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九百四十章 臨危受命

“賈薔，你可無事？”

尹后看著一身血污泥垢狼狽不堪的賈薔，不復(fù)往日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輕聲問了句。

只是連李暄都察覺出，這語氣中的疏離。

李暄心中納罕，待賈薔說了句“無甚事”后，笑著道：“母后別聽他裝大，方才賈薔被刨出來時，連鼻息都探不到了，兒臣只當(dāng)他沒了，還好哭了一場。后來兒臣巧施妙手，往他胸口連給了三拳，打的他嘔出幾海碗血后，這才醒了過來。兒臣是他的救命恩人！不過算啦，兒臣不尋他討回來了。他救了母后，兒臣救了他，算是扯平！”

尹后疑惑的“哦”了聲，問道：“他救了本宮，他如何救的？”

一旁牧笛忙道：“娘娘，看情形，是地龍翻身時落下一橫梁，危急時刻，國公爺挺身而出，替娘娘扛下了橫梁。也萬幸這根橫梁，一頭搭在獸首上，一頭搭地，再加上國公爺在下半段撐著，娘娘才能在最前頭寬敞些的地方活了下來。奴婢給國公爺磕頭，感謝國公爺大恩大德！”

說著，牧笛跪地，給賈薔磕起頭來。

尹后一直細細凝視著賈薔，見賈薔聽聞牧笛之言后，微微皺起眉頭來，似有些不解，正要開口，尹后溫聲道：“賈薔，有勞你了。”

賈薔疑惑的看向尹后，見其鳳眸瞪了眼，這才恍然過來，忙搖頭道：“本分之事……”又對牧笛道：“起來罷，給我磕甚么頭。也是娘娘洪福齊天，遇此等大難能呈祥，日后必福緣愈深！”

李暄卻在一旁罵道：“牧笛，你球攮的干甚么去了？還有，鳳藻宮怎成了紙糊的？晃悠一下就倒了，你平日里是不是就會偷奸耍滑，克扣銀子？”

牧笛苦笑連連，卻無言以對，只能磕頭賠罪。

尹后此刻愈發(fā)恢復(fù)過來，讓身邊昭容將她扶起，不過許是身上仍有傷處，讓她微微皺了皺眉，淡淡看了賈薔一眼后，同牧笛道：“是本宮讓你去給賈薔取東西的，不怪你，起來罷。”

賈薔在旁邊埋怨李暄道：“你們動作怎那么慢？我像是昏迷過去大半天……”

李暄惱火道：“這能怪爺？球攮的這地龍翻身時不時的又余震一波，爺……”

“行了，啰嗦甚么？”

尹后心情顯然不好，沒有往日的耐心聽二人胡扯，問牧笛道：“皇上那邊如何了？可有干礙？”

牧笛輕聲道：“娘娘，養(yǎng)心殿也塌了。不過皇爺已經(jīng)被救出，此刻正聚集許多太醫(yī)診治，料想應(yīng)該無大事。只是，一直昏迷未醒……”

尹后聞言，卻倒吸了口涼氣，掙扎了下，對左右彩嬪道：“扶本宮起身，擺駕大明宮！”

賈薔在一旁冷眼旁觀，總覺得，經(jīng)歷了這一場天災(zāi)生死后，尹后仿佛變了許多……

許是感受到賈薔目光中的詫異，尹后鳳眸看了過來，呵道：“還愣著做甚么？隨本宮一道前往。賈薔，你為天子親軍首領(lǐng)，今日出事，當(dāng)明白該如何作為！”

賈薔手臂脫力暫不能動，便躬身應(yīng)道：“臣明白，繡衣衛(wèi)乃天家親軍，非朝臣親軍。皇上昏迷不醒之際，臣會聽從娘娘旨意行事！”

“好！”

大明宮。

養(yǎng)心殿前皇庭。

地龍翻身雖已經(jīng)過去，只是仍無人敢進殿內(nèi)辦差。

從內(nèi)庫中緊急調(diào)來幾頂大帳，暫時入內(nèi)辦公。

韓彬已經(jīng)被送下去醫(yī)治，這個年歲手臂被砸斷，想養(yǎng)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況且，被砸斷的還是右臂……

左驤頭部受創(chuàng)，更兇險些，好在宮里有世間最齊全的太醫(yī)，應(yīng)該性命無憂。

郭松年的尸身被收斂起送出了大明宮，這位奇才之隕落，讓林如海、韓琮等悲痛落淚。

但最擔(dān)憂的，仍是隆安帝的狀況，至今未醒。

“皇后娘娘駕到！”

正當(dāng)林如海、韓琮、李晗、張谷不斷的召見人，開始了解城內(nèi)情形，并準備賑災(zāi)救濟百姓時，聽到外面的傳報聲。

眾人忙迎了出去，林如海第一眼看到滿頭滿臉滿身血污的賈薔時，眼睛瞇了瞇，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

不過待他看到賈薔搖搖頭，示意無事時，就沒有多關(guān)注了。

眾人見禮罷，尹后聲音沉重擔(dān)憂的問道：“皇上如何了？”

林如海指了指前面的龍帳，道：“太醫(yī)正在里面救治，養(yǎng)心殿坍塌，皇上被御案所傷，但太醫(yī)已經(jīng)肯定，和性命并不相干。皇上洪福齊天，受上天庇佑，必不會有事。”

