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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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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日月 第七十二章 人間煙火 臨近年關(guān),長安城內(nèi),人流如織。勞累了一整年的京兆府百姓們,趁著難得的空閑日子,全都涌進(jìn)了城里頭。 東西兩市,從上午辰時一直開到傍晚申時三刻,都擠滿了客人。從價格高昂的金銀珠玉,到價格低廉的針頭線腦,只要伙計們能將貨物擺出來,就不愁找不到銷路。連帶著坊市入口處支著爐子賣羊雜湯的生意,都比平時翻了一番。讓爐子后的掌柜孫大,樂得嘴巴都無法合攏,好幾次,差點兒就把口水滴進(jìn)湯鍋里。 “孫老板,發(fā)財了!”賣柴碳的小販柳根寶,用驢車?yán)蟀胲囂?,艱難地從羊湯攤子前走過。人和驢,看上去都筋疲力竭。 “發(fā)財,發(fā)財,大家一起發(fā)財!”孫大立刻抬起頭,用同樣的吉利話回應(yīng)。 做生意的人不是讀書郎,從來都不覺得將“發(fā)財”倆字掛在嘴上有多難堪。而他跟柳根寶,又是自幼相識,所以“發(fā)財”這兩個字,說出來更是充滿了祝福的寓意。 發(fā)現(xiàn)對方好像精神不濟,孫大順手從身邊的笸籮里抓起了一把前半夜就切好的心肝雜碎,幾塊肥腸,狠狠放進(jìn)面前案子上的木碗里。隨即,又狠狠舀了一大勺子滾燙的羊骨頭湯澆在了雜碎上面,“來,小寶兄弟,吃口熱乎的。這碗,算我這做兄長的請你!” “不了,不了,早晨吃過了,吃過了!”賣木炭的小販柳根寶,立刻拼命擺手,“真的吃過了。大兄,我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餓,真的,不餓!” 話說得雖然硬氣,但是,他的肚皮,卻不爭氣地“咕咕咕”叫了起了,頓時,把他給羞了個面紅耳赤。而他身邊的驢子,也仿佛貪戀爐火的溫度一般,“咴,咴,咴”地小聲抗議著,不肯再繼續(xù)前行。 “行了,吃吧,客氣啥啊,我還不知道你!咱倆可是從小玩著尿泥一起長大的!”孫老板原本就為人仗義,特別是手頭寬裕之時,更見不得朋友受苦,笑了笑,嗡聲嗡氣的勸告,“你兜子里裝得是炒黃豆對吧?吃完了羊湯,給你的驢趕緊也喂上一把。老話說,人肚子里可以虧,牲口肚子不能虧。今天你虧了它,改天車就得自己拉!” “這,這不合適。孫大,你也是小本兒生意!一年到頭,就好賺這么幾天?!辟u柴碳的柳根寶堅決不肯接受對方的請客,紅著臉繼續(xù)擺手。隨即,又迅速從身上的褡褳里掏出一把炒黃豆,先朝自己嘴里丟了幾顆,然后,將剩下的全都送到了毛驢嘴巴旁。 毛驢有了食物,便不再抗議了。伸出熱氣騰騰的舌頭,三下兩下,將柳根寶手掌中的黃豆,舔了個干干凈凈。 而柳根寶,也攢足了力氣。用手緊了緊褲腰帶,站直了身體,笑著向?qū)O大拱手,“大兄,我先走了。這日頭剛上來沒多久,我還得趕著去給人家送炭呢!” “別走,別走啊,小寶,羊湯還沒喝呢!”孫大聞聽,趕緊伸手去攔。然而,恰好又一波置辦完了年貨的百姓走了過來,在羊湯攤子前停住了腳步。無奈之下,他只得一邊招呼客人,一邊繼續(xù)勸說,“我說小寶,你怎么跟我客氣上了呢。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湯不要錢,白送。連湯帶雜碎兩文,你加一文,我再給您放一兩肥腸……” 價錢其實不算厚道,但是快過年了,很多客人們也不在乎這仨瓜倆棗兒。