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 第284章 燒糧之策

“……”侯方域被嚇得噎住了。他心急火燎的救父，從未站在皇太子的角度思考問題，此時聽太子說來，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如果是昨天來求，皇太子或許有答應(yīng)的可能，但今日早朝已經(jīng)有了圣斷，皇太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yīng)了。

不但不答應(yīng)，甚至有可能會降罪于他。

想到這一點(diǎn)，侯方域一頭的冷汗。

黃宗羲也呆住了，他為人坦蕩，又沒有踏入官場，對朝堂和官場上的花花腸子尚沒有了解，因此他沒有想到這一點(diǎn)，不然斷不會帶侯方域來。

比起侯方域一頭冷汗，六神無主，黃宗羲還算是鎮(zhèn)定，他立刻起身，向朱慈烺深鞠：“殿下息怒。侯方域救父心急，口不擇言，但絕無忤逆君父之意，請殿下明鑒！”

朱慈烺不動聲色：“先生先回吧，我有話單獨(dú)和他談。”

“臣……”黃宗羲不能抗旨，但又為侯方域的安全擔(dān)心。

朱慈烺知他心意，淡淡笑：“先生放心，本宮對候公子絕無惡意。”

黃宗羲想想也是：如果皇太子想要降罪，現(xiàn)在就可以降了，哪還用支他離開？

于是躬身道：“臣告退。”用安慰的眼神看了侯方域一眼，轉(zhuǎn)身退出。

房間里只剩下朱慈烺和跪在地上的侯方域。

“殿下，”這么一緩，侯方域噎在喉間的那口濃痰終于是咽了下去，他急忙解釋：“我侯家時代忠良，絕無忤逆君父之意！家父從小就教導(dǎo)臣……”

一大番的解釋之言。

朱慈烺靜靜聽著，等侯方域說的差不多了，他忽然道：“侯方域，你真想救父嗎？”

“是！只要家父能從詔獄脫困，臣萬死莫辭！”想到老父進(jìn)入詔獄大牢的凄涼背影，侯方域情緒激動，眼淚止不住而下。

“不用萬死，有一條九死一生的路，只要你能走通，我不但保你老父無虞，而且還可讓他官復(fù)原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走？”朱慈烺淡淡道。

侯方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道：“請殿下吩咐！”

“我說的九死一生不是夸張，是真的九死一生！”朱慈烺盯著侯方域的眼：“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本宮將那條路指出來，你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只要能救父，就算是刀山火海，臣也愿意去走一遭！”

侯方域想也不想。

真是孝子啊。

朱慈烺忽然有點(diǎn)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將候大公子置于那種九死的險境？侯方域是才子，也是孝子，假若明朝沒有亡，他一定會有所作為，并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而經(jīng)過這一番的交談，朱慈烺更是真摯的感受到了他的赤子之心。這樣的人，不說英俊的外表，只說他的才氣和赤誠就是一時人杰，只因為要拖延流賊圍攻開封的時間，就將他置于險地，是不是暴殄天物，或者是自毀英才呢？

侯方域殷殷望著朱慈烺。

慈不掌兵，如果侯方域真是一個人才，必然能完成此事，如果不是，也就沒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改變甲申之變的歷史走向，有些人必須犧牲，有些事必須去做。

朱慈烺下定決心，聞到：“你是河南歸德府人，對吧？”

“是，我侯家世居歸德府。”

朱慈烺點(diǎn)頭，肅容道：“好，接下來我要說的都是朝廷機(jī)密，出我口，入你耳，絕不能再被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你就是泄露軍機(jī)之罪！”

侯方域咽了一口唾沫，點(diǎn)頭。

“本宮交給你的任務(wù)很簡單，那就是燒糧！”朱慈烺一字一句的說。

“燒糧？”侯方域驚訝。

朱慈烺道：“今天是三月十三，你明日一早就出發(fā)，日夜兼程返回歸德府，京師到歸德一千兩百里，算日子，十天左右你就可以回鄉(xiāng)，而本月月底，二十七八之時，會有十萬流賊會圍攻歸德府。而你的任務(wù)就是城破之時焚燒城內(nèi)糧米，不使流賊在破城之后獲得更多的軍糧！只要你能燒掉城內(nèi)五成糧米，本宮就算你立下大功，到時不但你父親出獄無虞，本宮還會為你請功！”

聽到此，侯方域臉色大變。

他是河南歸德人，對流賊之禍最清楚，也最恐懼。

崇禎八年萬余流賊舉著火把，四面圍攻歸德府的景象，他還記憶猶新，這幾年中原各地都糜爛了，但仗著歸德府高大城墻的保護(hù)，歸德局勢還算安穩(wěn)，家鄉(xiāng)人也都還平安。但照太子所言，流賊馬上就要圍攻歸德了，家鄉(xiāng)的平安和寧靜馬上就要被打破，他臉色如何能不變？

更讓他震驚的是，皇太子居然要令他燒糧！

這是怎么回事？

中原局勢已經(jīng)糜爛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了嗎？歸德府已經(jīng)不可保了嗎？皇太子既然知道歸德府要被攻擊，為什么不提前增兵守衛(wèi)？

侯方域眼有惶恐，腦中閃過無數(shù)的疑竇，但皇太子嚴(yán)肅無比的表情讓他明白，這些問題不應(yīng)該是他問的。

城內(nèi)糧米，指的當(dāng)然不是官府的府庫，而是商人世家的糧倉，他侯家是歸德世家，燒掉自己的糧米不算什么，但如果燒別家的，恐怕不會那么容易，這個亂世里，糧米就是命，你燒人家的糧米，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呢，即使明知道流賊破城后，糧米都會被流賊搶走，但能狠下心來焚燒糧米的人，卻也沒有幾個。

人都有僥幸心理，想著我只要藏好了，不被流賊發(fā)現(xiàn)不就可以了嗎？干嘛要燒掉？還有甚者會想，沒有糧米，流賊不是就要?dú)⑷肆藛幔克约Z米不能燒，自己保不住，留給流賊保命也可以。

至于流賊得到糧米之后，實(shí)力會擴(kuò)大，會攻打更多的州府，那就不在他們的考慮中了。

因此，燒糧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慈烺盯著侯方域，繼續(xù)道：“本宮會派得力人手配合你，今天已經(jīng)十三了，除去十天的趕路時間，你回鄉(xiāng)后只有三到五天的籌劃時間，任務(wù)艱巨，九死一生，萬一被流賊發(fā)現(xiàn)你就小命不保，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如果自認(rèn)做不到，現(xiàn)在就可以拒絕我。”

說完，盯著侯方域的臉，等著他回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