尹后聞言面色悲痛，往龍帳行去。

林如海引著諸軍機隨后，至帳內(nèi)，就看到一群太醫(yī)忙忙碌碌，另有兩人引人注目。

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站著的是李景，跪著哭泣的是李時。

賈薔面色隱隱古怪，看著李景筆挺的站在那，瞇眼抿嘴，跟關(guān)二爺一樣，他差點沒笑出聲來。

再看看李時，跪在那小聲的抽泣……

嘖，對了，這才是一個心懷大志的常規(guī)操作。

尹后看到這一幕，心里顯然也不好受，臉色難看的厲害。

李景過來見禮問候，也只當(dāng)未看見。

至龍榻前，看了眼面如金紙，緊閉雙眼不醒的隆安帝，落下淚來。

林如海對一旁太醫(yī)院院判王太醫(yī)道：“皇上龍體何時恢復(fù)？”

王太醫(yī)嘆息一聲，沉聲道：“皇上的上半身被保護的很好，所以性命上多半不會有甚干系。但腰骨和背后大椎骨被砸傷，劇痛無比，此刻皇上昏迷，也是自身的保護和修養(yǎng)。因為昏迷后，就沒了知覺，甚么疼痛也感覺不到了。下官等一定竭盡全力救治，爭取讓皇上早日康復(fù)醒來。”

說了半天，等于甚么也沒說。

尹后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林如海問道：“元輔何在？”

林如海嘆息一聲，面色凝重道：“當(dāng)時元輔、左驤左大人還有戶部郭尚書都在養(yǎng)心殿內(nèi)，與皇上議事。地龍翻身時，元輔右臂被落石砸斷，左大人頭部被橫木砸傷，郭尚書……不幸罹難。”

尹后聞言再度落下淚來，道：“天威難測，遭此不幸，實乃家國之痛。林大人，值此危難之際，你為皇上肱骨老臣，務(wù)必要撐起大燕的江山社稷！你們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也是天家最忠實的臣子。當(dāng)此之際，朝廷不能亂，也不能停滯不前，該怎么辦，仍怎么辦。維持朝廷穩(wěn)定運行，你們責(zé)無旁貸。

皇上醒來前，一應(yīng)軍政國事，皆由你和元輔商議行事，任何人不得插手干預(yù)，本宮都不行！

望諸位以國事為重，拜托你們了！”

說罷，福禮拜下。

林如海、韓琮等匆忙避開，紛紛拜下還禮。

尹后又對李景、李時道：“皇上重傷臥床，你們?yōu)槌赡昊首樱罏榛噬戏謶n，安心跟著諸大學(xué)士觀政。記住，只能觀政，不得插手參政。這個時候不得生事，更不準謀算甚么。本宮料定，必有一起子心懷叵測之輩會蠱惑你們，想立從龍擁護之功。

本宮提前告知爾等，莫要想瞎了心！皇上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哪個若是為了那個位置不安分，自以為是的去當(dāng)那跳梁小丑，就莫怪本宮不念母子情分。

這大燕的江山天下，是皇上的！

他不給，這些時候你們連想都不準想！

記下了沒有？”

李景點了點頭，李時面色變了變后，也領(lǐng)命應(yīng)下。

尹后見之微微頷首，又問林如海道：“眼下都中可有甚么難處，需要天家出力？”

諸軍機對尹后此刻臨危應(yīng)變之力無不敬服，林如海沉吟稍許道：“都中各坊市間倒塌房屋頗多，臣已經(jīng)下令命順天府、五城兵馬司、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等官兵分片劃區(qū)救援百姓。糧食、醫(yī)藥，臣都已經(jīng)派人調(diào)遣，暫時無憂。只是，如今雖已春暮，可夜間依舊寒冷，今日又下了雨。受災(zāi)百姓可以暫時搭起棚戶遮風(fēng)，卻無足夠的衣物避寒……不知內(nèi)府如今可有充足的布匹否？”

眾人聞言紛紛看向李時，如今他掌著內(nèi)務(wù)府。

只是，此刻李時聞言卻是一滯，他很久沒過問內(nèi)務(wù)府的事了。

正當(dāng)他支吾難言時，李暄連連搖頭道：“宮里幾年沒正經(jīng)添人了，所以每歲的布帛都是定數(shù)，父皇不準浪費。去歲的冬衣今年的春裳都發(fā)下去了，庫中沒甚么布了。不過賈薔是弄布的祖宗，何不問他？”

眾人又看向賈薔，尹后對身旁內(nèi)侍道：“去給賈薔尋身衣裳過來，一會兒去換洗了。”

賈薔謝恩后，道：“我讓人去盤盤庫房罷，應(yīng)該還有不少，原是準備送去草原上換羊毛的，幾萬匹還是有的。賑濟災(zāi)民，差不離兒夠用了。”

林如海提醒道：“賈薔，朝廷此刻處處用銀子，皇城宮殿都要全部大修一遍，沒有銀子給你。”

賈薔扯了扯嘴角，道：“算了，就算我的一份孝心……鳳藻宮修好一點就行，今兒差點埋里面。”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速去辦理。等處置妥當(dāng)后，也不必久留，趕緊南下罷。娘娘方才說的對，皇上暫時昏迷，朝政卻不能耽擱，尤其是糧食。晚一日，說不得死的百姓更多。”

賈薔正要應(yīng)下，卻見戴權(quán)急急從外面進來，稟道：“娘娘、元輔，九華宮那邊有些控制不住了。太后娘娘得聞皇上受傷，必是要來探望。已經(jīng)讓人打了好幾人了，奴婢也讓太后娘娘打了，著實攔不住了！”

聽聞此言，林如海等人無不面色難看起來。

這世道原就是一個以孝為尊的世道，圣天子尚需以一個“孝”字來治天下。

這個時候，太后要出來看兒子，怎么攔？誰敢攔？

果真太后有個三長兩短，阻攔之人豈不自絕世間？

可她一旦出來……

后患無窮！！

林如海等皆皺起眉頭來，誰敢下圈禁太后的命令？

這時，尹后緩緩呼出口氣后，看著賈薔道：“賈薔，你隨本宮前往九華宮，勸勸太后。”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