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 第831章 輔政王

“十四哥。你這是怎么了？大清皇帝，有能者任之，我們大家一致推選你，你怎么能退讓！”多鐸臉色漲紅，驚訝的看著多爾袞，抬手一指：“是為了這些奴才嗎？”

多爾袞臉色凝重：“是為了大清的穩(wěn)定！為了大清，我寧愿讓出皇位。”

跪在地上的兩黃旗八大臣，相互一看，眼神微有觸動。

“不行，我不同意！”

多鐸高聲。

多爾袞三兄弟一向一體，但想不到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多爾袞的，居然是多鐸。

“我也不同意！”阿濟格附和。

“黃口小兒，豈能當皇帝？”多鐸紅著臉：“如果你們都不愿當皇帝，那我來當！”

被憋的快要爆炸的豪格怒回：“你憑什么？”

“就憑我是太祖皇帝十五子，我的名字，在太祖遺詔之上！”多鐸厲聲道。

“那又怎樣？”豪格同樣厲聲。

“豪格，不要以為兩黃旗在外面，我就會怕你，你要不服，咱倆就比試比試！”多鐸向前一步，右手又握住了劍柄。

豪格同樣向前，毫不畏懼，而且他右手的劍柄，隱隱然已經(jīng)拔出了那么一點，露出了寒光。

“住手！”

這中間，代善終于下定決心了，豪格和多爾袞勢同水火，肯定是誰也不能立了，立一人，另一人必反，大清就亡了。倒是多爾袞提出的，選立黃太吉其他的兒子，是一個高招，這一來，既能對得起黃太吉，兩黃旗滿意，兩白旗也能接受，一場擁立的大禍，就可以消泯于無形！

“我以為，睿親王說的甚善。肅親王兵敗河間府，確實不宜擁立為新君，選大行皇帝其他兒子，最為合適，鄭親王，你以為如何？”代善看向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臉色發(fā)紅，眼下的情形他也看清楚了，自己雖然支持豪格，但豪格顯然是不可能了，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推選黃太吉其他的兒子，免得多爾袞三兄弟上位。于是點頭：“我同意。”

代善又看豪格：“肅親王，你以為呢？”

豪格漲紅著臉，心中滿是憤怒，他知道，代善和濟爾哈朗都拋棄他了，他真想拔出劍來，將兩人都砍了，但理智告訴他，這是無益的，不但代善和濟爾哈朗，連跪在地上的兩黃旗八大臣都儼然是同意了，誰都知道，他豪格和多爾袞三兄弟勢同水火，想擁他上位，今日非有一場刀光劍影不可，就算是勝利了，他們這些大臣，也必然會蒙上噬主的罪名，說不定哪天就會被清算，因此，非到最后，他們絕不愿意拔劍。

現(xiàn)在睿親王愿意退一步，推選先帝其他的兒子繼位，在兩黃旗看來，皇位還在先帝后裔中，也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如此，豪格又能說什么呢？

何況，畢竟是從自己的弟弟之中選擇，排除了多爾袞三兄弟，如此一來，自己不會被清算，多鐸也不能再囂張。

于是咬咬牙，最后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八大臣，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投來堅定的眼神，而是都低下頭之后，豪格知道，自己徹底沒戲了，于是長嘆一口氣，落寞無比的點頭：“為了大清……我可以讓。”

代善長長松了一口氣，微微激動的拱手：“肅親王識大體，先帝在天之靈，必然欣慰。”

豪格的眼淚卻都快要掉下來了。

咫尺之遙的距離，他卻倒在了皇位之前。

他恨啊。

代善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八大臣：“都出去吧，來日再治你們的擅闖之罪。”

八大臣相互一看，猶豫了一會。終于，索尼第一個向黃太吉的空座拜了下去，如此，剩下的七人依次而拜，站起來退出他們的動作表明，他們也接受多爾袞的建議了。他們的進入雖然沒有能成功推上豪格，但卻保證了先帝之子，雖然有點對不住豪格，但卻也是現(xiàn)在局面下，最好的結(jié)局了。

