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四百一十六章 誰委屈?

頭破血流的小二半蹲著靠在門邊無人理睬，王本固面色陰沉，董傳策和張居正默然無語，唯有徐璠和吳時來……

吳時來年初曾經(jīng)拜訪過隨園，但不太受待見，兩年多前崇德大捷期間，錢氏族人逼迫譚氏納銀，其中吳時來是做過手腳的……至少是收了賄賂的。

后來聶豹駐扎陶宅鎮(zhèn)，錢淵借力打力，很是給了吳時來兩次難堪。

而徐璠是最沉不住氣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拍著胸脯打了包票，今天這頓飯就是為了此事相賀，結(jié)果被女婿一腳把桌子都踢翻了。

帶著濃重華亭口音的怒罵聲響起，徐璠這次是氣急敗壞了，就在剛才，王本固已經(jīng)婉轉(zhuǎn)的應(yīng)下，將錢淵在杭州的那棟園子轉(zhuǎn)贈給他……現(xiàn)在一切都是雞飛蛋打。

“魯卿，慎言！”董傳策低喝道，“這是錢家的酒樓?！?p/> “那又如何？！”徐璠跳著腳大罵道：“我是他錢展才的長輩，就算扇他大耳光子，他也得受著，還得賠罪！”

什么長輩，什么大耳光子，什么還得賠罪……這等話除了剛剛起復(fù)的王本固之外，其余三人要么面無表情，要么轉(zhuǎn)頭四顧，要么抬頭盯著天花板。

誰不知道那廝去年入京將你打得鼻青臉腫，就連女兒出門都是祖父徐階出面，你連個座位都沒有……哪來的臉說這等話。

翁婿關(guān)系可沒辦法和父子、師生相比，甚至不能和族親關(guān)系相比，說是長輩沒錯，但也要在一條線上……

更何況那錢淵和族人恩斷義絕，都已經(jīng)自絕于華亭錢氏，自創(chuàng)青浦堂口，這可是個狠人……此事傳入京中，一度惹出幾個御史上書彈劾。

徐璠還在那喋喋不休，也沒人管臉上流下血已經(jīng)躺在地上的小二，就在張居正忍無可忍的時候，徐璠的大罵聲戛然而止。

“展……展才?！闭龑χT的是董傳策，干笑著繞過桌子迎上來。

錢淵沒有回禮，靜靜的站在門口，視線在屋內(nèi)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到躺在地上的小二。

趕來的楊文利索的從懷里取出包裹給小二包扎傷口，錢淵身后七八個護(hù)衛(wèi)低著頭垂手肅立，一個月前的戰(zhàn)場殺戮，每個人手上都十幾條，甚至幾十條人命，雖然沒有逼視，但他們身上無形的殺氣讓屋內(nèi)屋外氣氛凝重壓抑起來。

張居正和董傳策還穩(wěn)得住，但其余三人都有點(diǎn)慌了，誰想得到詩文傳世的華亭錢氏居然出了個兵家子，還是那種火氣上來就要揮拳頭的那種……偏偏這次人家占了理。

徐璠不僅第一時間閉上嘴，而且還往后退了幾步，去年不過就是揍了幾個錢家護(hù)衛(wèi)，這次可是大罵錢淵本人……畏懼占據(jù)了他所有的腦容量，完全忘記了這是自己女婿。

看了眼地上的小二，在看看楊文，知道傷勢不重，錢淵才邁過門檻，緩步入內(nèi)。

從張居正身前走過，越過董傳策，錢淵挑剔的目光掃過吳時來，又看了眼徐璠。

這時候，徐璠做了個很古怪的動作，頭部稍稍往左偏了偏，右手抬起到手肘處……這是個條件發(fā)生的抵抗動作。

其他人沒看懂……但錢淵險些破功笑出來了，這廝倒是記打，上次錢淵上去就是一記封門拳打在徐璠的鼻子上。

不過錢淵沒搭理他，視線最后落在了王本固臉上，這位一臉的憤慨……能理解，如果能巡按浙江，一旦順利平倭，說不定還能升任浙江巡撫一躍成封疆大吏，回朝直入六部，就算不是尚書也能撈個侍郎，對三甲進(jìn)士來說，侍郎已經(jīng)快到天花板了。

而這條大路卻被眼前的青年一掌排翻，關(guān)鍵在于，王本固想不通，為什么？

“叔大兄，還記得在杭州，你我相交，多次長談?！卞X淵頭也沒回的說：“德不配位，德不配位……事實(shí)上，應(yīng)該是才不配位。”

“朝中重臣往往將籍貫、親近、品行、資歷作為推薦的理由，卻忽略才不配位?！?p/> 王本固臉色鐵青，張居正默然無語。

錢淵長嘆一聲道：“李時言、阮應(yīng)薦殷鑒不遠(yuǎn)，還望樵村公引以為鑒，以免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樵村公指的就是刑部尚書賈應(yīng)春……這名字實(shí)在是，錢淵第一次聽到被嚇了一跳，就是他舉薦王本固起復(fù)，又是他將其引薦給徐階。

“錢展才，你……”王本固緊緊攥起拳頭，但下一刻看見錢淵眼角的譏諷之意，只能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因?yàn)槟?，多少大事要重頭再來，就因?yàn)槟?，多少?jì)劃都要調(diào)整。”錢淵冷然道：“就算想吃口肉，也得挑個懂事的?！?p/> “你覺得委屈？”

“哈哈，我錢展才選為庶吉士，出入裕王府，如今卻要轉(zhuǎn)入都察院，我不比你王子民委屈？！”

王本固還在氣頭上，雙眼冒火，徐璠在一旁恨不得縮到地底下去，只在想萬一打起來，自己能不能少挨幾拳……呃，錢淵還真不會揍他。

但張居正、董傳策都微微點(diǎn)頭，若論委屈，還是展才受的委屈大……張居正更是聯(lián)想到，外間放出的胡宗憲欲招撫汪直，這流言說不定就是從隨園出去的，隨園士子都是東南人，錢淵和胡汝貞關(guān)系密切，徐渭還曾是胡汝貞的幕僚。

從一開始，錢淵就沒想過搶浙江巡按這個位置，原因也很簡單，已經(jīng)推薦了吳百朋升任浙江巡撫，朝中大佬都很清楚，吳百朋在朝中是沒有援助的，唯一扯得上關(guān)系的就是錢淵，實(shí)際上，吳百朋是錢淵的人。

最重要的是，錢淵再搶巡按，難免要和徐階鬧翻……再說了，巡按都是都察院的御史，隨園士子里并沒有合適的人選，吳兌、冼烔、孫鋌幾個沒外放也沒進(jìn)翰林院的都在六部六科。

誰去巡按浙江，這對錢淵來說是無所謂的，雖說巡按有密折上奏之權(quán)，但實(shí)際上嘉靖帝顯然更重視自己送上京的消息。

但絕不可以是王本固！

汪直是錢淵計(jì)劃中一顆非常重要的棋子，他可以死，但不可以隨隨便便被王本固強(qiáng)殺。

歷史的軌跡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偏差，但錢淵很難保證，以剛直著稱的王本固會不會像原時空一樣，突然跳出來壞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危險，錢淵都不敢大意，畢竟身為穿越者，這種危險是可以避免的。

但是想將已經(jīng)被徐階推出的王本固趕走，難度很大，錢淵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無奈之下，錢淵不得不親身上陣，丟掉一個庶吉士，這等慘重的代價……誰都沒話說。

就連心里憋屈到極點(diǎn)的王本固也沒話說，人家為了你，將來入閣之路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