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長吟 第一百四十九章 醫(yī)治

次日午時，眾目睽睽之下一位年邁的醫(yī)者隨著剛冊封的赤月公主進(jìn)入金龍殿。

此人雪鬢霜鬟，身體消瘦背脊微佝，身穿粗布長衣腳蹬黑色布鞋，體態(tài)輕盈步伐如風(fēng)，滿頭銀絲任意披散。臉上的皺紋盡顯歲月無情的雕刻，可那雙黑色的雙眸和渾身散發(fā)出的強(qiáng)大氣場卻足以讓人從這副軀殼上探尋到曾經(jīng)俊美無雙的痕跡。

“都叫你扮的普通些”赤璃見宮女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墨卿身上時，輕弱的聲音里夾帶著幾分埋怨。

“還要怎么普通，總不能讓我將泥巴抹在臉上”墨卿微動唇角一臉委屈。

“唉”赤璃輕嘆，自己的確有些強(qiáng)人所難了。

幾步之后，她跪在床榻邊抓住那只露在被外干癟的手道：“皇叔，璃兒已將神醫(yī)請來這就為您醫(yī)治”

“辛苦你了，孩子”梁帝費(fèi)力地睜開雙眼氣若游絲。

墨卿跪拜之后看了眼床上那死氣沉沉的人，白眉緊蹙。

透過輕薄的紗帳，赤璃緊緊盯著床上那張烏青蒼老的臉淚雨滂沱，滿屋的藥味形成了濃烈的死亡的氣息，而她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墨卿的身上。

片刻之后，墨卿轉(zhuǎn)身道：“公主，草民已為皇上施了第一次針，余下六次需隔日而施”說話時他收起紫色針袋一臉恭謹(jǐn)。

“有勞神醫(yī)了”赤璃將臉湊到梁帝的面前道：“皇叔您現(xiàn)在覺得如何？”

梁帝面上的青灰已褪去些許，點(diǎn)了點(diǎn)頭：“胸悶已有所緩解，比起之前舒服了很多”

“皇上氣血郁結(jié)首針通脈不可過猛，需循序漸進(jìn)”墨卿道。

“皇叔您好生修養(yǎng)，后日我再帶神醫(yī)來為您施針，很快您就會痊愈了”赤璃緊緊握著叔叔的手道。

“辛苦你了孩子”梁帝看著眼前孝順的侄女滿臉欣慰，說話的聲音明顯比方才高了幾分。

“不辛苦！只要皇叔能痊愈，要我做什么都行！”真誠的話語里沒有一絲虛偽，只有真心實意。這個人給了她從未有過的親情溫暖，在他身邊赤璃覺得自己像個有父親疼愛的孩子。她害怕這種幸福會曇花一現(xiàn)。

“好孩子，去吧”梁帝慈愛的笑意更甚，動了動手指。

墨卿跪拜后隨著身前的人兒出了金龍殿，無人之處他急急收住了腳步：“皇帝臌癥入根已無藥可救”即使他明白這句話有多殘忍，也不愿給她虛假的希望。他要給她更多的時間去接受事實，而不是讓她在某一天承受突來的打擊。

“連你也醫(yī)不好嗎？”赤璃抬眼望去滿是絕望，墨卿的醫(yī)術(shù)她是知道的。

白發(fā)微晃下墨卿避開她的目光：“我只能為他通脈去淤，卻治不了本”語氣無奈之下亦藏幾分愧疚。

“他還剩下多少時日”赤璃垂下雙眼似不敢去聽問題的答案。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墨卿背過雙手長呼了一口氣道：“這世上無人能脫離生死，看開些吧”

“嗯”赤璃松開緊閉的雙唇道：“先隨我回公主府吧”

這一路，淚水如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怨老天不公，世間那么多的作惡多端的惡人能夠長命百歲，而心懷心悲的好人卻不能長活。難道好人的命就如此不值錢嗎！

“生亦非生，死亦非死。天道輪回，終還能相見”墨卿任由她發(fā)泄心中的悲痛，許久之后才出言安慰。

赤璃想到自己安慰索嘉時所說的那番話，這才明白無論是道理還是善意勸慰的謊言都治不好侵入骨髓的悲痛。

所謂的時間能遺忘一切不過是句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真正的心痛從來都不可能痊愈。

那些在別人眼中早已被遺忘的過往，不過是當(dāng)局者選擇了深埋或是隱藏。而那些埋入心底的痛與傷往往會被一杯酒、一首曲、一陣風(fēng)或是一場夢喚醒，生龍活虎地跳出來證明它們還活著。

紅頂紫檀轎在公主府前停下，赤璃從愁緒中回過神來。

悲傷猶在，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命運(yùn)向來沒有多少憐憫之心，亦不會因為眼淚而善待每個人。

下轎時一抬眼兒便見一抹白色身影立在府門前，舒展沒一會的柳眉不禁又蹙了起來。

赤璃上前一步問道：“王爺怎會在此”本是平常的話兒，卻配上那副不悅的表情，倒是有幾分逐客的意味。

“那日你說三日后回府，我便來瞧瞧你回來了沒”蕭無惑見她面色不佳，暗自懊惱自己這一趟來得太過倉促恐讓她生了厭煩。

“謝王爺關(guān)心”赤璃頷首，語氣客套。能夠藏住悲痛已是不易，哪還有能力強(qiáng)顏歡笑。

“聽說你請了神醫(yī)替皇上醫(yī)治？”面對她的疏離，蕭無惑壓下心中的失落繼續(xù)道。

赤璃說著朝身后望了一眼兒道：“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已為皇叔解了胸悶之癥”不知是內(nèi)心不愿接受事實還是有意已滿真相，她并不想告訴對方診斷實情。

“草民參見王爺”墨卿見兩人的話題拋到了自己身上立刻上前一步白發(fā)垂地跪叩行禮，緊緊低著頭。

蕭無惑應(yīng)聲望去問道：“神醫(yī)可有把握醫(yī)治？”平常的語氣中卻有幾分質(zhì)疑。這宮里的御醫(yī)都束手無策，他這一介游衣豈有回天之力。

墨卿微微抬頭道：“草民會盡力而為”既然赤璃并未告訴此人真相，必是有所顧忌，他自然是不會露出馬腳。

蕭無惑平靜的雙眸卻在對方抬頭的瞬間閃過一絲驚愕，舒展的眉頭也跟著擰在一起：“神醫(yī)見著似有幾分面熟”語氣中滿是試探。

“草民多年隱居山谷很少出山，并無福氣見到王爺”墨卿說著又將頭低了下去。

赤璃見墨卿這般心中隱有不安，開口道：“王爺廣結(jié)善緣識人萬千，難免會遇著容貌相似的人。

“嗯，或許是本王認(rèn)錯了人”蕭無惑收回投在白發(fā)老者身上的目光轉(zhuǎn)向赤璃：“公主長途跋涉定十分勞乏，我就不叨擾公主休息了，告辭”

赤璃低眉頷首扯動嘴角：“王爺慢走”

白衣撩動下，蕭無惑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者轉(zhuǎn)身離去，可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卻一直在他眼前晃動，與記憶中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某個人漸漸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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