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新秩序 第七十六章 大石的奮起

“啊！這？這——”

耶律延禧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其人的表情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最真實(shí)想法。

皇帝明顯有借同舟社之兵平亂的想法，左企弓驚呆了。

大遼居然要向南朝借兵平亂！

敵人的兵真是這么好借的么？

“陛下，借兵之事非同小可，是不是先交由眾大臣合議后再定？”

“嗯？”

澶淵之盟簽署一百多年，一直都是遼先宋后，就是因?yàn)榇筮|在軍事上從來都是壓著南朝打。

南朝雖然富庶，人多兵也多，但因?yàn)檐娛虏徽?，不得不長期給北朝輸送大遼歲幣，從來就沒有在大遼面前抬起頭過。

堂堂大遼要向羸弱的南朝——

是南朝之下的同舟社借兵！

說出去，多羞恥！

遼國即便要敗，也是虎死不落架。

前幾年為了國書的稱呼，大遼可沒少跟金國干仗，就是丟不起這人。

皇帝只是隨口問了一句，還沒提借兵的事，就被左企弓道破心思，也有些惱怒。

“朕何時提過要向同舟社借兵？”

話剛說完，耶律延禧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既然你提出了這個建議，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召——”

“啊！”

“陛下！”

一旁冷眼旁觀的耶律大石趕緊出言，打斷皇帝傳召臣子的想法。

以大遼如今的急迫形勢和朝堂昏暗，真要把借兵一事拿出來廷議，絕對會鬧出不少風(fēng)波。

就算最終議定不借兵，可朝堂上的消息一旦走漏，也會被南朝恥笑。

而且，百姓無知，得知朝廷有借兵的想法，怕是馬上就有人找徐澤投誠了。

耶律延禧性子跳脫，卻非無智之人，耶律大石一發(fā)話，他就知道這家伙準(zhǔn)沒好事，看著大石波瀾不驚的臉就來氣。

“什么事？快講！”

“臣認(rèn)為借兵平亂一事，不用召大臣合議，此事前朝就有先例?！?p/> “前朝？”

耶律延禧天資有限，不喜讀書，但皇帝的職業(yè)要求逼著他必須博覽群書，尤其是前朝歷史，還是有些涉獵的。

被耶律大石提醒，他很快就想起前朝的確有這么回事。

唐朝為平定安祿山、史思明之亂，曾向回紇借過兵，而且還不止一次。

盡管大唐為借兵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也成功打敗了叛軍，并迎來了中興。

耶律延禧本以為耶律大石要反對自己，卻沒想到其人舉這個例子，似是支持自己的想法，當(dāng)即語氣也平緩了幾分。

“重德的意思是借兵一事，可行？”

耶律大石并沒有因?yàn)榛实鄹姆Q自己的表字而欣喜，仍是一臉平靜。

“陛下，大遼國勢不振，接連敗于女直人之手，如今金國正舉國動員，即將再次入侵大遼，當(dāng)此社稷危亡之時，借兵不是不行。但有一事，陛下須得先想明白——”

他娘的！又說半截話！

皇帝被耶律大石成功勾起好奇，強(qiáng)壓著心中不爽，問道：

“想明白啥？”

“陛下得想明白要借兵就先將這萬里江山拱手送給徐澤！”

“大石！你！”

白高興半天，居然被這臣子戲耍，耶律延禧頗為惱火。

“你給朕講清楚，為何前朝借兵能中興，本朝就借不得兵，講不清楚，可別怪朕翻臉！”

“是！”

耶律大石仍是不慌不忙，向皇帝逐條分析自己的理由。

“第一，前朝安史之亂禍及全國，是因?yàn)榕褜⑹治罩乇话l(fā)難，朝廷應(yīng)對不及，被擊破國都，但大唐根基還在，地方也只認(rèn)朝廷。”

大唐安史之亂和大遼現(xiàn)在的形勢的確不一樣，這幾年真正把大遼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反而不是女直人，而是國內(nèi)此起彼伏的叛亂和謀反。

耶律延禧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這一點(diǎn)，冷著臉沒說話。

“第二，前朝借兵回紇之前，已經(jīng)有郭子儀多次大敗叛軍，朝廷手中有敢戰(zhàn)能戰(zhàn)的精兵強(qiáng)將，只是因?yàn)榕衍娙硕嗖沤璞！?p/> 耶律大石說到“敢戰(zhàn)能戰(zhàn)的精兵強(qiáng)將”時，加了重音，皇帝的臉色頗為難看。

大遼之前還有一支敢戰(zhàn)也能戰(zhàn)的精兵強(qiáng)將，卻叛逃到了敵人那里。

此事，耶律延禧后悔過。

但其人后悔的卻不是自己在皇儲之事上的優(yōu)柔寡斷，而是不該給耶律余睹這叛徒機(jī)會！

身為皇帝，所有的事都能容忍，唯獨(dú)不能容忍背叛。

耶律延禧這些年受夠了背叛，一個個都說自己是堅(jiān)貞臣子，可一個個都在背叛。

朕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背叛朕？！

為什么都要背叛朕?。。?p/> 想到這些年屢屢遭受的背叛，皇帝的面部表情猙獰可怖，額頭上的青筋跳個不停。

一旁的同平章事左企弓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耶律大石卻仿佛沒有看見皇帝的異常一樣，繼續(xù)講解前朝往事。