紛紛將銅錢丟給站在一旁幫忙的孫家大嫂,隨即,自己拿了木碗,找孫大放雜碎澆湯。 待這一波客人散去,爐子前,早已不見了柳根寶的蹤影。賣羊湯的孫大搖了搖頭,抄起絲毫沒動過的木碗,將已經(jīng)放冷了的湯和雜碎,一并倒回了湯鍋里,然后低聲長嘆,“唉——,小寶他們家,這個年難過嘍!” “那能怪得了誰來?”孫大嫂早就對丈夫隨便送人喝羊湯的行為不滿,皺皺眉,低聲回應(yīng),“上個月,你就好心提醒過他,城里很多人家現(xiàn)在都把火盆改成爐子。木炭肯定會越來越難賣,他還以為你是為了壓價,在故意嚇唬他。還跟你說……” “行了,別老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孫大聽得心里頭很不舒服,沖著自家妻子低聲呵斥,“他當(dāng)時,也是為了多賺幾個錢,給他娘治病。唉——” “這哪里是陳芝麻爛谷子,總計也沒過去兩個月!”孫大嫂耿起脖子,白眼亂翻。 自家丈夫是好人,能干,厚道,待雙方老人也都孝順。但是,自家丈夫的毛病也太讓人生氣。明明沒啥大本事,卻習(xí)慣照顧所有認(rèn)識的朋友。仿佛他是一個傳說中的蓋世大俠一般。 若是二人剛剛成親那會兒,這些小毛病孫大嫂也就忍了。那時二人還沒孩子,不用替后代操心。而現(xiàn)在,老大已經(jīng)快十歲了,懷肚子里的老二,半年后也要降生。有些小賬,就不能不算清楚一些了。 “那還不是陳芝麻爛谷子?況且當(dāng)時咱們不是沒買他的木炭嗎,你又何必念念不忘?!焙懿桓吲d婆娘把一些小事兒放在心上,孫大低聲教訓(xùn)。 “不是我念念不忘,而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孫大嫂越說越生氣,嗓音漸漸轉(zhuǎn)高。 “他哪里可恨了,做小本兒買賣的,誰還不行討價還價?你這小心眼的毛病啊,可是得改改。否則……” “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身邊瓦鍋里的羊骨頭湯又被燒滾了,熱氣推動著被煮白了的羊骨頭,發(fā)出一連串悅耳的聲響。 孫大顧不上再跟自家媳婦拌嘴,將瓦鍋搬開,手忙腳亂地用大塊泥炭將爐火壓小。 這鐵殼火爐子啊,好用是好用,就是里邊的泥炭火太硬了一些,容易燒壞鍋。不過,看在泥炭遠(yuǎn)比木炭便宜的份上,倒也忍得。反正,鐵爐子和鐵鍋錢已經(jīng)賺出來了,等今天下午不忙的時候,就可以去西市轉(zhuǎn)一圈,搬一口三尺寬的鐵鍋回來。屆時,羊湯味道散得更快,來喝湯吃雜碎的客人肯定更多。 幾個衣衫華貴的浪蕩子從攤子前走過,厭惡地用手捂住鼻孔。以免被羊膻氣熏得作嘔。然而,卻有更多的人被羊雜湯的味道吸引過來,在孫大的招呼下,掏出一枚枚通寶。 孫大和自家婆娘再也沒空爭執(zhí),一個舀湯放雜碎招呼客人,一個收錢,忙得滿頭大汗。 “當(dāng)家的,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待二人又重新閑下來,孫大嫂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先前的不快。一邊給今天賺到的銅錢穿上繩子,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 “啥事兒?你想添置個鐲子?等幾天,等我把瓦鍋換成鐵鍋,看看能不能剩下錢?!睂O大對朋友仗義,對媳婦也不摳唆。一邊將瓦鍋放回爐子上,一邊甕聲甕氣地答應(yīng)。 “鐲子不著急,我這里天天燒火切雜碎,身上不是灰就是油,戴了鐲子也糟蹋!”雖然舍不得花錢去買鐲子,孫大嫂心里依舊覺得甜滋滋的,笑著搖頭,“我是想,我今天早晨買菜的時候聽人說,渭南縣的白馬寺,已經(jīng)改成學(xué)堂了。