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 第678章 敵現(xiàn)

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還知道自家的哥哥，萬金剛心中感動，急忙抱拳道：“萬家世代軍戶，衛(wèi)國盡忠、戰(zhàn)死沙場，乃是萬家子弟的本分和榮耀！”

“算上令兄，你萬家已經(jīng)先后有四人戰(zhàn)死沙場、為國捐軀了，一家忠烈四個字，正是你萬家的寫照啊。”朱慈烺道。

“臣不敢當(dāng)……”萬金剛更激動，胸中熱血在沸騰，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夸贊。死也值了。

“能當(dāng)?shù)摹]有你們這些忠烈，焉能有大明朝的安寧天下？忠烈祠建成之日，本宮必親自護送令兄和所有戰(zhàn)死在遼東，以及建虜歷次入塞所犧牲的英烈，將他們的靈牌置于祠中，永世享受我大明的國祭！”朱慈烺道。

“謝殿下……”萬金剛眼眶發(fā)紅。

朱慈烺點點頭，望著他的眼，溫言說道：“三河城小力微，原本不是堅守的好場所，但為了京畿百姓，為了給他們爭取一些的撤退時間，使他們免受建虜?shù)耐缆荆瑓s不得不戰(zhàn)。這一點，你一定要了解，如果有什么難處，現(xiàn)在就可向我提出。”

“沒有難處！”

萬金剛抱拳，慨然道：“建虜雖然勢大，但我精武營卻不懼它，臣有信心堅守三河。”

朱慈烺點頭：“嗯，三河城一定會面臨建虜狂風(fēng)暴雨的進攻，你要聽從潘撫臺的命令，齊心協(xié)力，死守三河，哪怕就是戰(zhàn)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絕不能讓建虜逾越。”

“臣必死戰(zhàn)，但有一息尚存，絕不叫建虜占領(lǐng)三河！”

萬金剛慷慨回答。

半個時辰后，從薊州而來的官道上煙塵大起，一支大約千數(shù)人以上的建虜騎兵從遠方急急而來，馬蹄滾滾之中，清楚看到馬上騎士都是藍旗藍甲，尖盔上的紅纓，卻像血一樣的鮮艷。

“殿下，是建虜正藍旗！人數(shù)在一千人左右。”

站在山坡高處，用千里鏡進行觀望的中軍官佟定方立刻回報。

“正藍旗，豪格……”

聽到來的是正藍旗，正在休息中的朱慈烺猛然跳起來，面露喜色。老實說，他最擔(dān)心的建虜大將是一個狡猾難以對付的人物，那樣說不得會看出他的計劃，但豪格，虜酋黃太吉的長子，卻絕對稱不上狡猾。

崇禎十六年九月二十一，黃太吉去世時，作為黃太吉的長子，豪格手握兩黃旗和正藍旗，又得濟爾哈朗的支持，八旗已經(jīng)占了半壁江山，兩紅旗中立，多爾袞兄弟只有兩白旗的情況下，他竟然會丟掉“皇位”，一手好牌打到爛，實在是蠢不可及。

政事如此，軍事上豪格也沒有什么大的建樹，打仗只知道一個猛字，和多爾袞的狡詐和權(quán)謀相比，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豪格絲毫沒有遺傳到黃太吉的智謀和遠見，加上脾氣暴躁，不會籠絡(luò)人心，實在是枉費了黃太吉對他的苦心栽培。

說起來也是嘆，如果崇禎十六年，黃太吉身死之后，繼位掌權(quán)的是豪格，而不是多爾袞的話，以豪格的莽撞和不能容人，就算有甲申之變，建虜也未必能取了漢家的中原江山。

可惜啊，黃太吉精明一世，但卻沒有提前為豪格謀好繼位之路的失誤，卻恰恰成了建虜最后能進取中原的關(guān)健。

“建虜前鋒居然是豪格……那計劃得稍微改變一下了，傳我令！”朱慈烺心中喜悅，但卻依然不敢大意。

同一時間，馬蹄滾滾之中，“大清”肅親王，黃太吉的長子，以儲君自詡的豪格，正一邊策馬，一邊瞪大了眼，仔細望著眼前的三河城。

“豪格”，滿語中是“小耳垂”之意，帶著極大的愛護，由此便可以看出黃太吉對他降生的喜悅，而最初之時，豪格也的確沒有讓父親失望，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獨當(dāng)一面了，從廣寧大小凌河之戰(zhàn)，一直到松錦之戰(zhàn)，都立下了功勛，尤其是在其父黃太吉繼承汗位，成為建虜?shù)谝蝗酥螅透莿恿κ悖胫獮榇笄褰üαI(yè)，開疆拓土了。

