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 34.孤村獨(dú)飲

寬大的江面上，一艘船正在順?biāo)小?p/> 這船挺大的，本是做貨運(yùn)。

但現(xiàn)在被人包了下來，用作客船。

包船的人，乃是一群江湖人士。

據(jù)說都是從洞庭湖那邊來的。

剛參加完劍門的大典，便走水路，離開瀟湘。

江湖人嘛，聚在一起，便要熱鬧。

于是船艙中，甲板上，都擺著桌子。

一群江湖人喝酒戲耍，搖骰子，賭上兩把。

打屁吹牛，好不快樂。

大伙本不是所有人，都要走水路的。

不過在那一日大典時(shí)，有何忘川大俠提醒。

說是近來鬧得整個(gè)江湖人心惶惶的妖人沈秋，往江西那邊逃竄。

大家都知道沈秋狡猾。

這等情況下，再走陸路。

若是運(yùn)氣不好，遇到那妖人，可就萬事皆休了。

還不如湊在一起，走水路，安穩(wěn)些。

他沈秋再厲害。

難道還能在茫茫大江之上，攔截到他們不成？

“你這把弓，倒是漂亮的很?！?p/> 船舷上，幾名喝得微醺的江湖人，正聚在一起。

解開褲子，往湖水里盡情的小解。

幾道水流落入水中，濺起水花來。

一個(gè)眼尖的，看到身邊同道，背著把黑色戰(zhàn)弓。

便好奇的問到：

“這弓弦，看上去像是牛筋？”

“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背著弓的江湖人提起褲子，哈哈笑著。

帶著幾分得意的說：

“這可不是什么牛筋。

這是自太行那邊得來的寶物！

諸位兄臺，可還記得。

那太行事中，有大群怪蛇襲擊江湖人？

現(xiàn)在那邊雖然沒人去了。

但那些怪蛇還在的?！?p/> 他將戰(zhàn)弓取下，空彈弓弦，發(fā)出嗡嗡作響的聲音。

只從聲音來聽，就知道這是一把強(qiáng)力好弓。

他對其他人吹噓說：

“那些怪蛇兇狠，襲擾山民，還沖出山中害人。

前些時(shí)日，丐幫請了些江湖客，前去為民除害。

某也去湊了個(gè)熱鬧。

這弓弦，就是從那些怪蛇身上取得。

堅(jiān)韌無比，乃是做弓的好材料。

還有蛇膽！”

那人摸了摸眼睛，說：

“乃是真正奇物。

洛陽城有醫(yī)師專門收購，做成明目寶藥。

某運(yùn)氣不錯(cuò)，伏殺了條怪蛇。

得了蛇膽，制成寶藥服用。

目力如今，銳如鷂鷹。”

這人拍著胸口，繼續(xù)吹牛說：

“這一次帶著寶弓過來，就是為沈秋妖人那只兇狠怪鷹來的。

若是那扁毛畜生敢現(xiàn)身，某就要請它吃上一箭！

沒了那畜生。

沈秋妖人就當(dāng)是沒了雙眼?！?p/> “哈哈，兄臺好膽氣。”

身邊幾人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聽這人吹牛?頓時(shí)聒噪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意氣風(fēng)發(fā)。

話語間，已把沈秋和他同伙的下場，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若是言出法隨，沈秋這會，估計(jì)要被嚇?biāo)懒恕?p/> 也算是借著酒勁?抒發(fā)一下心里壓力。

那妖人?著實(shí)兇得很。

在金陵鬧一場?竟連唐九生大俠和薩日朗那樣的高手都被廢了。

真要遇到，他們這些江湖人，肯定是兇多吉少。

人嘛?都有抱團(tuán)心理。

雖然明知道在高深武學(xué)前，人數(shù)多少起不到作用。

但大伙聚在一起，心里還是更安穩(wěn)些。

“咦?！?p/> 幾息之后，那服用過蛇膽寶藥?目力極好的帶弓者。

向江面眺望?驚呼一聲。

“那邊有艘船啊?正朝著咱們過來?！?p/> 這話讓周圍幾人心里一顫。

有人當(dāng)即抽刀在手，低聲問到：

“沈秋？”

