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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婚禮之后
一個普通人,恐怕一生之中都沒有幾次機會,能像自己的婚禮那樣為人矚目。
也不可勁兒能隨便就得到這么多親友如此真摯的祝福。
因此,人們往往“砸鍋賣鐵”也要自己的婚禮辦的風風光光。
而比起普通人來,寧衛(wèi)民和松本慶子既有充足的財力,無需擔心經濟方面的支出。
他們也有遠比常人更多的親友在關心著他們,也就越發(fā)顯得他們的姻緣是如此的幸福。
最關鍵是,他們可是溜溜的過了三次婚禮的癮呢。
什么西式婚禮,日式婚禮和中式婚禮都舉行過了,再也沒有什么遺憾。
尤其是中式婚禮,無論是排場還是質量,又或是助興節(jié)目都是那么出類拔萃,獨特難忘,而且還留下了充足且特別的影音資料,這就更是常人難以企及的福氣了。
甚至他們收到的禮物都收“淤”了。
要知道,這場婚禮是賓客云集,而且全都是有層次的客人。
要么是有文化,有身份,有地位的。
要么就是有手藝,有名氣,有財力的。
絕不可能像出席普通人家的婚禮那樣,大家送什么高壓鍋、蒸鍋、被面、枕巾、痰桶什么的。
除了扇兒胡同2號院的那些老鄰居們,還有可能送送這些東西之外。
其他大多數(shù)賓客,不是送些書畫和工美藝術品作為禮物,就是送禮金。
而且像曾憲梓、鄭銘銘這些港城人更是直白,直接送金子,可想而知這場婚禮的收獲多么豐厚。
在大陸內地,應該是創(chuàng)出民間婚禮的收禮之最了。
別的不說,就說這書畫和工美藝術品就收了有五十余件。
其中像霍延平、傅杰、嵯峨浩、黃胄,這些官員和社會名人送的書畫還好說,不過沾了名氣和文雅,在經濟價值上不顯,尚且讓人心安。
可那些由工藝品廠和老匠人送來的東西卻足夠讓人心驚肉跳了。
因為無一例外都是各行各業(yè)的精品之作。
或許是為了跟同行爭奇斗艷,或許是感激寧衛(wèi)民平日的關照,或許是為了爭取日后更多的訂單,反正大家送來的都是好東西。
甚至有好幾件,一看就知道,屬于那種非嘔心瀝血不能完成的業(yè)內頂級精品,足夠有資格放進國家級博物館的玩意。
比如蔣三昌燒制的綠琉璃首飾盒。
這是料器行里少有的將動物造型與器皿完美結合的一件精心作品。
整個首飾盒直徑有三十公分左右,綠得出油,晶瑩剔透,無論器型還是質地,都是那么勾人心魄,兼具藝術性和實用性。
還有京城玉器廠送來的一件珊瑚,是出自“北玉四大怪”中大師級名匠劉德瀛之手。
牙雕廠送來的象牙,也是出自楊派牙雕創(chuàng)始人,已故牙雕名匠楊士惠之手。
就這兩件東西,都別說精美絕倫的雕工價值幾許了。
哪怕就是單看原材料的材質,也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說白了,這都應該都是這兩家廠子壓箱底的好東西。
很可能是當年創(chuàng)作出來后,因為外貿部門給的價格太低,兩個廠子舍不得賣,才一直沒出手。
如今也為了和寧衛(wèi)民加強合作,當成賀禮給送來了,可知這是為了討好寧衛(wèi)民,下了血本了
不用說,康術德和江念蕓,那都是見過好東西的主兒。
這些東西的價值,在他們眼里就跟明鏡兒似的,沒人會不當回事。
于是事后盤賬,羅列清單,他們就都吃不準了。
不能不和寧衛(wèi)民在私下里商量,像這樣的東西還是否屬于正常的人情往來,到底能不能收受?是不是該退還回去?
要知道,禮俗向來受各種社會條件和家庭條件的制約,尤其要收到經濟條件的制約。
正如上所說,“貧者不以財貨為禮,老者不以筋力為禮”,就是指的這種情況。
別看曾憲梓和鄭銘銘送來的金貨,康術德和江念蕓都認為收下無所謂。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曾憲梓和鄭銘銘是港城的買賣人,送這些屬于力所能及,正常交際的禮物。
但要是窮人也要欠起腳來仿而效之,那他們可就不落忍了,這也與他們操辦這喜事的初衷不符。
本是圖個大家高興,熱熱鬧鬧的事兒,怎好給人平添這么大的負擔?
