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鑄鼎 第176章 東海法系

125年，5月1日，中央市，五角堡。

“自然不會這么莽撞的，”陳潛又從文件夾里取出一大疊紙，放到張正義面前，“如果單獨頒布這套《破產(chǎn)法》，那無疑是對債主們宣戰(zhàn)，肯定動靜小不了。但是我們可以暗度陳倉，一次頒布包括刑法和民法在內(nèi)的一整套法典，把破產(chǎn)法藏在里面。這么多法條，一般人看都看不懂，更別說發(fā)現(xiàn)破產(chǎn)法的奧秘了。

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再找?guī)讉€典型的債務(wù)奴出來，幫他們‘破產(chǎn)’。那時候再有人反對，我們就可以指著相關(guān)條文說‘看，早就跟你們公示過，當(dāng)初不反對，現(xiàn)在說什么呢？’。當(dāng)然，這只是策略，到底能不能行，還是要看我們到時候的實力的。”

張正義翻了翻那些文件，只見最上面赫然是一個豎排的大標(biāo)題《東海基本法》，往下一翻，都是些《刑法通則》《民法通則》《合同法》之類的。他隨手翻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哈，你小子，原來是給我打埋伏呢！行啊你們，居然搞了這么多出來，嗬，連《婚姻法》都有？”

東海商社登陸已經(jīng)四周年了，但一直沒有完善的成文法，只有少量不成系統(tǒng)的條例。不過在今年之前，他們需要管理的也就是自己的勞工，情況并不復(fù)雜，因此簡單的條例也能湊合著用。但到了今年，控制區(qū)驟然擴大，再沒有合適的法律就不太合適了。所以，陳潛領(lǐng)銜的“憲政派”，就把他們幾年來精心編撰的一整套法條拿了出來，準(zhǔn)備提交給全體大會，作為東海商社治下的基本法律。

陳潛得意地說：“這可是我們的得意之作。婚姻法不光關(guān)系到婚姻，還是影響到社會結(jié)構(gòu)、財產(chǎn)關(guān)系、繼承法的重要法律，要知道，新中國頒布的第一步法律，可就是《婚姻法》呢。”

張正義擺擺手，拿出那部《婚姻法》，說道：“別忘了，我以前是干刑警的，自然知道這個，你們不會是把后世的婚姻法搬過來了吧？”

陳潛遺憾地?fù)u了搖頭，說道：“我們倒是想，不過畢竟時代不同，照搬過來太過驚世駭俗，如果招來太強的反對力量而實施不下去，那么進步性也就體現(xiàn)不出來了。我們是以宋朝的《戶婚律》為基礎(chǔ)，重新編制了一部婚姻法，大體骨架和當(dāng)前的傳統(tǒng)差不了太多，在此之上盡可能地體現(xiàn)了一夫一妻制和男女平等的思想。”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張正義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現(xiàn)在的人能接受嗎？”

陳潛說道：“問題不大。中國傳統(tǒng)本來就是一夫一妻的，多那些的是妾，地位比妻差遠(yuǎn)了，沒有繼承權(quán)，孩子只能喊正妻做母親。而且根據(jù)宋律，即使妻死了，妾也不能補位成為妻的，總之，咳，地位還不如后世的小三呢。我們的新《婚姻法》里面，刪去了所有關(guān)于‘妾’的描述，不承認(rèn)，不反對，不支持，如果有糾紛，可以參照事實婚姻處理。”

他說到這里，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畢竟我們股東里這么多女同志，她們是一定不會準(zhǔn)許我們納妾的，咳咳。”

張正義理解地笑了一下，陳潛劇烈咳嗽了幾聲，然后繼續(xù)說道：“男女平等也是一樣，宋朝對女性的束縛，遠(yuǎn)沒有明清那么嚴(yán)重。比如說，夫妻是可以協(xié)商離婚的，‘若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妻子在有限的條件下，比如丈夫外出多年不歸，也可以主動提出離婚，‘已成婚而離鄉(xiāng)編管，其妻愿離者聽。夫出外三年不歸，亦聽改嫁’。當(dāng)然，丈夫想離婚，可以引用的條文要多得多，比如著名的‘七出’，總體來說，還是男女不平等的。

我們也不可能一步到位突然就完全平等了，但漸進改良還是可以的。我們盡可能將男女的差異性條款改成了普適性的，比如說上面的離婚，我們就改成了‘一方提出離婚，須證明對方有如下過錯……’等等。還有一條關(guān)于退婚的，《戶婚律》里面，女方退婚，女父要坐牢，而男方退婚，只是不能要回禮金，差別也太大了，我們改成了中立性的描述，即‘一方下聘禮后悔婚，不能要回聘禮，若對方悔婚，需雙倍返還聘禮。’

當(dāng)然，真正要提升女性地位，還是依賴于女性經(jīng)濟地位的提升。我們商社內(nèi)部的男女平等比外界好得多，就是因為女勞工也有不錯的收入。現(xiàn)在即使新婚姻法在外界推行，短期內(nèi)也不會也多大改善，百姓們大多還是會按照習(xí)俗行事，這只是打個伏筆罷了，以后遇到相關(guān)爭端的時候，可以有法可依。”

