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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譜下的大明 第四百四十二章 山陰
浙江歷來文風(fēng)昌盛,本朝進(jìn)士數(shù)不勝數(shù),自成化年間開始漸漸在科舉一道上能和江西分庭抗禮,再到嘉靖年間漸漸壓倒江西。
特別是去年的嘉靖三十五年科考,浙江一省進(jìn)士人數(shù)、排名都將第二名江西遠(yuǎn)遠(yuǎn)拋下,其中最負(fù)盛名的自然是紹興府,一甲三人再加二甲、三甲傳臚盡皆紹興士子。
浙江省沿海州府中,紹興府的地位是最特殊的,他不像臺州那么窮,不像嘉興那么慘,不像寧波那么富,耕讀傳家是紹興士子的傳統(tǒng),雖然也頗多大族參與海貿(mào),但很少親自上陣。
不過這種傳統(tǒng)未必是好事,從嘉靖二十八年來,少有大股倭寇侵襲紹興府。
去年一戰(zhàn),徐海分出部分主力,還雜加數(shù)百真倭侵入紹興,參將劉顯疲于奔命,蕭山城破,余姚險些被攻陷,山陰也遭倭寇圍城數(shù)日。
更有大量倭寇以百人小股穿插,侵入紹興府中部、西部,燒殺搶掠……錢淵于曹娥江坐船北上途中,放眼望去,兩岸竟然看不到多少人煙,偶爾見到敗落的村落中有野狗穿梭。
“都說紹興兵最爛。”張三在一旁低聲道:“去年十月,千余衛(wèi)所兵被十幾個倭寇看管,居然無一人反抗,軍中傳為笑柄。”
錢淵嘆了口氣沒話說,后世在信息網(wǎng)絡(luò)化之前,往往是窮地方反而能出以教育見長的考試強(qiáng)縣,但這個時代不一樣,讀書太費錢了,普通人家真的撐不起。
不過沿江北上,到了嵊縣附近,兩岸人煙密集,來往船只頗多,錢淵還看到有水師駐扎,船上有披堅持銳的兵丁。
錢淵一行人在梁湖住了一宿,第二日繼續(xù)啟程,往東就是上虞,往西便是山陰。
在城外碼頭下船,步行入城,錢淵發(fā)現(xiàn)多有難民乞丐,看來去年倭寇來襲給山陰縣侵害不小。
“還好去年臺州有戚總兵和譚知府。”一個才入隊的新護(hù)衛(wèi)低聲嘟囔了句,他是黃巖縣鄉(xiāng)勇出身。
錢淵駐足看了會兒,聚集起來的難民約莫百人,不過城門左側(cè)百步處設(shè)有粥棚,不知道是官府還是城內(nèi)大戶的,難民們在管事的吆喝管束之下井然有序,看來粥棚設(shè)置時日不短了。
就這么會兒,城內(nèi)已有人出迎,來的是紹興知府梅守德。
“宛溪先生。”錢淵率先行禮,“打擾了。”
“展才巡按浙江,全省去得,紹興府何以不在其中?”梅守德性情剛直,但不是那種頭鐵的,笑著寒暄道:“剛聲兄在京中如何?”
“尚好。”錢淵早就知道梅守德此人,這家伙從嘉靖三十年任臺州知府到現(xiàn)在六年兩任,被死死摁在這個位置上不能動彈。
嘉靖二十年進(jìn)士,授官臺州府推官,后政績優(yōu)越被提拔入京任戶部主事,因性情剛直幾次懟上嚴(yán)世蕃,被貶出京任紹興知府。
說起來錢淵和梅守德拐彎抹角還扯得上關(guān)系,一來梅守德曾經(jīng)在臺州任職,二來他和錢淵叔父錢錚有交情,三來他也是心學(xué)門人,和徐渭的老師王畿極有交情,四來……呃,他是寧國府人,李默當(dāng)年被貶謫出京任寧國府同知,贊其為“國器”。
不過,錢淵重視梅守德的主要原因是,這個人雖然不通軍略,但執(zhí)政能力很強(qiáng),是高拱早就看中的……兩人同為嘉靖二十年進(jìn)士。
“展才為田洲狼兵而來?”梅守德怔了怔。
“不錯,田洲狼兵自去年初調(diào)駐紹興府,一直在山陰、會稽左右,現(xiàn)狀如何?”錢淵沒有第一時間去狼土兵大營,先找個當(dāng)?shù)毓賳T問個清楚。
梅守德拾起茶盞慢慢品茶,在腹中打好腹稿,才道:“去年大戰(zhàn),田洲狼兵先援寧波慈溪,后援紹興余姚、山陰,連番大戰(zhàn),折損頗重,如今駐扎城外六里處,約莫兩千不到,其中瓦老夫人傷重不起,只等總督府撥付去歲大戰(zhàn)賞銀,就要啟程回鄉(xiāng)。”
“聽聞?wù)共藕屯呃戏蛉祟H有交情?”