不管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報名就收。咱家大寶打小兒就聰明,他快出生那幾天,我老做夢窗前有紫光……” “對,差點取名叫小紫,也不看看我姓啥!”孫大扭頭白了自家妻子一眼,一邊抓著勺子給新走過來的某位客人舀湯,一邊沒好氣地數(shù)落?!白x書當(dāng)然是好事兒,我也不想讓他種一輩子地。本來永業(yè)田和口分田就減半了,將來村子里人越來越多,分的地肯定越來越少。問題是,渭南那個學(xué)堂,每年要給先生多少束脩錢,你打聽過么?如果少,咱倆趁著過年這幾天還可以給他賺出來,如果動輒幾百或者一兩吊……” “好像說,不要錢!”孫大嫂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還管一頓干飯!” “啥?怎么可能?”孫大被嚇了一跳,舀在勺子里的熱湯,差點兒沒全潑在自己的腳上,“你沒聽錯吧?哪有不要錢還管飯的學(xué)堂?那還不得擠破了腦袋瓜子?” 在他記憶里,只有地方上那些名門望族,才可能給本族子弟開設(shè)學(xué)堂卻不收束脩。但是,也沒聽說,學(xué)堂還會管學(xué)生一頓干飯。而新豐老孫家,哪怕往上數(shù)到漢朝,都沒出過一個貴人,子孫怎么可能有免費讀書的福? “沒聽錯!我特地問了好些人呢!”嫌丈夫一驚一乍丟人,孫大嫂輕輕用手指掐了一下對方大腿,小聲補充,“就是不要錢,但是學(xué)生得八歲以上,十四歲以下。入學(xué)時,先生還要考孩子是否足夠聰明。咱家大寶,反正也還不能下田幫你種地……” “那豈不是得擠破腦袋瓜子???!”孫大嘴巴微微張開,卻不是因為被掐得疼,而是臆想中學(xué)堂招生時的盛況。“真有這種好事兒,京兆府這邊,得多少人把孩子送過去?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光一天一頓干飯,就得多少錢?。 ?p/> “對咱們來說是大錢,對開學(xué)堂的張少監(jiān),可真未必是!”消息靈通的,可不止孫大嫂一個,剛剛走過來喝羊雜湯的客人,忽然笑著插嘴,“我聽說,那改成學(xué)堂的白馬寺,是和尚們斗法輸了賠償給他的,連同學(xué)堂周圍的上千畝地!” “多少地?”孫大的手又哆嗦了一下,本能地低聲追問。順手,又免費給客人加了一把蒜芽。 “上千畝,具體是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渭南白馬寺的佛田,現(xiàn)在全歸了他!”客人的自尊心,立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笑了笑,繼續(xù)補充,“我要是有孩子,就趕緊帶著去報名,免得去晚了連號都排不上。哪怕讀書不成,跟著張少監(jiān)沾點福氣也好,” “那是,那是!”孫大聽得心花怒放,笑呵呵地向客人拱手,“我下午收了攤子……” 眉頭忽然一皺,他迅速將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媳婦,“早晨這波客人已經(jīng)差不多了,我自己忙得過來。要不,你現(xiàn)在就回家,帶上小寶去報名?反正渭南與新豐沒多遠(yuǎn),你報完了名,日落之前還能帶著小寶趕回家?!?p/> “那我就去了,你自己小心點兒!”孫大嫂得償所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正準(zhǔn)備收拾一下攤子就趕緊回家,耳朵里,卻忽然聽到一陣怪異的管弦聲。