不過讓他郁悶的是，他儲君的位置，卻遲遲得不到確認，并非是他父皇不愿意，實在是因為八旗共治乃是他爺爺努爾哈赤的遺訓(xùn)，他父親黃太吉也不敢輕易更改，據(jù)她所知，他父皇黃太吉私下里曾經(jīng)問詢過各旗，兩藍兩紅旗沒有意見，但兩白旗卻以“太祖遺訓(xùn)”為由，誓死反對，沒辦法，黃太吉只能暫時放下這個議題。

而隨著年紀的增加，原本被他父親竭力壓制的多爾袞多鐸兄弟已經(jīng)長大，在軍陣策略上都顯現(xiàn)出了相當(dāng)?shù)奶熨x，尤其是多爾袞，幾乎已經(jīng)成了八旗中人公認的最佳統(tǒng)帥，聲望日漸隆重，硬生生的壓過了他這個肅親王，大清皇長子的風(fēng)頭。

這也就罷了，最讓豪格惱火和不安的是，在八旗之中隱隱有一種說法，大清是大清，明國是明國，大清不能什么事情都學(xué)明國，當(dāng)年太祖有遺訓(xùn)，汗位的繼承必須由八旗一起商議，一起推出，這一條決不能更改，因此，如果皇上有什么意外，誰來繼承，還得大家一起來商議。

隱隱的，這些人都是看不上他豪格，想要支持多爾袞。

豪格如何能忍？

公事如此，私事也是讓豪格怒火中燒，每每想到多爾袞，他就是咬牙切齒。

豪格是1609年生人，比多爾袞大了三歲，但輩分卻比多爾袞矮了一輩，每見到多爾袞，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十四叔”，多爾袞端正也就罷了，偏僻那多爾袞從心里看不起他，每每都輕視他，令豪格十分沒有面子。

那年成婚的時候，努爾哈赤做主，為他們兩人娶了一對孿生姐妹，豪格年長三歲，因此在外征戰(zhàn)比較繁忙，留在沈陽的多爾袞近水樓臺，常常將他的福晉叫到自己府中姐妹相聚，漸漸就有傳言，說多爾袞將他的福晉也勾搭到手里了。

消息傳開，豪格怒不可遏，不但要殺福晉，也要殺多爾袞，事情驚動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火冒三丈，認為他“聽信謠言”“目無尊長”“蠢不可及”差點把他的貝勒帽子給摘了。

一肚子委屈的豪格不敢發(fā)作，只能隱忍下來。

從那以后，他和多爾袞就變成了敵人。

這十幾年來，他和多爾袞的心結(jié)非但沒有解開，反而因為“儲君”的事情，越發(fā)變的厲害了，表面上和和氣氣，見面必叫一聲“十四叔”，但私下里卻是勾心斗角，恨不得多爾袞立刻就死了，

恨屋及烏，原本，豪格和多鐸的關(guān)系是不錯的，兩人都喜歡玩鷹，又都是張狂的性子，倒是非常說的來，少年時常常一起結(jié)伴出游，同進同出，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和明白了各自利益的所在后，豪格和多鐸的關(guān)系漸漸冷卻，甚至也慢慢往敵人的方向發(fā)展了。

因此，去年多鐸被任命為征明大將軍，統(tǒng)帥大軍入塞，最后卻碰了一鼻子的灰，失敗的消息傳回沈陽后，豪格不但沒有惱，反而有點幸災(zāi)樂禍，甚至想，如果是多爾袞領(lǐng)軍就更好了，經(jīng)此一敗，看他再張狂？

而今年再次征明，多爾袞多鐸和阿濟格三人都隨大軍出征，多鐸更是戴罪立功，被任命為了偏師的主帥。

和多爾袞三兄弟同場競技，豪格憋了一身的勁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因此他向黃太吉請命，請為大軍的前鋒，黃太吉同意了，令他正藍旗連同蒙古正黃旗，一共八千人，為大軍前鋒，而豪格也不復(fù)所托，以雷霆萬鈞、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遵化長城，為大軍打開了入塞的道路，其后，他馬不停蹄，帶著前鋒部隊直撲薊州照他阿瑪黃太吉的謀劃，偏師多鐸先攻擊黃崖關(guān)，薊州有可能會救援，如果薊州兵救援，薊州空虛，那么大清要適時拿下薊州。

