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酒歌兩相和 第三百一十章 一念難決顧念中

小老頭向來寡淡少言、不動聲色，沒想到偶然說出的幾句話還挺讓人感動的。

凌若揉著腦袋淚眼汪汪的瞧著師父，心底的感恩油然而生。但是除此之外還有——痛！

玩歸玩鬧歸鬧，未幾二人重歸正色。

沉默片刻，少女靜靜起立對著小老頭微微躬身，“師父，徒兒先行離去。”

云中子知曉她這是要與夢魂主母攤牌，而他作為島外的常世之人，的確不便露面。

便點了點頭，“去吧。”

凌若自小是八柱長輩口中的榜樣，幼年早慧，知曉不少人世道理。又是夢魂族當(dāng)任族長的獨女，備受關(guān)懷。

與其說是在蜜罐中長大，不如說那些期許將她壓的喘不過氣。久而久之，便養(yǎng)成冷漠又隱忍的性格。諸多心事藏在心間，極少表達自己。

在凌若看來，不用費勁全力，只要做好該做的事，身邊長輩便已經(jīng)樂得瞇眼。

可是活這么大，空有年歲，卻無靈魂。她甚至從未想過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所幸有常世這一圈閱歷，讓她能拋卻已有的性格和包袱，徹底的做一回完全不同的凌若，做一個無知又莽撞的瘋丫頭。

現(xiàn)在，她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從無意間決定重回冥島時，名為“自我”的種子在悄無聲息的萌芽、生長。

如果之前一切只為救小雪，那么現(xiàn)在凌若想做的是保護心中在意的人一世平安。不管對方出于何種目的，既然已經(jīng)威脅到他們的安全，那么出了手便絕不會輕易收手。

然而再堅定的心念，也面臨困難。

在常世，尚且存在“絕對的力量便可掌控一方”的說法。

要么有足夠的力道，要么擁有至純濃郁的靈力。站在制高點的修士有無盡的話語權(quán)，他們強大，他們戰(zhàn)無不勝。

然而在冥島卻不遵守此等法則。

至少這八個柱族神秘并且彼此牽制，在這里并非靈力至上者就能贏到最后。

因此凌若打小就不認(rèn)為她靈力純郁是優(yōu)勢，長輩的夸獎更像是八個柱族間維系人情往來的套話而已。

一邊走著，一邊在腦海回想過往的種種。等會要如何與母親說，又從何開口？

府邸的花園仍是盎然生機，其中生長的并非常世花草，看上去卻也是魅幻嬌美。所經(jīng)之處，感應(yīng)到未來繼任者的靈息，全都迎枝綻放。明暗交錯，透著微光。

紫裙少女漫步回廊，臉上帶著幾許愁思。

距離在逐步接近，她該從哪里說？

思前想后，若想交代清楚勢必需要提及當(dāng)初決定離開冥島的真正緣由。正好借此機會解釋與山遠哥哥的關(guān)系，也省著他們總是拿她“逃婚”說事、調(diào)侃。

不過常世幾載浮沉，時間本不算久遠，卻比她在冥島的幾百年經(jīng)歷的還多。若是從頭到尾講個遍，莫說母親聽著麻煩，當(dāng)事人說著也累。

還是應(yīng)該一切從簡，挑重點。

然而想到常世經(jīng)歷的重點時，腦海卻浮現(xiàn)出一襲頎長的黑色身影。

唔。小作嬌羞片刻，臉頰猶如天邊飛霞。用力拍了拍臉，告誡自己清醒一點。

常世最大的功績就是磨礪，而磨練自我的根本則是各種莫名的、突發(fā)的事端。

掩蓋在塘溪縣糧荒背后的地脈異動，以及被吞噬靈魂后只剩下枯竭軀殼的死尸。這種程度的東西不會引起母親關(guān)注，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提及與冥島的關(guān)系。

可是關(guān)系到冥島存亡的便也只有回來之后的遭遇，想來發(fā)生的事情也是夠多。少女心中焦急，可腳上卻邁著碎步，仿佛每向前一步都需要下定決心。

若未加解釋便提及失憶，怕母親不會理解。何況司家那位狡猾得很，趁她離島前后暗自扣去與計謀有關(guān)的部分，其它地方未動。

如此，即使記憶被做了手腳，她自己也不會察覺，一切舉止與過去相同，更不會招別人起疑。

不像之后的那次，大有快刀斬亂麻之勢，不管不顧將所有常世的記憶塵封，險些連師父他們都忘記。

這件事少不了契木和狗腿湮離族。

凌若在契家和陸家做過什么，她都認(rèn)。可是這兩家對她有做過什么，也全都逃不掉。

只不過想到還要多做口舌，便覺此事對她太難。夢魂族可入夢識夢，卻無法直接讀取記憶，否則也就不用心煩了。

中途曾有玉郎君、師父和少貞師兄，不過既然沒有公開出面，未免意外還是先不要提及為妙。

“唔……憶靈族，巫族，湮離族，契約族……”

想想就覺頭痛，原本放慢的腳步不由又快了起來。

凌若深知面對諸如今日的困境，已經(jīng)心生退卻。所謂“躲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逃避現(xiàn)狀能讓她短暫的輕松。可是如今局勢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境地，落后的距離在逐漸加大。

司家那位眾望攸歸，在年輕一輩和老輩中備受信賴。前幾輪“交涉”下來，更具此人甚有手腕。照此下去，爭取剩余柱族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到時，敵眾我寡，凌若一方若想取勝更是前途渺茫。

想到剩余柱族，少女右邊眼皮止不住的狂跳，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方才，都是她一人思前想后，卻從未將母親的態(tài)度考慮其中。只覺身為一家人，無論如何都會站在她的立場支援。

然而……

且先不提以往舊事是否具有說服力，面對整個冥島存亡，母親甚至整個夢魂族就一定會支持她嗎？

想到這里，剛剛加快的步伐又緩了下來。

若按照司家的方法，或許可以保住冥島免于沉沒，卻也會毀掉整個常世。

然，早先八個柱族之祖輩，寧愿放棄人世煙火，寧愿獨守孤寂，也愿人世永存。

如今的做法，豈不是與之背離？

而母親心中在意的究竟是僅思慮冥島存亡的大局，還是關(guān)乎常世的大局？

又向前走了幾步，距離夢魂主母臥房愈近。

凌若的心跳的越來越快，從小到大，大概是頭一次因為見母親而感到慌迫。

正當(dāng)此時，從不遠處傳來打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