“有些意思。”張正義點了點頭，又拿起那疊厚厚的文書，掂了一下，“要想把它們在膠州推行，可是件大事啊。”

陳潛看了看他，右拳緊握，說道：“實際上，首席，我不止想讓它在膠州推行，還想讓它推行到寧海州、濰州、密州這些羈縻地區(qū)！”

張正義一愣，這目標(biāo)可真夠遠(yuǎn)大的啊：“這些地方，我們連行政機構(gòu)都建不起來，還想建立司法？”

陳潛舒了口氣，說道：“沒那么困難。現(xiàn)在各地的司法水平還很低，蒙古人沒有推行自己的法律，官員審案大多還是沿用金朝時期的法律。對于程從杰這樣的地方官來說，審案大部分是刑名師爺做的，具體是援引哪個法條，又不關(guān)系到他們的利益，并不會太過關(guān)心。我們只要把這套東海法發(fā)下去，讓他們看著判就行了，又沒有剝奪他們的審判權(quán)，阻力不會很大的。

在此之上，我們再建設(shè)一套上訴法院系統(tǒng)，如果原被告對判決不滿，可以上訴。這樣一可以威懾地方官，二可以向基層百姓宣示我們的權(quán)威和合法性，把我們的勢力擴張過去。至于當(dāng)?shù)毓賳T會不會反對，那當(dāng)然會反對的，但要是什么事都怕他們反對，那這接連打的幾場仗贏的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只是侵入一點司法權(quán)，又不是要奪去收稅權(quán)，他們權(quán)衡之下，自然會同意的。”

張正義深思了一會兒，鼓起掌來，說道：“你這個厲害啊。這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的法蘭西。法國在中世紀(jì)前期，也只是個‘司法國’，各地領(lǐng)主自行其是，國王能管到的就是首都周圍那一圈，只是因為有了統(tǒng)一的法律，權(quán)威才擴展出去，權(quán)力逐漸得到了加強。你是要走這條路啊。”

陳潛撓了撓頭，他還真不知道這個：“其實我想的是，我們商社擴張，擴張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擴張的只是版圖，但光這一個膠州，過了一條大沽河，稅就只能收一半了，再算上各項開支，這樣的擴張真的有意義嗎？

我覺得，人和資本的擴張才是性價比更高的擴張。若是我們能隨意地從某地區(qū)雇傭人力、購買物資并且出售我們的商品，那么即使這個地區(qū)名義上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下，那我們也是實質(zhì)性擴張了。槍炮自然是我們的力量之源，但一處處用槍炮打過去，成本太高。我想，用槍炮作為后盾，在其他地方推行體現(xiàn)了我們意志的法律，為我們在此地區(qū)的行動保駕護航，這才是適合我們的方式。”

張正義鼓掌道：“深刻！確實該這樣！嗯，這套法律就報給大會吧，就算送不出去，我們自己用也是好的。不過……”

他提起鉛筆來，在《東海基本法》的下面寫了“宋金刑律精要”六個字，說道：“我們可以扯虎皮拉大旗。剛才你的婚姻法參考宋朝法律的形式就不錯，我看干脆這樣，你把這些條文，都找一條舊法律中類似的法條出來，沒有就自己編，然后再附上幾個案例，偽裝成傳統(tǒng)的律法。

郭陽他們不是去南邊尋求招安了嗎？也不知道老趙家會給我們個什么將軍還是校尉的，總之可以趁機狐假虎威一番。畢竟現(xiàn)在人的心里，皇帝的權(quán)威還是頂天大的，我們暫時無法改變，只好先借來用用了，這樣推廣起來也容易些。”

“行……吧。”陳潛聽到這個要求，感到一陣頭疼，不過確實也有些道理。但隨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說道：“不是，首席，咱現(xiàn)在都跟姜家和李璮和談了，再打宋旗，還合適嗎？”

張正義想了想，似乎確實有點問題，便說道：“也是，不如再跟李璮談?wù)劊茨懿荒芤獋€萬戶、刺史之類的名頭過來？沒準(zhǔn)兒比南宋給的名頭還大呢。不過李璮要跟蒙古人耗著，我們打出‘大宋龍虎校尉某’的旗號，說不定正中他下懷呢，到時候他借口膠州有事，又有理由可以公然劃水了。嗯，我們可以拿這個做條件，跟他談?wù)劊c好處，到時候我們背后同時站著兩只老虎，豈不美哉？”

陳潛有點哭笑不得：“說不定趙官家見了我們那兩個塑料瓶，龍顏大悅，一下子封了個什么，什么，誒我對宋朝官制不熟，反正就是封了個大官，逼我們跟李璮鬧呢？”

張正義擺擺手：“別想這么美了，老趙家要是這么大方，還至于被趕到杭州去？我看撐死封個膠州知州一類的。不用管他，我們做好自己的就行。對了，國慶的《田頃法》，我看完全就可以加進你這一套體系里嘛，跟繼承法、合同法什么的放一起，有個甜棗，民眾接受起來也容易些。”

陳潛收拾好東西，說道：“行，我找人加班修改，這個月大會多扔幾個重磅炸彈上去，嚇?biāo)浪麄儭Ｊ紫憧傻脦臀以靹莅。　?p/> “知道了！我看你這么多東西，大會逐條審批下來，沒幾個月是搞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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