不過黃太吉預(yù)判的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薊州防守看起來依然很堅固，絕不是前鋒兵馬可以攻下的，因此豪格沒有在薊州城下耽擱，而是迅速通過他心中一直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搶在偏師多鐸之前，進入到明國京畿，立下入塞的第一功！

大清入塞突然，明國猝不及防，誰沖到最前，誰的斬獲就會最多，功勞也就最大。這一點，豪格太清楚不過了，因此他絕不能將這個機會讓給多鐸多鐸的鑲白旗也正憋著一股氣，想要立下功勞，一雪去年失敗的恥辱呢。

至于孤軍深入，可能會被明軍包圍的危險，豪格一點都不在意，除了明軍孱弱，無法在野戰(zhàn)中形成威脅之外，最重要的是，明國京畿地區(qū)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可供伏擊的合適地點，從楊嗣昌盧象升到陳新甲并非沒有想過伏擊，但沒有一次成功，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地形。

而豪格已經(jīng)數(shù)次入塞，對明國京畿地區(qū)的地形，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shù)牧私猓虼艘稽c都不擔(dān)心被伏擊，退一步講，就算被伏擊，以他們?nèi)渴球T兵的編制，也很容易就能擺脫。

今日天亮?xí)r，豪格帶隊就過了薊州，疾行之下，眾軍都有疲憊，原本他想著休息兩個時辰，然后再進軍，不想前行偵查的蒙古騎兵忽然回報：明太子現(xiàn)正在三河！

豪格聽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明太子正在三河？他騰的就跳了起來，揪住那個蒙古小佐領(lǐng)的領(lǐng)口，厲聲：如果你敢謊報軍情，本王就宰了你！

蒙古小佐領(lǐng)指天發(fā)誓，他們的確是在三河城外看到了明太子“代天巡狩”的大旗，而且從軍營規(guī)模看，明太子身邊的兵馬并不多。

哈哈，豪格仰天大笑，這可是上天賜給他的大功勞啊，如果他能打敗，甚至是俘虜明太子，那可比攻陷一兩座城池的功勞大多了，不但能狠狠打多爾袞兄弟的臉，令眾人知道，他豪格的軍事之能才是皇阿瑪之下的第一人！最重要的是，經(jīng)此一勝，他豪格的威望必然會大幅提高，若是再提出儲君的動議，看還有誰敢反對？

“走！”

豪格立刻帶兵，鐵騎滾滾，用百里救援的速度向三河殺來，雖然他的前鋒部隊一共八千余人，不過能跟上他的腳步，第一批趕到三河的，只有一千人，而就在十里之外，他們抓到了一個掉隊的明軍騎兵，經(jīng)過審問，他們知道了明太子原本是在三河，在聽聞大清入塞后，連夜逃往三河的經(jīng)過。

哈，這一下再沒有疑問了，明太子就在三河！

最讓豪格激動的是，明太子身邊，只有玉田總兵白廣恩的兩千騎兵。

對白廣恩這個名字，豪格不陌生，松錦之戰(zhàn)時，白廣恩就是八總兵之一，僥幸從松山逃脫，就其戰(zhàn)力和勇武來說，豪格將其歸納在第二檔次，比曹變蛟吳三桂差的遠，因此對他麾下的兩千騎兵毫不在意，不多說，只要有正藍旗的五百精銳白甲兵，豪格就有信心破了白廣恩。

所以，這個機會是千載難逢啊。

豪格恨不得肋生雙翼，立刻飛到三河城下。

此時，望著三河城，豪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明太子，你還在嗎？你可千萬不要跑了啊？

而在豪格之前，一百蒙古輕騎已經(jīng)提前散了出去，他們的任務(wù)和剛才一樣，依然是探查軍情，以確定明太子是不是還在三河城外？

一百蒙古騎兵分成數(shù)十隊，從各個方向，快速靠近三河。

官道邊的一堆血糊糊、齜牙咧嘴的首級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當(dāng)看清楚乃是他們前一波的同伴時，這些蒙古騎兵發(fā)出憤怒的“呼嗬”聲，舉起弓，呼喊著要明人血債血償?shù)目谔枺蚯巴贿M。

白廣恩布置在城北警戒的游騎兵象征性的對蒙古偵騎進行了攔截，不過當(dāng)看到蒙古偵騎的后方跟隨有大批建虜騎兵之后，這些明騎兵嚇的“魂飛魄散”，再不敢攔截，急急打馬逃竄這非常符合明軍一貫的表現(xiàn)。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三河城頭傳來急促清脆的鐘鳴之聲，有人在呼喊關(guān)城門，同時人影晃動面對忽然出現(xiàn)的大清兵，三河守軍好像正在驚慌失措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