緊跟著,一隊身穿淡藍(lán)或者淡綠色紗衣,赤足,裸臂,胸前只著了一個肚兜兒,卻用黑布蒙著整張臉的波斯舞妓,就伴著音樂聲走了過來。 在波斯舞姬的隊伍之后,則是一大隊通體漆黑的大昆侖奴。每兩人一組,抬著數(shù)十個巨大的木頭箱子。箱子內(nèi),琉璃瓶,琉璃盞,琉璃燈,琉璃耳環(huán),項鏈,步搖,還有五顏六色的香水,全都隨便堆在一起,寶光縈繞。(注:大昆侖奴為非洲奴隸,小昆侖奴則為馬來奴隸。但都為大食商人帶入中國。) 再往后,則是一塊巨大的牌匾,足足有一丈寬,五尺高。由八個大昆侖奴一起抬,才能跟在隊伍末尾緩緩移動。牌匾上,依稀寫著幾十個大字,一半為漢文,一半兒為大食文,每個字都涂了銅粉,被太陽一照,金光閃耀。。 天氣剛剛開始轉(zhuǎn)暖,風(fēng)也沒有多少溫度,然而,那些波斯舞女卻絲毫不覺寒冷。一邊走,一邊像畫上的飛天般舞動肢體。手腕,腳腕,腰間等處的銅鈴伴著舞姿,不停發(fā)出“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穆曧?,落在人耳朵里,勾魂奪魄。 孫大每天從早到晚跟羊下水打交道,幾時見過如此奇異且香艷的景象?當(dāng)即,兩只眼睛就失去了轉(zhuǎn)動能力。而爐子周圍站著喝羊雜湯的客人們,也全都將嘴巴張得老大,脖子伸得像鴨子一樣,手里的湯汁撒了滿大襟,卻全都不顧上去擦。 “一群妖精,有什么好看的?”孫大嫂身為女子,對波斯舞姬的正在扭動的身體毫無感覺,將手放在自家丈夫腰間,用力狠掐,“再看,還看!你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才掙幾個錢?。繅虿粔蛉思疑砩弦活w鈴鐺?” “啊,哎呀,疼,疼!”孫大被掐得痛呼出聲,頓時魂魄就回歸原位。紅著臉,高聲叱罵,“你這狠心的婆娘,我看一眼又沒花錢?” 待看到自家婆娘沾滿油漬的頭頂上,已經(jīng)隱約有了白發(fā),他的聲音迅速又小了下去。帶著幾分求饒味道,快速辯解,“再說,我看得也不是人,而是箱子里的琉璃。乖乖,真的漂亮,透徹得就跟早晨時井口的冰凌一樣,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做出來的?” “是大食人從很遠(yuǎn)的地方運來的?!焙妊蛉鉁目腿酥校灿幸粋€穿長衫的,被孫大嫂罵自家丈夫的聲音,羞得臉紅,硬著頭皮低聲解釋,“我剛才一直盯著那塊牌匾看,上面寫得很清楚。大食人經(jīng)過市易署準(zhǔn)許,在東西兩市,各開了一家珍寶閣。專門賣大食來的琉璃制品和象牙,珊瑚,珠寶等物,還有正宗大食香水。等過來年上元節(jié)那天就開張。開張當(dāng)日,前一百名進(jìn)店的貴客,無論買多少東西,一律打六折!” “哦——”孫大恍然大悟,抄起勺子,繼續(xù)翻攪面前瓦鍋里的熱湯。琉璃也好,香水也罷,距離他都太遙遠(yuǎn)了。就像那波斯小娘子的身體一樣,無論打幾折,都是他孫大這輩子也沒資格去摸一下的奢侈。而鍋里的骨頭和案板上的羊雜碎,才最實在,他和婆娘忙活一冬天,來年青黃不接之時,就能在全家人的飯里頭多一半兒的米,少一半兒的糠。 “當(dāng)家的,那我先去帶孩子去學(xué)堂報名了?”見丈夫收了心,孫大嫂也就沒了繼續(xù)掐人的理由。輕輕在孫大腰間挨掐的地方揉了揉,小聲請示。 “去,趕緊去,不用管我。我一個人支應(yīng)得過來!”孫大立刻像被蝎子蟄了般,跳起來,隨即,沖著自家婆娘連連揮手,“路上小心點兒,早去早回。最好跟人搭個伴兒。渭南距離咱家雖然沒幾步路,但是也得小心?!?p/> “放心!我?guī)蠚⒀虻牡蹲?!”孫大嫂一拍自己的柳腰,英姿勃發(fā)。 “快去,快去快回!”賣羊雜湯的孫大也被自家婆娘的動作,帶得有了精神,大笑著向妻子揮動木勺。