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兇 第十一章 他鄉(xiāng)遇故知

時值八月，中秋前夕。

秋雨如幕，灑在煙波繚繞的八百里洞庭之上。

中午時分，城外軍營駐地，西涼軍和府兵將士都在軍帳中避雨。靠近帥帳的帳篷內(nèi)，身著紅衣的鐘離楚楚，坐在一大堆藥材之間，用碾子仔細(xì)研磨，鐘離玖玖則在旁邊調(diào)配藥物。

雨勢太大，帳篷雖然不漏水，但‘噼噼啪啪’的脆響，讓人根本聽不清彼此的說話聲。小麻雀沒法出去溜達(dá)，沒精打采地趴在蕭湘兒手雕的金絲楠木小窩里發(fā)呆。

連續(xù)月余的行軍打仗，不是趕路就是在帳篷里磨藥，加班還沒加班費(fèi)，不說楚楚了，連玖玖都有些乏味，時不時抬眼瞄一下帥帳的方向。

來回幾次后，鐘離楚楚開口道：

“師父，你老看外面作甚？”

鐘離玖玖看外面，自然是嫉妒寧玉合。這些日子寧玉合都是晚上站崗，站到一半就跑進(jìn)了帳篷，第二天早上才出來，不用想都知道是去給相公喂白饅頭吃了，寧清夜知道也不說啥，從來不去打擾。

而鐘離玖玖就不一樣了，想方設(shè)法地找借口，才能跑去和許不令私會，有時候剛解個饞就得往回跑，從來不敢過夜，已經(jīng)好久沒躺在許不令懷里睡過覺了。

聽見徒弟的詢問，鐘離玖玖搖頭道：

“說來也奇怪，清夜明知道她師父每天晚上去做什么了，竟然一點(diǎn)意見都沒有，也不知道寧玉合這徒弟是怎么教的……”

話語看似是在說寧玉合，但話里的意思實(shí)在太明顯了。

鐘離楚楚沉默了下，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研磨著藥材，好似雨聲太大，什么都沒聽到。

鐘離玖玖見此暗暗嘆了口氣，也不多說，繼續(xù)任勞任怨的配著金瘡藥。

兩個人坐了不久，天還沒黑，外面?zhèn)鱽砹塑囕喡暎蛇h(yuǎn)及近，來到了帳篷外，一只手挑開了門簾。

鐘離楚楚抬眼望去，卻見許不令站在門口，換上了尋常的白袍，含笑道：

“今天下雨，軍營里沒事，我?guī)銈內(nèi)コ抢锕涔浒伞Ｇ锾煺浅泽π返臅r候，錯過就只能等明年了。”

許不令的身后，寧清夜和寧玉合都換上了衣裙，在車廂里安靜等候，夜鶯坐在前面駕車。

小麻雀聽見可以出去浪，頓時興奮起來，撲騰小翅膀飛到了夜鶯肩膀上，回頭看向主子，“嘰嘰喳喳——”叫了兩聲，似乎在說‘快點(diǎn)快點(diǎn)’。

鐘離玖玖早在軍營待膩歪了，連忙起身拍了拍裙子，跑到了許不令跟前。

鐘離楚楚放下藥碾子，碧綠雙眸中倒是稍顯猶豫。

隨軍過來的這些天，鐘離楚楚已經(jīng)知曉清夜和玉合師徒倆談攏了，不出意外的話，師徒倆都會嫁給許不令。

這樣一來，鐘離玖玖和寧家?guī)熗剑际窃S不令的女人，鐘離楚楚好像是唯一的外人了，人家一家人出去散心，自己跟著好像不合適……

許不令站在門口，見楚楚沒動，疑惑道：“楚楚？”

鐘離楚楚恍惚了下，本想說有點(diǎn)累就不跟著了，可又覺得太突兀，想想還是起身，跟在了玖玖的后面。

許不令知道楚楚心里的想法，也沒有說什么，撐著傘把楚楚送上馬車后，和夜鶯一起駕車，快步駛出了軍營。

樓船已經(jīng)抵達(dá)了岳陽附近，不過停靠在大后方安全的地方，雨太大沒法去接滿枝，只能讓對此地很熟悉的寧玉合帶路。

寧玉合和寧清夜在岳陽待了很長時間，對此地比較熟，到了城里后，撐著傘走在前面領(lǐng)路，尋找著比較地道的館子，順便聊著閑話家常。

持續(xù)大半年的征戰(zhàn)，讓岳陽周邊的江湖客銳減九成，大街上只剩下了兵甲和百姓，為數(shù)不多的江湖人也都隱姓埋名藏在了暗處，往日火紅的鋪?zhàn)哟蟀腙P(guān)了，連岳陽樓的歇了業(yè)。