“不，不是。”

帶弓者搖了搖頭，說：

“是個(gè)撐船老漢，像是附近漁夫。

他過來要干甚？”

不多時(shí)，那烏棚小船，靠近了這艘載滿了江湖人的客船。

船頭老漢抽著旱煙，站起身來。

提著個(gè)破布包袱，用本地話。

笑呵呵的，對船舷邊的幾個(gè)人喊到：

“諸位大俠，老頭我這里有些好東西，你們要不要??？”

這話引得一眾人哈哈大笑。

這等鄉(xiāng)野村夫，手里能有什么好東西？

有好事者喝的微醺，想要逗一逗這老頭。

便讓他好東西送來看看。

那老頭解開破布包袱，丟了樣?xùn)|西上來。

那人接在手中，看了一眼。

眼睛就直了。

那破舊木牌上，有人形揮拳舞刀。

分明就是武藝技法。

且看木牌，也是古樸的很，已有腐朽之兆。

“老丈，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那人厲聲問道。

老頭呵呵一笑，指著岸邊說：

“是俺們挖出來的，多得很呢。

諸位大俠要不要？

老頭我便宜賣給你們?！?p/> 這等好事，不需猶豫。

當(dāng)即就有人丟下幾兩碎銀，將老頭手中的包袱買了下來。

老頭做了筆生意，也是樂呵呵的，撐著船離開。

一眾人聚在甲板上，分揀來看。

那些殘章殘頁上，都有字跡。

惹得一眾人心頭發(fā)癢。

“定是那些村民挖出了秘寶，卻不懂保存。

上好武藝，竟被糟蹋成這個(gè)樣子?！?p/> 有人痛心疾首。

還有人反應(yīng)快，已喊著船家停船靠岸。

他們要去岸邊尋寶。

這大半年里，江湖秘寶紛紛出世。

看來今日是他們的緣法到了。

一眾人摩拳擦掌，欲要尋得寶物。

但也有人心中冷靜。

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不過他們勸不住所有人。

待船只靠岸后，一船人走脫大半。

只剩下小部分還留在船上。

他們要么是膽子小。

要么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摻和這事。

那老漁夫說的村落，并不難找。

距離岸邊也不是很遠(yuǎn)。

這些江湖人腳程都快，不過一時(shí)三刻，就尋到了那處山腳下。

山林之中，一座孤村，并不大。

只有二三十間房子，周圍有開墾出的田地。

還束著籬笆。

一片祥和，風(fēng)景秀麗，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村口處，來的卻不只是他們這一船人。

“咦？陳兄，你等不是坐了另一艘船走的嗎？”

那個(gè)背著戰(zhàn)弓的江湖人，也看到一眾人自另一側(cè)走來。

在這村落邊找來找去。

便出言喊到：

“為何也到此處了？”

“不是說有寶物現(xiàn)世？”

那人也是愕然的回答到：

“等等，你們也遇到了那個(gè)，兜售散落寶物的漁家姑娘了？”

“姑娘？”

帶弓者回答說：

“我們遇到了是個(gè)老頭，背著破包袱。

說是村子里挖出了東西。

我等好奇，便趕來看看?！?p/> 說完話，兩人對視了一眼。

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他們回頭看向四周。

這個(gè)本該無人知曉的小村落附近，已經(jīng)零零總總的多了上百人。

還有人吆五喝六，正往村落中去。

那村落也是奇怪。

明明有炊煙升騰。

但村子里卻不見一個(gè)人影。

“不好！”

帶弓者心下微震。

他壓低聲音，對身邊人說：

“此處有詐，快走！”

“他們呢？不管了嗎？”