“不錯,嘉靖三十三年,田洲兵駐扎松江府,后張半洲去位,在下力勸總督留下田洲兵。”錢淵無意識抿了口茶,“如今糧餉可缺?”
“不缺糧,但賞銀……府衙是承不住的,只能總督府調(diào)撥。”梅守德瞥了眼沉思的錢淵,都說面前這青年心思深沉,目光長遠(yuǎn),長于軍略,這話還真不假,如果不是他留下了田洲兵,去年大戰(zhàn),山陰很可能被倭寇攻破。
錢淵在心里琢磨了會兒,突然抬頭問:“總督府……可說過什么時候調(diào)撥賞銀?”
“去年末,有公文至,半個月內(nèi)調(diào)撥。”
“一共多少銀子?”
“去年大戰(zhàn),田洲狼兵斬殺倭寇八百有余,但首級只有五百余,賞銀共計七千余兩,去年末紹興府衙調(diào)兩千余兩先行撥付,剩下的五千兩是總督府承擔(dān)。”
戚繼光、盧斌麾下都是一個首級三十兩紋銀,田洲兵卻減半只有十五兩。
嘖嘖,沒辦法啊,胡宗憲心里也清楚,田洲兵是不可能長期駐扎東南沿海的,而且現(xiàn)在俞大猷、劉顯、戚繼光、盧斌陸續(xù)編練新軍,田洲兵的重要性正在急速下降。
錢淵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一個月內(nèi)調(diào)撥……今日已經(jīng)是正月十八了,也不知道胡宗憲是壓下來了,還是恰好被自己敲了竹杠以至于要拖一陣。
不過,這倒是個機(jī)會。
“宛溪先生,錢某還需在山陰逗留幾日。”錢淵緩緩道:“如若有總督府公文至,還請告知。”
梅守德眨眨眼,含含糊糊應(yīng)了聲,他記得東南官場傳言,錢展才和胡汝貞關(guān)系極為密切。
“張三、楊文。”錢淵走到門外叫來護(hù)衛(wèi),低聲囑咐幾句,兩個信使分別往杭州、臺州方向而去。
這是張三、楊文等一批老人最后一次跟著錢淵出行,此行之后,他們就要應(yīng)募入軍。
回過身,錢淵笑著拱手道:“宛溪先生,此行還有兩件私事,其一拜祭諸家,其二替文長探看其母。”
“拜祭一事容易,需準(zhǔn)備的祭品等物府衙這邊常備……”梅守德說到這兒頓了下,這個年山陰縣內(nèi)幾乎小半人家都面帶哀容,身穿孝服。
“但文長生母……”梅守德嘆了口氣,“徐家那邊正鬧著呢,文長在京中,也不方便處理。”
“還請詳細(xì)道來。”錢淵瞇著眼,臉色冷了下來,徐渭是他在京中最重要的棋子,又是隨園中僅次于自己的人物,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聽梅守德一番話說完,錢淵才算理解了對方的難處,早在嘉靖二十四年,徐渭的家宅、田產(chǎn)全都被當(dāng)?shù)氐臒o賴搶去,這些無賴敢這么做,自然是有底氣的,其中頗有幾個當(dāng)?shù)氐拇髴艉篱T。
而這些無賴敢,還有個重要原因,徐渭當(dāng)時做了潘家的上門女婿,按例家產(chǎn)是要還與族中的,而徐渭的兄嫂當(dāng)時也都過世,無奈之下,徐渭只能罷手。
但嘉靖二十五年,也就是第二年,徐渭的妻子潘氏病逝,徐渭自然不能再留在潘家,但原先家產(chǎn)已經(jīng)零落,以至于要教私塾以糊口。
再到嘉靖三十五年,徐渭高中榜眼,那些無賴是無所謂的……紹興府的士子多了,不差你徐渭一個,但被徐渭接回來的生母不是這么想的,有意搶回兒子的家產(chǎn)。
這下子就鬧翻了,那些無賴哪里肯把吃進(jìn)肚子里十多年的肉吐出來?
狀紙一度遞到梅守德這個知府案上,雖然他也同情徐渭,還和徐渭同為心學(xué)門人,但實在不好判,這事兒徐家其實是不占理的。
不過這對于錢淵來說只是小事,他松了口氣,“今日先拜會瓦老夫人,明日再處理那批無賴。”
梅守德特地提醒道:“其中還涉及徐家族人……”
“宛溪先生勿憂,小事而已。”錢淵隨口道:“還請置辦些豬羊,隨錢某一起拜會瓦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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