寧玉合走了一截，倒是想起了什么，開口詢問道：“令兒，那個鬼娘娘如何了？”

許不令邊走邊看，聞言搖頭笑了下：“讓人跟著，跑去了江南小縣城安家，并沒有什么異動，之后就沒管了，估計(jì)以為鎖龍蠱是真的，在家里等死。不過一年時間快到了，估計(jì)也明白毒藥是假的了，等打到江南看用不用得上，到時候再說吧。”

鐘離玖玖走在兩人跟前，回頭看了眼，瞧見楚楚孤零零撐著傘走在最后面，鐘離玖玖放慢了腳步，和楚楚肩并肩，抬手指向岳陽樓：

“楚楚，你就是在那兒成的八魁，我雖然沒親眼瞧見，但聽滿枝說起過，當(dāng)時可轟動了……”

鐘離楚楚對這個完全不感興趣，挑了挑下巴：“師父，你陪著你相公吧，我自己逛就是了。”

鐘離玖玖哪里好意思跑去和相公輕柔而冷落了楚楚，還是默默的走在楚楚旁邊，說著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兒。

天上下著大雨，雖然洞庭湖景色不錯，但街上確實(shí)沒什么好逛的。

許不令在街上找了家開著的小館子，幾個人坐在一起吃秋蟹，雖然開心果滿枝不在有點(diǎn)不熱鬧，氣氛倒是頗為溫馨。

不過這闔家團(tuán)圓的氣氛，對鐘離楚楚來說，顯然不怎么好受，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鐘離楚楚在桌上做了片刻，喝了兩杯酒后，便以醒酒的名義，站在了鋪?zhàn)娱T口，看著雨幕發(fā)呆。

秋雨連綿，又入了夜，小街上沒有行人，只剩下街邊的幾家鋪?zhàn)觽鞒鲂┰S人聲。

鐘離楚楚靠在門口，時而偏頭從窗口看看里面的一家人，目光百轉(zhuǎn)千回，卻也不知自己是個什么心情。恍惚間又想起了寧玉合的那句‘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和許不令一起過來看你’，就目前情況來看，一直持續(xù)下去，估計(jì)還真會變成這樣。

可寧清夜能和師父一起共侍一夫，鐘離楚楚卻沒那么好接受。

鐘離楚楚是真的把師父當(dāng)年娘親看待，從小到大最重要的人就是師父，已經(jīng)決定給師父讓步，又用什么借口，說服自己去和師父分享一個男人呢……

胡思亂想間，雨勢稍微小了幾分，街道上的些許嘈雜也聽得清楚了些。

鐘離楚楚正看著小酒館外的燈籠發(fā)呆，隱隱約約間，遠(yuǎn)處的一陣交談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阿爹，這酒真不錯……”

“是啊，比咱們那小地方好太多了……”

對話很平淡，只是尋常父子的閑談，但說話之人用的不是大玥的雅言，而是頗為晦澀的方言，準(zhǔn)確來說是南越那邊的方言。

南越全是崇山峻嶺，‘十里不同音’不是隨便說說，可能翻過幾座山跑到另一個寨子，口音就聽不懂了。

鐘離楚楚自幼跟著師父，在南越的山寨里東奔西跑行醫(yī)，后面又跟著南越的江湖人行走，對南越各地的口音有所了解，聽得出這是柳州一帶的方言，就在她長大的飛水嶺附近。

遠(yuǎn)在異地忽然聽到鄉(xiāng)音，有多親切自不用說。

鐘離楚楚愣了下，略微思索，本想獨(dú)自前去看看，可又怕惹麻煩，便回頭道：

“許公子，你出來一下。”

酒館里，許不令正陪著大小媳婦喝酒閑談，早就發(fā)現(xiàn)楚楚一個人在門口發(fā)呆，正思索該怎么出去陪陪，聽見這話自然是順勢起身，來到了酒館外，含笑詢問：

“楚楚，怎么啦？”

鐘離楚楚抬手指了指遠(yuǎn)處的小酒肆：

“那邊有幾個南越的人，好像是我們那邊的口音，我想過去打個招呼。”

許不令抬眼看了下，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便從門口拿起油紙傘撐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鐘離楚楚本就是這么打算的，自是沒有拒絕，和許不令一起走入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