身邊那人還有些俠義之心，想要再帶人一起。

卻被帶弓者拉了一把。

“顧不得了，快走?！?p/> 兩人轉(zhuǎn)身就跑。

但沒跑出兩步，便感覺周身有怪風(fēng)吹動(dòng)。

吹的四周山林獵獵作響。

那股風(fēng)自身后村落吹起，一瞬便擴(kuò)散開來。

怪風(fēng)加身，讓兩人身形緩慢下來。

就好似一把把鉤鎖，透過血肉，勾在心魂之上。

扯動(dòng)心神間，讓他們眼前光影忽閃。

下一瞬，兩人白眼一翻。

就倒在了地上。

連呼吸都沒了，就好似死了一般。

猶若浸入溫水，又像是齊刷刷的墜入海中。

待幾息之后，這些人睜開眼睛。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來到了另一處情景之中。

晴空萬里，高山萬仞。

有瀑布自云層天際散落下來。

銀光垂于山間，一派世外景象。

通天瀑布之下，有浮島陳列。

一座一座，懸于瀑布之間，就好似登天之階。

云霧之中，瀑布之上。

隱現(xiàn)出四個(gè)大字。

通天武境。

“這是何處？”

那帶弓者一臉惶恐。

他回頭看去，在自己身邊，還有同樣茫然的數(shù)十人。

有光影浮動(dòng)，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被送入此處。

人人都似還活著，也沒什么軀體破損。

但他們明明之前還在那漁村中尋寶來著。

這..

.莫不是誤入仙家洞天？

“爾等聽著！”

云端之上，有低沉聲音響起。

引得眾人抬頭看去，便看到有身穿道袍的老者，立于云端之上。

長須飛舞間，朝著下方朗聲說：

“時(shí)光流轉(zhuǎn)，滄海桑田。

千年之后，武境重開。

爾等乃為有緣者?！?p/> 云端之上的老者，捻著胡須說：

“入我通天武境，便要以武論道。

能過通天瀑布，殺入龍門者，便得我忘川宗傳承。

若是武藝不成，敗于行者之手。

便不得機(jī)緣。”

話音落下，人群中一陣驚呼。

今日這事，離奇的很。

但眼前所見，做不得假。

一眾人便知，今日是真的得了機(jī)緣。

有沖動(dòng)者，沖出人群，踏足浮島。

其他人則待在原地旁觀。

見那人使武藝，輕松打敗一名“忘川行者”。

又得金光涌動(dòng)，遍布周身。

那挑戰(zhàn)者沐浴在金光中，臉色變化。

下一瞬。

他捂著腦袋，語氣興奮的大喊到：

“我學(xué)會了！太祖長拳一十九式。

盡在心神之中，真乃仙家秘地！”

他一邊喊著，一邊跳上第二座浮島。

幾息之后，又有金光閃耀。

那人便又發(fā)出一陣狂笑，顯然又是得了新的功法武藝。

有人在前，又親眼看到那人在第三臺上，使出了學(xué)會的功夫武藝。

剩下人等，便也不再猶豫。

爭先恐后的沖上前去。

云端老者呵呵一笑，手指一揮。

便有諸多浮島于銀光顯現(xiàn)。

一眾人就像是從河川中躍出的鯉魚。

在那浮島上攀爬起來，一個(gè)個(gè)都想要借著這天大機(jī)緣。

躍過龍門，成就事業(yè)。

他們確實(shí)是走了好運(yùn)。

近百人一起攀登。

金光于閃耀，照亮了那通天瀑布，煞是漂亮。

無塵子于云端眺望，沖的最快的幾人，已快要突破十重浮島。

那些人臉上盡是狂喜。

每破掉一個(gè)忘川行者，便會有一份武藝充盈腦海。

運(yùn)氣好的，甚至能得絕技?xì)堈隆?p/> 就好像眼前這些浮島行者們，都是擺在眼前的金蛋。

只等著他們前去拿取。

只是一過十重，難度徒然增加。

武藝本就強(qiáng)橫的人，能將其打敗，再得更妙的武藝心法。

而那些武藝疏松的家伙，卡在十重，不得寸進(jìn)。

不多時(shí)，便有好幾個(gè)人，被行者幻影打死。

于浮島最下方重生。

他們滿臉遺憾。

這么好的機(jī)緣，就在眼前。

卻恨自己武藝不行，不得再取更多。

就像是入了寶山，卻要空手而回。

看著那些還在破敵的同道們，他們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呵呵，通天武境，自有機(jī)緣。”