隨即,單手飛快地將木碗在桌案上擺成一排,朝著從攤子前走過的陌生人熱情地打起了招呼,“羊湯,羊湯,剛燒滾的羊湯!喝一碗,渾身上下熱乎一整天。湯不要錢,羊雜兩文,您加一文,我再給你切一塊肥腸啦——” 婆娘生娃時,總是夢見紫氣透過窗戶。老孫家馬上要出讀書人嘍!那個狗屁琉璃,狗屁象牙,狗屁香水和珊瑚,渴了不能喝,餓了不能吃,算什么好東西!村東口的他三姑老爺說得好,給兒留家資萬貫,不如給兒孫留一箱子書…… “滋啦!”一不留神,瓦鍋里的羊湯濺了出來,滿是油脂的湯汁落進(jìn)了爐子內(nèi),青煙夾著灰塵扶搖而上。 “咳咳,咳咳,咳咳……”孫大被煙塵熏得連聲咳嗽,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然而,他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和滿足。 “咳咳,咳咳,咳咳……”濃煙滾滾,熏得郭怒大聲咳嗽,鼻涕眼淚齊流。 “少郎君,您不用在這盯著!小的來,有小的在,您放心好了!”工頭郭四用沾滿了水的麻布遮住鼻子和嘴吧,快速跑上前,高聲請求,“您是朝廷命官,用不著這么作踐自己。有小的在,您站遠(yuǎn)處指揮就行了。小的保證不會出半點兒紕漏!” “沒看見我大師兄還在么?”郭怒抬手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淚,甕聲甕氣地回應(yīng),“他都沒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躲了,成什么話!” “這,這,小的疏忽了,該打,該打!”工頭郭四抬頭看了看,目光透過翻滾的濃煙和水汽,果然看到不遠(yuǎn)處,自家少郎君的大師兄,當(dāng)朝從四品秘書少監(jiān)張潛,正拿著一根鐵管子,在地上亂戳。每戳一下,地面上都會出現(xiàn)一個深深的孔洞,大量的濃煙和水汽,緊跟著就從孔洞里冒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張潛的咳嗽聲,也很快傳入了二人的耳朵。隨即,就是一連串流水般的命令聲,“任全,帶幾個人下到旁邊的明坑里,踩風(fēng)馕,讓木炭燒得更旺一些。張貴,張富,你們兩個帶人,在我面前這個地溝處多戳幾個透氣孔,注意用蘸了水的麻布遮住鼻子了臉,以防把煙塵吸進(jìn)身體。張仁,張升,你們把左邊那個地溝上的所有孔洞,用濕土蓋起來……”(注:風(fēng)馕,古代吹風(fēng)工具。) “是!”眾家丁們和伙計們,拿鐵鍬的拿鐵鍬,扛風(fēng)馕的扛風(fēng)馕,在周圍忙忙碌碌。有人快速沿著事先挖好的臺階,下到一個土坑中,從側(cè)面給幾個巨大的灶堂鼓風(fēng)。有人則給一塊兩丈長,五尺寬,正在冒著白霧的地溝,打洞散熱。還有人,則將另外一處同樣寬窄,冒著濃煙的地溝,蓋上一層厚厚的濕土,仿佛地溝里,隨時會有火龍要鉆出來。 “大師兄,大師兄,你歇一歇,這里有我!有我在,你放心好了!”丟下工頭郭四,郭怒繞過地溝跑到張潛身側(cè),用先前郭四勸自己的話語,喘息著勸告。 “沒事兒,馬上就好了,你先撤!”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張潛笑著搖頭,原本白凈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煞是“好看”! “那我等大師兄一起撤!”郭怒不肯離開,與張潛肩并肩站在一起,抬手抹汗。 大師兄為什么要挖坑和地溝?為啥要把泥炭埋在地溝里,然后從側(cè)面用木炭火悶烤?他一點兒都不懂。但是,他卻堅信自家大師兄無論做什么,都肯定不是在胡亂折騰著玩。 