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后 二十五、謹言慎行(中)

養(yǎng)心殿內(nèi)供著四時長開不些之花，秋日里頭就沒有什么旁的花兒了，就剩下菊花獨占秋日驕陽，福康安到了正殿，皇帝正在寶座上看著折子，時不時的寫幾個字。

大玄朝的國家治理制度和前朝大炎國家治理制度完全不同，大炎是內(nèi)閣制，宰相們將折子一概都看過，然后用一個小小的紙條寫上這個折子的梗概和內(nèi)閣的處理意見，遞送給皇帝，畢竟奏折一般都有幾萬字，任何一個怠政的皇帝，都無法忍受看這么多的長篇大論，所以只是看著小條子，這就是前朝宰相最大的權(quán)力“票擬”，而皇帝會用朱筆批復同意或者是不同意，而后期皇帝越來越懶，就算是朱批都不愿意做了，徹底的交給了司禮監(jiān)，讓太監(jiān)們來代替皇帝批復是否同意，皇帝徹底高樂，而宦官和文臣的權(quán)力逐步擴大，雖然沒有架空皇帝的權(quán)力，但兩方為了爭奪最高的行政管理權(quán)，而開始不死不休的爭斗，大炎朝因此徹底的衰落下去，進而被大玄取而代之。

而大玄的體制，皇帝的野心，和這個國家的模樣，都不容許再出現(xiàn)前朝那樣權(quán)相和權(quán)宦的可能，天下之大，就只有一位天下之主，那就是皇帝，世宗皇帝在的時候雖然設立了軍機處，軍機處大臣雖然素日里頭有宰相的尊稱，但實際上，軍機處僅僅是一個秘書的機構(gòu)，奏折不再是先通過軍機處了，軍機處大臣更不可能有“票擬”之權(quán)，奏折直接由通政司先送到養(yǎng)心殿，事無巨細都由皇帝親自看過了，再進行朱批，將自己的意見寫在折子上，然后再發(fā)給軍機處去執(zhí)行，去傳旨。

軍機處會有知情權(quán)，在這個的同時，皇帝會命人摘抄一份，送到軍機處去，這不是皇帝樂意分享自己的權(quán)力，而是在皇帝有大事兒的折子猶豫不決的時候，會召見軍機大臣詢問，可若是折子都沒看過，什么事兒都不知道，軍機大臣還怎么答復？所以要再抄一份送出去。

但有一種折子是不會讓軍機處知道的，密折，這是大玄朝獨特的間諜政治制度，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地方各級官員，都可以秘密上折子談任何事情，這類折子的內(nèi)容，就算是軍機大臣也不可能知道，只有皇帝一人才知。

而這樣的制度，就意味著皇帝必須要成為一個工作狂才可以，說來也習慣，本朝從圣祖皇帝開始一直到世祖，再到今上，個個都是兢兢業(yè)業(yè)的，無一人不把批折子作為樂趣的，福康安伺候皇帝跟前有幾年了，算上從小就在宮里頭被皇帝親自教導讀書這么些時間，差不多都要有十年了，這十來年的時間，皇帝就算是在大節(jié)慶的好日子里，也不會說放松片刻不改折子，像今日這樣晚些改折子了，都是極為少見的。

福康安以為皇帝的心情不太好，但見到皇帝的臉色似乎還算不錯，他微微抬頭，見到是福康安進來，還笑道，“康兒來了！怎么，今個你也和朕一般，有事兒耽誤了差事兒了嗎？”

福康安有些不太好意思，“奴才有罪。”

“無妨，”皇帝放下朱筆，擺擺手笑道，他站了起來，從御案之后走出，“偷得浮生半日閑，朕偶爾也想著能少批一些折子，就少批一些，你少年心性，”皇帝雙手搭在了福康安的手臂上，看著福康安笑道，眼中閃爍著笑意，“偶爾偷偷懶，朕又怎么會說你呢。”

皇帝轉(zhuǎn)身，走到了東暖閣里頭，坐在了靠山長炕上，李玉見到皇帝不預備再馬上批折子，于是就帶著小太監(jiān)入內(nèi)，給皇帝奉了“三清茶”，這茶是皇帝親自研制的，用佛手、梅花、松子三樣再加上龍井茶泡茶，益氣宜人，又有平甘之效，秋日飲用，最是合適。

李玉又來和福康安一起搬走皇帝批改過的折子，發(fā)給軍機處，今日似乎皇帝也并不想叫起，叫外頭的大臣見，只是喝茶，福康安有整理折子的事情在身上，所以幫著小太監(jiān)疊放折子。ok作文網(wǎng)

皇帝盤膝坐在炕上，喝了茶閉目養(yǎng)神，過了一會就張開眼，“康兒，你瞧瞧放在墨洗邊上的那本折子。”

福康安注意到五龍出水纏玉絲端硯的邊上，果然單獨放著一本折子，是白皮——黃皮請安折子，白皮奏事折子，“是，”福康安應了一聲，“萬歲爺是要拿給您瞧嗎？”

“不是，”皇帝笑道，“要你看的。”

這話語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聽曉，必然驚駭之極，這奏折，皇帝怎么會在養(yǎng)心殿就讓福康安來瞧？還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嗎？可皇帝說的平凡之極，福康安聽得皇帝的要求也很是尋常，李玉自就更不必說了，壓根就當做沒聽見，只是垂著手站在東暖閣的地方，時刻預備著皇帝的吩咐。

福康安拿起了那本折子，打開一看，心里頭不免劇跳，這是納蘭永寧的折子，里頭的意思就是要大力表彰征緬商會的一干忠心為國報效軍需的“義商”，特別是講這些義商在征緬過程之中貢獻的力量，“堪為國朝商人之表率。”

納蘭永寧上這個折子，合情合理，他時任云南布政使，還是五路轉(zhuǎn)運使，后勤糧草的事兒，他是最是清楚，而且如今他又是云南巡撫，征緬商會不是官辦，但的確在納蘭永寧的監(jiān)督之下運作的，納蘭永寧甚至用了非常感性的描寫：“借商人之勢，開國朝之路，平緬甸之匪患，成各族之和睦，皆從商會伊始而已。”

福康安不免微微出神，這個金秀！這一定是她出的主意，要為侯艷年那些人正名分，只要是名分定了，是為國出力的義商，那么阿桂所想的事兒，自然就是不能成。

他沉思一番，拿著折子到了東暖閣里面，“萬歲爺，奴才看過了。”

“你覺得如何？”

“這似乎和阿桂大人的意思不太一樣，”福康安斟酌字眼慢慢說道，“一個要打，一個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