不喜歡皇城的氣氛，便在秦淮河邊別設(shè)了一莊。還請父親來看過，建在了文津橋旁，沒想到這里的靈田靈氣甚好，收獲豐盈！”

錢晨失笑，難怪她面色古怪，原來豐潤秦淮氣運(yùn)，居然也有她的一份。他不信陶天師看不出來這里的玄機(jī)……看來陶天師對司馬家也沒什么好感，不然也不會(huì)不點(diǎn)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