鰲拜和索尼心有歉意，不敢看豪格。

八人退出，議事繼續(xù)。

多鐸呆呆站在原地，臉色鐵青的叫道：“這還議什么議？”起身走了。好像在他看來，皇位還在黃太吉一系，那就是失敗。

阿濟格也好像不忿，跟著離開。

兩人離開，但并沒有影響議事的繼續(xù)進行。

黃太吉有十一個兒子，夭折三人，除去豪格之外，還有七人，最后定下了六歲的皇九子福臨。

為什么是福臨？第一，剩下的七子中，就屬福臨的母親側(cè)福晉莊妃地位最高，其二，莊妃的妹妹正是多爾袞的福晉，也就是說，多爾袞是福臨的姨夫。也因此，在幾子之中，多爾袞最支持福臨，最后，福臨乃是蒙古外甥，擁立福臨，更能得到科爾沁蒙古的支持。

如此，就定下了福臨。

皇帝定下，但年幼不能理事，接著就是輔政王了。

按理說，最有資格作輔政的乃是禮親王代善，因為他年紀最老，威望最高，有公道伯之稱，但代善已經(jīng)六十歲，謝政多年，并無此心，他今日主持議事，就是想要維持建虜內(nèi)部的團結(jié)，盡力撮合豪格和多爾袞，不使他們道刀兵相見，因此他甘愿讓出輔政。

至于豪格和多爾袞，因為兩人已經(jīng)勢同水火，肯定是不能同時理政了，不然必起爭執(zhí)，使朝政陷入空轉(zhuǎn)混亂，而兩人之中，多爾袞對朝政的熟稔遠遠超過豪格，而且做所謂的“輔政大臣”或者是輔政王，并非越親越好，因為史書說“位相近則相逼”，時間長了，便會有僭越之嫌，豪格是福臨的哥哥，關(guān)系遠比多爾袞親近，從這一點上來說，多爾袞又略勝一籌。

因此，多爾袞的輔政王是確定的。

但也不能偏廢了豪格，所以就定下濟爾哈朗為另一個輔政王，為豪格利益的代表。

爭位失敗，豪格已經(jīng)是萬念俱灰，整個人呆若木雞，對于選哪個弟弟做皇帝，誰代表自己為輔政王，老實說，他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興趣，一切都由代善定奪從這一點上來說，豪格的幼稚和短謀，清楚可見。他不知道輔政王也是可以變成“攝政王”的。

大勢底定，多爾袞不爭皇位，落一輔政王；豪格雖然沒有爭到皇位，但皇位仍在黃太吉一系，對他也是一種安慰，最重要的一點，兩人雖然都沒有得到，但同時卻也沒有讓對方得到。這就來說，兩人都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把繼位人選和輔政王的人選全部商量好了以后，代善這才站起，宣布黃太吉的治喪事宜，然后眾人大嘴一咧，連多爾袞都擠出了眼淚，開始為他們的“大行皇帝”哭靈去了。

一番忙碌之后，披著孝的多爾袞卻悄悄來到一處院子，向一個披麻戴孝，留著山羊胡的尖瘦老者躬身：“謝先生指點。”

原來是洪承疇。

今日，多爾袞能成功逼退豪格，成為輔政王，暗中多虧了洪承疇的指點。

洪承疇急忙還禮。

多爾袞沉思道：“先生，我大清以武功立國，雖然去年征明失敗，急需休養(yǎng)生息，但我新為輔政王，非有軍功不可，不然不足以服眾，因此，就算有困難，我大清也必須和明國再小打一場，以振奮人心，肅立威望，先生以為，我大清該從何處下手？”

多爾袞是明智的，他知道兩次征明失敗，損失慘重，建虜急需修整，恢復(fù)元氣，但他新為輔政王，又必須建立軍功，兩難之中，他想要選一個明軍的薄弱環(huán)節(jié)下手，以速戰(zhàn)速決，既取得勝利，又不至于陷入戰(zhàn)爭的泥潭。

不同于大明，建虜為皇帝守孝不過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后，他們就可以出兵。

洪承疇思量了一下，沉吟道：“罪臣以為，應(yīng)以寧遠和山海關(guān)之間的中后所，中前所，前屯衛(wèi)為最佳目標，此三城連接寧遠和山海關(guān)，但其城池和兵馬，都不如山海關(guān)和寧遠，尤其松錦之戰(zhàn)后，此三城的防衛(wèi)，已經(jīng)大不如前，我大清快速而去，繞過寧遠，忽然殺至，寧遠和山海關(guān)不明虛實，短期之內(nèi)，必不敢救，以輔政王的武力，取下三城，應(yīng)不是問題。等到明軍醒悟，從關(guān)內(nèi)派兵，我軍要早已經(jīng)退去了。”

多爾袞笑：“先生所說，正和我意。”隨即又嘆息：“只可惜兩次征明耗費了大量的錢糧，明國又封鎖邊貿(mào)，府庫已經(jīng)不充實了，再想出征，還得費些日子調(diào)集錢糧。”