“回紇人打敗叛軍之后，按照之前的約定，縱兵洗劫洛陽，嘗到甜頭后，又多次入侵，也是郭子統(tǒng)帥精兵趕跑的。敢問陛下，若是徐澤打退了女直人，誰能為大遼再趕走徐澤？”

“還有誰！”

皇帝一腳將身旁的矮墩踢滾，發(fā)泄心中的怒火。

大遼雖大，可除了殺不絕的叛逆，還能有誰是可以力挽天傾的忠臣？！

耶律延禧想到了當(dāng)年父母被殺，祖父道宗皇帝也對自己不管不問，幼小的自己孤苦無依，睡覺都不敢睡死的絕望經(jīng)歷。

即便登基了二十多年，這種極度的不安感也如影隨行，從未真正離開過自己，并隨著這些年遭受的背叛越來越多，其人越發(fā)驚恐和不安。

孤家寡人！

朕不想做孤家寡人！

朕也想中興大遼，可誰才是朕能夠托付的郭子儀？！

好半晌，耶律延禧才從極端憤怒、狂躁與不安的情緒中解脫出來，猛吸幾口氣，竭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還有沒有，一次說個夠！”

“還有！”

耶律大石似乎是一個沒有感情木頭人，無視剛剛暴怒過的皇帝，接著侃侃而談。

“前朝是漢人之國，叛亂的安祿山是蠻胡之后，即便打下了長安和洛陽也坐不穩(wěn)江山。入侵大唐的回紇人、吐蕃人即便暫時得勢，也照樣會被趕跑。”

“本朝雖然上承大唐正朔，賓服諸夷，但國族稀少而漢人眾多的事實(shí)卻沒法改變。太祖、太宗、景宗、圣宗多次打敗南朝，卻始終無法立足中原，大遼任何時間都得靠國族?！?p/> 話到此處，耶律大石終于圖窮匕見，顯露了自己的真實(shí)目的。

大遼官方的宣傳一直以中華正朔自居，從沒有將自己當(dāng)蠻夷。

但統(tǒng)治者高層卻都明白自己始終是蠻夷，始終得不到漢人的真心認(rèn)同，能夠讓大遼保持強(qiáng)大，唯有縱橫天下的契丹鐵騎！

除了一個人——

親生父母被國族殺死的耶律阿果，一直遭受國族背叛的耶律延禧，多次依靠漢人力量穩(wěn)住形勢的耶律延寧。

唯獨(dú)當(dāng)今皇帝是個另類！

多年來，皇帝不僅常來漢人聚居的南京，待在南京的時間比其他四京多得多；還打破傳統(tǒng)，任用漢人統(tǒng)兵；處理國族和漢人的矛盾時，也偏向漢人居多。

正是因?yàn)榛实燮ü勺?，是非不分，才會?dǎo)致國族精英寒心，反復(fù)發(fā)動政變，一再消耗大遼所剩不多的元?dú)狻?p/> 為了權(quán)勢和利益，豪邁灑脫的徐霞客能變成陰險狡詐的徐澤。

國勢日衰的殘酷現(xiàn)實(shí)和多年的磨練，也早讓溫文爾雅充滿幻想的耶律重德變成了為了大遼國運(yùn)而瘋狂的耶律大石。

其人希望自己的進(jìn)諫能讓皇帝警醒，但很明顯，耶律延禧不會警醒，皇帝甚至想都沒有想這些。

“糊涂！朕是天下共主，無論國族還是漢人，都是朕的臣民！”

耶律大石知道無法改變皇帝的心意，卻不想就這么放棄。

“但徐澤是漢人，無論陛下承不承認(rèn)，漢人都比國族更容易經(jīng)營這片土地，大遼拿下燕京快兩百年了，此地還是以漢人最多。陛下一旦放徐澤北上，除了會將燕京和乃至整個大遼拱手送給他，臣實(shí)在想不到其他的結(jié)果?！?p/> “夠了！”

耶律延禧看著依然犟在當(dāng)場還想諫言的耶律大石，突然覺得有些累了。

朕何嘗不想依靠國族，可國族這些年回報了朕什么？

耶律大石雖然出生在家世敗落的偏遠(yuǎn)宗室，但有父母的庇護(hù)，至少不用從小就活得提心吊膽，也不用承擔(dān)一再被族人背叛的痛苦。

朕又何必跟他慪氣？

想到此處，耶律延禧煩躁的心徹底平靜下來。

“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借兵的事朕不會再提，南朝打上門來的事又該怎么辦？”

正在氣頭上的皇帝都沒能被自己調(diào)動情緒，現(xiàn)在已經(jīng)冷靜下來，更沒法說服了。

耶律大石認(rèn)清了現(xiàn)實(shí)，也不去想那么長遠(yuǎn)的事了，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危機(jī)再說吧。

“陛下，此事為何不問左平章？”

耶律大石將皮球踢給了還在一旁裝木頭人的同平章事左企弓，態(tài)度卻很明了。

這事雖然由同舟社挑起事端，但大遼沒有基于本國衰敗的現(xiàn)實(shí)和雙方實(shí)力對比，想好該有的外交策略就匆忙跑去談判，事后又采取過激行為，才會導(dǎo)致步步被動。

皇帝聽懂了耶律大石的意思，這件事還是要回到談判桌上。

“左平章，再跟朕講講同舟社使者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