所以他們的意思,這些禮物恐怕過于貴重,不如退還回去。
甚至可以收一部分,退一部分。
按照老禮兒,被退還的一部分,謂之于“余珍”,完全不收禮謂之“壁謝”。
無論哪種,只要附在物品上再寫個大紅帖子致謝,連物品一并送回,就可以了。
那意思就是主家領情了,非常感謝,但禮物貴重,愧不敢當。
然而對此,寧衛(wèi)民認真想了想,卻否定了兩位老人給出的建議。
他不愿退禮倒不是貪,而是覺得此事與人的面子攸關緊要。
官有官做派,民有民做派,富有大做派,窮有小做派,誰還不好個面子?
就社會影響而言,如今風氣回流,人們向往富而不愿貧,愿意學富而不學貧。
這一次他辦婚事,大家送禮,恐怕原本就有類似于參加工美大賽,有借機露臉,爭奇斗艷的心理。
他要是將禮物退回,人家會怎么想?
尤其是那些老匠人,自尊心最強,也最敏感。
怕如此行事反而會讓這些人感到被傷了顏面,是寧衛(wèi)民瞧不起他們。
其次,更主要的還是人際關系。
老藝人們送他禮,既是沖著以往的幫助和情分,恐怕也有希望日后借他提攜揚名的意思在其中。
那些工美行業(yè)的廠子送他禮,更多的還是為了謀求利益,希望他能開出大訂單來,改善這些廠子的生存處境。
基于以上種種情況,才有了這種貌似反常,其實并不反常的厚禮。
他要是把禮物退回,容易是容易,但未免也體現(xiàn)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怕是對這些人來說反而會失望,認為寧衛(wèi)民不想成全他們的心愿。
所以對于寧衛(wèi)民來說,他認為只要自己能給得起對方想要的東西,還得起這份人情,其實倒也不用忌諱什么。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這與“貧不能為禮”是相對的。
還有他收的這些禮物,他當然也不會變賣,更不會拿到外面去張揚。
他認為,最佳的處理方式,還是放在蕓園里作為展示品正好。
這就有點公器公用,無私奉獻的意思了。
既能給蕓園增加文化氛圍,又能提升蕓園格調。
如在展品下附以文字說明,還能為贈送者揚名,讓他們面上有光。
而且也不怕別人懷疑他只是為拍攝電影才大擺排場的說辭,豈不是好?
還別說,他這些話,從人情世故的角度考慮,似乎還要更周全些。
康術德和江念蕓想了想,也就都沒話了,就依他之言照這么辦了。
至于婚禮當天究竟收了多少錢?
這寧衛(wèi)民可說不清了。
因為說實話,現(xiàn)在的他已經不大在乎國內的現(xiàn)金收入了。
他自己也沒數(shù)過,禮金全都交給了康術德,讓其代為處理。
只不過有些親近的人送了他多少,他還是掌握一定基本情況的。
像江念蕓這個有錢的姑姑,就給了松本慶子一個紅寶石戒指,一個金鑲玉的如意,和兩千美金。
而宋華桂除了隨禮一萬元外匯券之外,還送了松本慶子一對翡翠鐲子。
鄒國棟給了八千塊人民幣。
至于皮爾卡頓公司的高管們,平均下來,差不多每人都送了兩千塊。
此外,殷悅、羅廣亮、小陶、張士慧、孫五福和古四這些人也都送了禮金。
殷悅送了兩萬塊,孫五福送了五千塊。
當然,張士慧鼓動好幾個人,用剛發(fā)行的新鈔,為他打造的一只“鈔票艦隊”的事兒,很快他也從康術德的口中知道了。
不過他的看法倒是和康術德有點不同,畢竟他上輩子是郵商嘛。
這些東西庸俗歸庸俗,可也有一樣,要看放在哪兒,要看怎么用了。
如果要放在郵幣圈里,今后誰能有這么一艘耗費十余萬元打造的船隊作為品,似乎也不是那么俗氣了,反而倒能為招攬顧客產生積極效果。
說白了,就跟澳門的那些賭場,總愛用夸張的金器來博人眼球一樣,完全可以視為一種GG形式。
而且話說回來,這畢竟也是這些兄弟們的一份心意。
無論如何,從中是能看出大家煞費苦心的,無論形式還是價值,都足夠引人動容。
于是,他不但領了這份情誼,也沒破壞哥兒幾個送的這些東西,反而都和他的那些郵票存貨收在了一起,等著日后應景的時候再拿出來。
而這就是康術德始終無法理解的事兒了。
總之,婚禮辦的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雖然錢是沒少花,人也都忙得夠累的。
可花出去的錢最后都以另外的某種形式成倍撈回來了。
而且也順遂了康術德和江念蕓的心愿,就連日本的岳父岳母和松本慶子也挺高興。
再加上還辦成了一件能讓全國人民都滿意的大事,那寧衛(wèi)民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他吃點虧就吃點虧本唄。
誰讓老話說,吃小虧就是占大便宜呢。
他寧大善人還就是這么舍己為人。
不過,饒是這個婚結的是百般好,但這次婚禮之后,寧衛(wèi)民和松本慶子可沒有時間再去享受一次蜜月了。
他們甚至沒法陪伴對華夏內地萌生出越來越多興趣的韓英明夫婦,去做國內的短途旅游。
