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534 不想死

小晨子腳下跑得飛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喬必應(yīng)被送回暗庭時，暗室中已有人在等著他。

他有些費力地支撐著身體在矮榻上坐下，看著擺在面前小幾上的飯菜，問道：“這個時辰送的什么飯？”

那給他送了整整十八年的飯的老太監(jiān)此時坐在他對面，有些嘆息地笑了笑：“本是不允的，塞了些銀子過去，便也給了我?guī)追直∶妗?p/> 說話間，抬手提起酒壺，將酒杯斟滿。

他斟了兩杯酒。

喬必應(yīng)垂眸看去，只見碗筷亦有兩副。

小幾上擱著的是老太監(jiān)提來的風(fēng)燈，火光將暗室映照得影影綽綽。

喬必應(yīng)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手邊的油燈。

老太監(jiān)看了一眼，沒有在意。

“十八年了，這好像還是咱們倆頭一回一起吃頓飯，只可惜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樣兒的好酒來……”老太監(jiān)握起酒杯，聲音低低像是自語：“等下回，咱們?nèi)m外吃酒去，聽說有個叫狀元樓的去處甚好，酒好菜也好……”

下回——

喬必應(yīng)也拿起酒杯。

是下輩子吧。

“狀元樓我去過的。”他說道：“酒菜的確頗好，乃是京中一絕?！?p/> “這么多年了，還記得？”

喬必應(yīng)點頭“嗯”了一聲。

“你既是路熟，那你帶著我去……”老太監(jiān)舉起酒杯，啞聲道：“來，飲下此酒，好好睡一覺……”

喬必應(yīng)看著杯中酒，卻是微微搖頭：“可我還不想死?！?p/> 尤其是近來，在同外界有了接觸與交匯之下，他漸漸有些貪生了。

再有便是今晚在養(yǎng)心殿里的那張藥方——

他恐皇帝蓄意試探，不愿暴露鎮(zhèn)國公之事，怕牽連到添兒與皇后，這才臨時選擇改了藥方中幾處關(guān)鍵的用藥，而若他妻子當(dāng)真身中此毒，那他更加不能于此時死去……

老太監(jiān)微嘆了口氣：“這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且飲下吧，往后也不必再受此煎熬了?！?p/> “不，我與你不同?！眴瘫貞?yīng)擱下酒杯，道：“我還有事情未做完。”

見他放下酒杯，老太監(jiān)眼底閃過一絲悲涼的無奈之色：“你我也算相伴一場，何必非要如此……”

說話間，亦將酒盞放回，卻是自一旁的食盒下摸出了一物——

刀刃微彎的短刀閃著鋒利的寒光。

老太監(jiān)看似年邁，動作卻靈敏，握著短刀起身之際，已傾身隔著窄幾伸手將喬必應(yīng)按在了矮榻之上。

喬必應(yīng)卻未有掙扎。

論起力氣，他殘廢之身自是無反抗的余地。

但老太監(jiān)卻未能從其眼中看到一絲坐以待斃、亦或是恐懼之色。

老太監(jiān)暗暗覺得有些異樣，而為了消除心中隱隱升起的不安，唯有立即舉刀欲刺去——這一刀輕易便可割破對方的喉嚨，對方解脫了，他從此也解脫了！

然而手中短刀剛舉起過眉眼的位置，老太監(jiān)的動作卻倏地一頓。

再待下一瞬，只覺得那麻痹無力之感迅速蔓延至全身，短刀自手中掉落，人也撲在了面前的窄幾之上，大口而艱難地喘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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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下了毒……”老太監(jiān)瞪大雙眼直直地盯著支撐著起身的喬必應(yīng)，他想不通自己是何時中的毒！

喬必應(yīng)看...

必應(yīng)看了一眼閃動的油燈火苗。

今日突然要被帶去面圣，他便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

既是抱定了主意想活，不事先做些防備怎么行？

老太監(jiān)掙扎著還要去摸那短刀，大口喘息的聲音像極了破舊的窗欞于陰雨夜里為狂風(fēng)拍打翕動時發(fā)出的刺耳聲響。

他是因為對方才落下這差事落到這境地，怎能他死了，對方卻活著！不，他不能孤零零地死！

在那干枯的手指即將要觸碰到短刀之際，刀卻被喬必應(yīng)拿起，握在了手中。

“噗嗤——”

刀刃沒入胸口血肉之中。

行醫(yī)者，尤其是此中天才，自然懂得如何才能一刀斃命，且盡量減少對方痛苦的時間。

“下輩子，你我都不要再進(jìn)宮……待來日于宮外相見，我?guī)闳钤獦浅跃瀑r罪吧?！?p/> 喬必應(yīng)自矮榻上將身子挪下。

然而此時，暗室的入口處卻傳來不耐煩的催促聲：“怎還不出來？還等著跟吉公回話呢！”

“下去看看!”

喬必應(yīng)聞聲心口一緊。

外面果然還有人在!

這個意識在腦海中閃過，他立時抓起酒壺摔了下去。

“嘭！”

隨著一聲響，酒壺被摔得粉碎。

無人同他事先約定以動靜為號——

他是在賭！

他賭皇后既已查到了他身上，便不會讓他輕易在皇帝手下斃命！

而若皇后有心留意，定不會對皇帝今夜欲對他下手之事一無所查！

但身在這深宮之中，誰人行事都有顧忌，他亦沒有十成把握……

喬必應(yīng)艱難地挪動身體，拔出老太監(jiān)胸前短刀，壓在身下，一動不動。

皇帝歷來不想讓太多人知曉他的事情，故而想來不會派太多人，如果守在外面的人聽到動靜此時一同進(jìn)來，定會上前察看他是否還活著——

這間隙，他們會吸入燈油中的毒藥，若他運氣足夠好拖延得夠久，說不定就還有生路！

喬必應(yīng)倒在老太監(jiān)身側(cè)，緊緊地攥著身下帶血的短刀。

然而卻未曾聽到有腳步聲響。

他所看不到的是，那兩名守在暗室外的侍衛(wèi)已經(jīng)被兩道鬼魅般的黑影自身后劈昏了過去。

一道黑影欲下得暗室中去，卻被同伴拉住了手臂：“等等，有人過來了……”

二人對視一眼，將兩名昏迷的侍衛(wèi)拖去暗處，暫時藏身觀望。

一道身影悄悄走了過來。

堵住暗室入口的柜子方才被那兩名侍衛(wèi)挪開過，此時亮著燈火的暗室便有火光自入口閃出，在黑暗的四下尤為招眼。

“還真有暗室啊……”

小杰子有些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下了暗室而去。

“可有人在？”

他邊下石階，邊壓低聲音試探地問道。

待進(jìn)得密室中，左顧右看之際見得桌幾旁的兩道人影，不由地一驚。

死……死了？

莫非他來晚了？

小杰子猶豫了一瞬還是上了前。

他甚至察覺到自己的手腳有些發(fā)軟——在這暗庭待久了，什么尸首沒見過，按說不該這么害怕才對……

而走上前去蹲身下來，正要將人翻過來查看時，卻見那人猛地張開雙眼，將他按在身下，并拿一物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