云端老道的聲音，在這些失敗者耳中悠然響起，他輕聲說：

“眾武者，還想要更多嗎？”

“想！”

一人高聲回應(yīng)道。

“好，你們還有第二次機(jī)會?！?p/> 老道聲音越發(fā)輕柔，他說：

“只需要付出一些，便能得到更多。

渴望揚(yáng)名立萬的武者啊。

你要支付這微不足道的代價(jià)嗎？”

“你要什么？”

那人問到。

老道呵呵一笑，那人感覺到身體一疼。

就好似有些東西被剝離一絲。

但他并未感覺到有不妥。

畢竟只是刺痛，就如針刺一樣。

下一瞬。

屬于他的浮島，再次浮現(xiàn)。

“去吧！”

“寶藏就在眼前，只看你能取出多少?！?p/> 在這誘惑的聲音中，那武者哈哈一笑，再次上前。

他腦海里充滿了剛挖掘到的武道精要，那是屬于他的寶藏。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了得到更多的寶藏，付出了什么。

沒關(guān)系。

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孤村之中，破敗的祠堂之外。

沈秋坐在方桌前，桌上擺滿了各色酒菜。

還有幾壺好酒。

他手握著白玉一樣的酒杯，自斟自飲，樂的逍遙。

在這安靜的，無人打擾的小院落之外。

有幾個(gè)腳步蹣跚的人。

正在將那些倒在村落周圍，失去呼吸的江湖人們，搬到村子里。

他們是最早過來的一批武者。

一個(gè)個(gè)面色慘白，虛弱無力。

腳步蹣跚踉蹌，就似受了重傷。

但身上卻無一絲一毫的傷痕。

他們很沉默。

來自不同的地區(qū)，來自不同的傳承。

但現(xiàn)在，卻一起勞作。

聽沈秋吩咐，沒有絲毫反抗。

每個(gè)人眼中，都盡是愁苦。

待幾息之后，一人做完了工作。

他就像是最卑微的仆從，低著頭，走入小院中。

越是靠近沈秋，他的身體抖動(dòng)的就越厲害。

“噗通”

他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頭。

去看眼前這臉色溫和的左道妖人。

他咬著牙，低聲說：

“我已做完你所要求之事。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哦？”

沈秋抿了口酒，他低下頭，看著眼前這人。

又伸出手，在他冰冷的臉頰上撫摸著。

如撫摸著痛苦得小狗一樣。

語氣溫和的，如對老朋友說話一樣。

“可是你已連續(xù)輸了三次。

心魂都被抽取小半，若是這次再輸了。

別說贏回你押下的‘賭注’。

就連你自己，都會被賠進(jìn)去。

我是不會阻攔你的。

但我要對你說，已經(jīng)夠了，回家去吧。

沒了武藝，還有性命。

何必呢？

這世間，不賭為贏。

確定還要再入武境嗎？”

“我確定！”

那人仰起頭，眼中盡是一抹絕望的瘋狂。

他咬著牙說：

“我已熟悉了那人的招式，這一次，我不會輸了！

我會贏回來！

我會把我輸?shù)模稼A回來！”

“好膽氣！”

沈秋笑瞇瞇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伸出手，點(diǎn)在那人冰冷的額頭上。

他輕聲說：

“那就如你所愿。”

“燃燒殆盡吧，貪婪者。

把你活著的樣子，烙印在沈某心中。

對了，此行欲做孤注一擲。

要不要，提前做個(gè)準(zhǔn)備？

若有遺言的話。

就讓它也在我心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