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566 陳年舊事

值此間隙，那小姑娘又行一禮，已是從房中退了出來。

吳恙也抬手施禮：“祖父，國公，孫兒也先告退了。”

定南王皺了一下眉：……一并對幾人自稱的孫兒？

定南王心中發(fā)堵，但還是極有風(fēng)度地走進(jìn)了房中。

鎮(zhèn)國公瞥他一眼，諷刺著道：“胡子夠稀的啊。”

看來平日里沒少捋啊。

定南王掃了一眼他手邊的兩顆大核桃，亦是冷笑一聲：“這核桃瞧著倒是新鮮，怕也沒在手里轉(zhuǎn)上幾個來回罷。”

看來平日里是沒少捏碎吧。

正關(guān)門的壽明聽得神色復(fù)雜，心道是好一個“你嘴臭我也不賴”，勢均力敵旗鼓相當(dāng)?shù)拈_場白……

“那是，老夫可是特意備了新的——畢竟誰知這回過來聽到的是鬼話還是人話？”

萬一盡是鬼話，一個暴脾氣上來，賠了他盤了許久的寶貝進(jìn)去豈不糟心？

且這會子握著核桃的手已經(jīng)開始使勁兒了。

定南王冷聲道：“那也比你張口便是盡是無用的廢話來得好——”

這是要同他談?wù)略撚械哪樱?p/> 跟這等人根本就沒有所謂正事能談！

話是這么說，但人還是在椅中坐下了……

“我盡是廢話？我倒還要問一問你，分明是你吳家請我過來，卻叫貴客等在前頭，莫非這就是你們寧陽吳氏的待客之道？”

“貴客？何人請你過來了？”

鎮(zhèn)國公怒從中來：“若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當(dāng)老子想來你這破地方！”

破地方？

提到這個定南王就來氣——阿淵這小子竟什么人都往此處帶，他以往竟不知自己養(yǎng)了個碰見了個喜歡的姑娘，便恨不能將自己給賣了的傻小子!

而剛走出后堂的傻小子聽著身后茶室隱隱傳來的聲音，不禁有些擔(dān)憂：“昭昭，這能行嗎……”

“應(yīng)該行吧。”許明意想了想，道：“我祖父上來不是還關(guān)心了你祖父的胡子嗎？”

吳恙：……是他見識少了，竟還能這樣理解嗎？

許明意又補道：“吳老太爺這性子，有些沖突是好事，如此方能敞開心扉……”

就如同兩方交戰(zhàn)，被人賦予了殺戮的戰(zhàn)爭是罪惡的，同時也是另一種激烈野蠻的想法碰撞。殘酷碰撞的過程中，會強行迫使人前行。

有些沖突是好事，如此方能敞開心扉……

吳恙細(xì)品了品這句話——這當(dāng)真不是‘你祖父這種人我是知道的，罵一頓就好了的’另一種說法嗎？

但……他也的確有些贊同就是了。

而這時，女孩子握住他一只手腕，帶著他往一側(cè)廊下而去。

吳恙由她抓著，見她腳步越來越輕，直到鬼鬼祟祟地繞到了那間茶室的后墻處，按著他蹲了下去，方才確定了這是要偷聽……

“……”守在暗處的幾名吳家暗衛(wèi)不禁覺得這情況多少有點叫人摸不著頭腦。

以及感到為難。

要上前將人趕走，或是告訴王爺嗎？

但沒眼色的同伴們竟然沒人動彈。

那就都不動好了。

事后再告訴王爺也是一樣的，反正自家世孫，事后跑也跑不了。

至于許家姑娘么……

人家的祖父也在里頭，人家聽自家祖父談話，細(xì)想想也輪不到他們來管不是？

于是，二人就這么公然干起了偷聽的勾當(dāng)。

許明意聽著聽著，不禁覺得這沖突似乎有些過于激烈了——

尤其是自家祖父。

“縮頭縮尾！說這些有個屁用！還不如先將先機給占了再說！”

“你當(dāng)時機是你家雞圈里養(yǎng)大的？你何時想抓就能抓得住？”

“等等等，黃花菜都叫你給等涼了……怕是到頭來什么都等不著，刀給等到脖子上來了！”

“如此損人不利己的法子，也就你們這些所謂士族人家能想得出來了！如今已經(jīng)亂成這樣了，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世家竟還上趕著做攪屎棍！”

“虛偽，假仁假義!”

“人命在你們眼里算個什么玩意兒！你們又算個什么玩意兒，大言不慚要決定天下人的生死！”

“既是成了一只腳踩進(jìn)棺材里的老殼子了，腦子不中用了，那便少說些屁話……幫不上忙就算了，還在這兒嘰嘰歪歪拉孩子們后腿！”

“你還真當(dāng)此事離了你就成不了了？！”

“砰！”

茶盞被重重擱下，定南王氣到發(fā)顫的聲音傳出：“字字句句臭不可聞！簡直是不可理喻！真當(dāng)上了幾回戰(zhàn)場，殺了幾個人，便能看透這天下局勢了嗎！”

“……”吳恙聽得臉色凝滯。

活了這么些年，他還是頭一回有幸聽到祖父如此大聲地罵人……

他終于能夠想象得到那樁廣為流傳的“兩老兒辯日”，究竟是怎樣的一番盛景了。

聽著屋內(nèi)不停傳出的爭執(zhí)罵聲，又有一聲瓷器碎裂的響動，也不知是哪個老爺子摔碎了什么東西，吳恙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擔(dān)心，低聲向許明意道：“……是否需要請個郎中來備著？”

畢竟都這般年紀(jì)了——

而當(dāng)年那場辯日，便叫他祖父大病了一場。

這是有過先例的。

許明意搖了搖頭，輕聲道：“用不著，你別擔(dān)心……”

吳恙只當(dāng)她是要安慰自己不會出什么問題，卻不料女孩子又說道：“我不就是現(xiàn)成兒的郎中么？密室里還有個喬大夫呢，一人治一個也是來得及的。”

說著，又從袖中摸出了兩只小瓷瓶：“且能用得上的藥我都備著呢，放心吧。”

“……”吳恙愕然點頭。

準(zhǔn)備得也當(dāng)真是十分齊全了。

而屋內(nèi)不知怎地，兩人竟是翻起了陳年舊事來。

“……當(dāng)年在北地那一戰(zhàn)，若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我怎至于被人砍了好幾刀，險些丟了命！”鎮(zhèn)國公怒聲道。

“分明是你自己部署用兵不當(dāng)！當(dāng)夜若非我拼死前去救你，你恐怕早便成了刀下亡魂了！”

吳恙聽得十分意外。

他家祖父這樣理智的一個人，還曾親自拼死救過國公？

“那老子胸口前這道傷你又怎么說！”鎮(zhèn)國公重重拍了拍胸口。

“與我有何干系！”

“這可是老子當(dāng)年替你女婿謝定辰擋的刀！”

定南王：“……”

許明意：“……”

怎還把燕王殿下扯進(jìn)來了？

而這卻只是個開端。

緊接著，更多人被二人扯了進(jìn)來。

甚至很快就輪到了她家二叔和皇后娘娘。

“說什么呢，怎么聲音突然小了……”許明意已經(jīng)將耳朵貼去了墻上，對八卦的好奇之心過盛，儼然已要叫她忘了促成今日這場談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