為滿足兩位老人看看華夏大好河山的心愿,也只能花了兩萬塊給他們定制了一個特別的“自由行”行程,委托旅行社安排輛專車和專人照顧他們。
先送兩人先去西安,再去承德和沈陽旅游。
好在承德那邊既有壇宮的分店,沒能參加寧衛(wèi)民婚禮的杜陽,很樂意有機會能招待一下頂頭上司的岳父岳母。
而且寧衛(wèi)民選擇的旅行社也是和大和觀光有合作關系的,相比一定可以照顧好兩位老人,讓他們玩的盡興。
至于他們自己則恰恰相反,婚禮之后,時間上基本沒給寧衛(wèi)民和松本慶子留下什么喘息的余地。
他們倆一個要演戲,要為在大陸公映的和電影原聲專輯做宣傳,另一個要處理商業(yè)事務,幾乎立竿見影就開始在京城忙起了正事。
尤其是寧衛(wèi)民,他的事情能比松本慶子還要多上數(shù)倍。
原本都因為他婚事而擠壓的一些事情,此時他再沒了推脫的余地,都必須要盡快處理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受電影局領導和中影招呼,從滬海緊急跑到京城來的“上譯廠”代表,迫切希望和寧衛(wèi)民就他手里的那些歐洲影片,以及日后很有可能引進的日本影片進行合作一事,趕緊進入實質性談判,并盡快簽訂合同。
或許是為了“殷切”此事的電影局和中影領導面上能有光彩。
也或許是充分感受到了“上譯廠”已經因為“吃不飽”的狀態(tài),有點著急上火,甚至病急亂投醫(yī)的傾向了。
深知做人之道的寧衛(wèi)民面對“上譯廠”的低廉報價壓根就沒好意思侃價。
他口稱“很喜歡上譯的作品,就算是為譯制片事業(yè)做貢獻了”,很爽快地以松本慶子霧制片的名義,以兩千五百萬日元的價格,買下了為期一年五十部電影的“譯制套餐”。
而這個合同一簽,不但能讓“上譯廠”馬上恢復開足馬力的狀態(tài),及時緩解了這個國內最大譯制片廠由盛轉衰的生存危機。
反過來對于寧衛(wèi)民自己,其實也蠻劃算的。
不為別的,就因為國內的人力還是太廉價了。
尤其是現(xiàn)在,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是不爭的事實。
寧衛(wèi)民做夢也沒想到,在上譯廠,翻譯這種工作會如此的廉價。
一個負責翻譯的七人小組,分別掌握英語、法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日語等不同門類的語言,為一部三五萬字的電影耗時一個月完成翻譯工作,報價居然只有不到一萬元人民幣。
而整體核算下來,連配音演員和配音導演在內,還有設備制作費都算在一起,把一部電影的聲音翻譯為中文,并且提供中英法日四種語言的字幕,才平均三萬塊一部電影。
這樣實惠的價格讓他幾乎沒有猶豫,完全放棄了最初的打算,不再考慮把這些影片在日本譯制的可能性了。
他決定干脆就在日本上映帶日文字幕的原聲片,字幕也用上譯翻譯的版本就好。
沒別的,便宜才是王道。
憑什么印度人靠著外包服務能掙美元?
他不能照顧照顧自己的同胞呢,沒這樣的道理不是?
所以為了激勵“上譯廠”的工作熱情,保證每一部電影的翻譯質量,他甚至還主動提出了一個附加條款,如果影片的質量讓人滿意,不存在重大的翻譯紕漏。
他還可以給每部電影再追加十萬円的費用,作為激勵獎金。
這一下子,那可是給“上譯廠”的代表樂開了花了,原本寧衛(wèi)民肯支付外匯就夠讓他們美的了,如今居然還肯加錢?
這讓他們如何不感激涕零,充滿趕緊啊?
電影局和中影公司的領導對寧衛(wèi)民這樣的大方也很滿意,信任感悠然而增。
經過此事,他們是再也不懷疑寧衛(wèi)民拳拳報國之心,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有志于扶植本國電影事業(yè)的大好青年一位了。
至于真正吃虧的是誰啊?
松本慶子嗎?
不,不對,寧衛(wèi)民哪兒能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坑自己媳婦啊?
他早都想好了,這玩意是能抵稅的,那么與其便宜鬼子不如照顧自己同胞。
歸根結底,最終還是日本政府來出這筆錢。
這筆賬他怎么可能算不過來?
只是千好萬好,唯一不好的是,合同好簽,錢也好說,事兒卻需要時間和精力去辦。
有了這紙合同,他就得盡快選好拷貝,從浩如煙海的片庫里挑出來安排好人手給上譯廠送去。
只有如此,那邊才能開工啊。
這件事可沒人能代替他來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作繭自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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