這個信心,來自數(shù)日之前,大師兄帶著他和三師弟搓藥捻子。當(dāng)時,他和三師弟,也不知道那藥捻子搓出來有啥用?更不明白,那五口花費重金打造的銅鐘,到底能給和尚造成什么傷害? 然而,三根藥捻子系在一起點燃后,三口銅鐘噴出的流星,卻讓河對岸法壇灰飛煙滅! 最近幾天,面對大食商人一連串咄咄逼人的攻勢,大師兄絲毫也不著急。只管在莊子里好整以暇地帶人挖坑。想必和上次一樣,準(zhǔn)備在關(guān)鍵時刻,祭出某樣法寶,給那大食商人致命一擊。屆時,恐怕那群自以為穩(wěn)操勝券的大食商人,連哭都來不及。 “行了,大功告成!”又仔細(xì)檢查了幾處地溝內(nèi)的泥炭的焦化程度,張潛笑著拉住郭怒,一起大步流星撤向不遠(yuǎn)處的水渠,“應(yīng)該可以了,再這樣燒上幾爐子,五千斤焦炭總能湊得出來。浪費雖然大了一些,總比燒不出來強!”(注:地溝悶炭法浪費且污染極大,早已淘汰。) “大師兄你在燒焦碳?泥炭燒出來的東西,叫焦炭對么?就像木柴燒出來的木炭一樣?”郭怒聽得似懂非懂,一邊快步追趕,一邊滿臉激動的求教。 按照他以往的經(jīng)驗,一旦大師兄張潛開始解釋為什么這樣做了,就是準(zhǔn)備將本事傳授給他和任琮了。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要面子。不懂就問,大師兄絕對不會生氣。而不懂裝懂,回過頭來被大師兄發(fā)現(xiàn)了,肯定免不了會被拉出去練拳。 果然,張潛臉上沒出現(xiàn)半點兒不耐煩的表情,而是扭過頭來看著他,滿臉喜悅:“對,跟木柴變成木炭,其實是一個道理。泥炭用熏烤的辦法去掉雜質(zhì),最后得到的就是焦炭。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具體怎么做,所以只能帶著你一起摸索。好在,大致方向我還知道一點兒,所以,咱們沒折騰幾次就大功告成了!” “焦炭是不是火很硬,就像木炭火比柴火硬一樣?”郭怒是個非常聰明的學(xué)生,總是能舉一反三,“然后是不是咱們就能燒琉璃了?大師兄,你最近幾天沒進(jìn)長安城,不知道那些大食商人有多囂張!” “還差一些材料和器具,得你三師弟幫我買回來,咱們就可以放手一試!”張潛笑了笑,輕輕點頭,“焦炭燃燒后所能達(dá)到的溫度,的確比木炭高很多。用你的話來說,就是火很硬。而燒琉璃最大問題,就溫度不夠。具體如何做,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大致方向。等你三師弟買了東西回來,咱們?nèi)齻€一起試,我估計,失敗個十次八次的,總能摸到一點兒皮毛。然后再一邊總結(jié)一邊繼續(xù)……” 話才說了一半兒,他忽然又停了下來,將目光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小路。郭怒楞了楞,連忙朝著同樣方向看去,只見自家三師弟任琮,攙扶著一個蓬首垢面的乞丐,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而那乞丐,跟自己和大師兄還跟著足足十五六步遠(yuǎn),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張少監(jiān),王元寶對不起您。有人從我婆娘手里,買走了我所持有的六神商行干股!他們接下來肯定要對付您的六神商行,您可千萬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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