歷史上，建虜在確定福臨為皇帝，多爾袞和濟爾哈朗為輔政王的第二天又生出波瀾。

代善的次子碩托和三子薩哈廉的兒子阿達禮忽然又秘密來到代善的府上，請帶上支持多爾袞為帝，從而又引發(fā)了一場風波，但這一世，阿達禮戰(zhàn)死在了通州，碩托雖然很支持多爾袞，但他一人孤掌難鳴，又或者是通州之敗，兩紅旗精銳受損，給了碩托重大的打擊，所以這一世的碩托默默接受了發(fā)生了一切，沒有敢再興起什么波浪。

京師。

遼東建虜黃太吉身死的消息，已經(jīng)在京師傳開，百姓們都是喜悅，這個數(shù)次帶兵入塞，害死無數(shù)大明百姓的虜賊，終于是得到報應(yīng)，被老天收走了，至于繼位的小福臨，連大明百姓都能看出，他只是一個傀儡，真正掌權(quán)的，還是建虜?shù)膬蓚€輔政王。

如此一來，建虜想必得消停一兩年了吧？

如果不是皇后賓天，國家大喪，只黃太吉身死的這一個消息，就足夠京師鞭炮震天了。

現(xiàn)在，大家只能面帶喜悅的議論這個消息，但卻沒有人狂喜。俄而，又有人穿插談起南方的匪患和陜北的饑荒，氣氛又壓抑起來。當然了，周后和田妃的事情，依然還是大家猜測和議論的重點，只不過關(guān)系到皇家，所以沒有人敢公開，都是私下里小聲討論。

太子府。

朱慈烺一身素衣，在后殿守孝。

因為守孝，所以他放下了所有的職務(wù)，兵部的塘報，也不再像過去一樣，會抄送他一份了，太子府感覺也清凈了很多，現(xiàn)在，他情報的主要來源，一個是公開消息，另一個就是軍情司秘密傳遞蔣德璟接了京營戎政，不但沒有更改京營的制度和人事，對各個司的具體運作，也絲毫不干涉，

因此，軍情司毫無阻礙的繼續(xù)向他傳遞情報。

“一切都如歷史啊。”

朱慈烺放下密報，暗暗想，多爾袞果然是一如預(yù)料的成了輔政王，小福臨也一如預(yù)料的成了皇帝，豪格被遠遠踢開，如果歷史不是在自己這里開了一個叉道，多爾袞帶著福臨入主中原，亦是不遠之事了。

多爾袞的下一步，一定是攻擊寧遠三前衛(wèi)，肅立威望，朱慈烺心中擔心，不知道范志完是否已經(jīng)布置妥當，以迎接多爾袞的攻擊？

“殿下，陛下對原薊州總督趙光抃處置，已經(jīng)下來了。”

唐亮走了進來。

大喪在進行中，但崇禎帝的身體也沒有完全康復(fù)，但關(guān)于國事，崇禎帝卻一件也沒有落下。該提升的，該罷黜的，一一在朝堂上討論。

去年十月建虜提前入塞，薊州防備不足，被建虜兩路突破，薊州總督趙光抃責無旁貸，是為建虜入塞的第一罪，趙光抃深知這一點，他老早就上表，向朝廷自請?zhí)幜P，只不過當時建虜雖然退去了，但薊州情勢并沒有完全穩(wěn)定，建虜可能會殺一個回馬槍，因此朝廷一直壓著他的請罪書，令他戴罪立功，現(xiàn)在形勢已經(jīng)完全穩(wěn)定，趙光抃也已經(jīng)請罪回京，關(guān)于他的處置自然就提上了案頭。

當初，趙光抃上任之時，崇禎帝對他是給予厚望的，親在文華殿接見，但想不到，建虜竟然從他薊州輕松突破，因此，崇禎帝對趙光抃非常不滿，“大義凜然”的言官們也紛紛上疏，要求嚴懲趙光抃。即便是周后的大喪中，言官們的殺氣也絲毫不減。

過去，但是建虜入塞，作為防御第一線的薊州總督，不是死在軍中，就是事后被斬首，原本這一次，趙光抃怕也是在劫難逃，等待他的，不是詔獄就是菜市口。

但就在眾多言官的彈劾之中，卻也有人站出來為趙光抃說話，那就是宣大總督張國維，張國維上疏，認為趙光抃雖有過，但不至死，應(yīng)該給戴罪立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