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七七三章 爭功(二)

“太宗皇帝也說，羞辱她們，比當舔犬有用。越是羞辱她們，她們就越會自發(fā)地親近你，一些人甚至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樣的蕩、婦，主動與她們做割裂。”

“是以，開國之初，以剃發(fā)、易服、華夷等事，多加羞辱。越是羞辱，越使得一些真正的人才，投身朝廷。”

“一則證明自己非是那等人盡可夫的蕩、婦；二則嘛……”

幕僚說到這，笑了笑，這樁事也不是啥隱秘，很多人都知道。

但就明擺著這么干，當初確實是對整個儒生群體搞過湯婦羞辱的。也確實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很多人主動站出來做了切割，努力證明自己不是，使得開國之初確實吸納了大量的人才。

但是，個別人做了切割。

可整個群體，并沒有“知恥后勇”。

相反，基層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后來，羞辱根本沒啥用了，若是割雞能做官都有的是人搶著來，況于這點羞辱。

也就用于亂世時候，招納那些真正的、有抱負、有信念的人才，效果很好。

也確實，讓他們做到了自發(fā)、主動地去論證大順的合法性。

幕僚又道：“但是，興國公對這些揚州生員這么做，又有什么意義呢？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就是鹽商的犬狗？”

“還是說，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喊著鹽戶的利益，實則是為了鹽商的利益、自己的利益？”

“他們心里一清二楚。而且國公也壓根不準備從他們中選拔可用之才，那羞辱這一頓，又有什么用呢？”

“難道指望他們經(jīng)過這番羞辱，他們自己良心發(fā)現(xiàn)，真的去為百姓、為社稷、為天下謀福祉？”

“對一群已無廉恥之心的人羞辱，怎么可能會有用？知恥而后勇，是針對那些心有廉恥之輩的。”

“開國之初，大加羞辱，很有用。畢竟堯舜禹湯之封壤，總真的有些禮義廉恥之輩、心懷天下之徒、欲為名教證名之士。”

“選而用之，則天下安。”

“羞而辱之，則自有人論得國之正。”

“然而興國公對這些揚州生員，是何等態(tài)度？他就算日后要在江蘇搞更大的變法，難道真的會用到這些人？”

林敏嗯了一聲，認為幕僚說的卻是沒錯。

劉鈺就算將來把改革，過了長江，從淮南推進到徐州府，那么改革過程中對這些生員怕也不會真的任用多少。

而且，也確實，真有抱負的、真有為百姓著想的，恐怕也和劉鈺的理念根本不和。

理念不和，又怎么要用？

在林敏看來，劉鈺單單在江蘇，就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隱患，只怕日后爭斗不會少的。

比如蘇南改革，尤其是稅制改革的過程，其實不必多提。

生員鬧事、反對，肯定有。

但對劉鈺是基本無效的。

一來他有皇帝支持。

二來皇帝手里真有一支科舉之外的力量，而劉鈺這邊還有一支科舉之外、皇權之外的第三方的、不是正經(jīng)讀書人的新學學生。

蘇南改革之后，是有類似的“公務員”考試的。

但是考的那些玩意兒，總歸正經(jīng)的讀書人生員，多半是考不中的。

只不過，這些“公務員”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而是身份尷尬的編外人員，吃地方財政飯的，屬于是雇傭人員。

蘇南經(jīng)濟發(fā)達，而且又把控著壟斷的對外貿易，不只是西洋，還有日本，是以真的是富得流油。

故而這些編外人員養(yǎng)得起。

一些秀才自覺無望，不得不嘗試去學新學。而鬧事之后，還有些生員士紳，也參與到工商業(yè)、海外貿易之中。

通過分化瓦解，使得鬧事一批、打壓一批，總算憑借著蘇南發(fā)達的經(jīng)濟和財政，穩(wěn)住了。

但穩(wěn)住了是穩(wěn)住了，矛盾依舊在。

讀圣賢書的，考不了“公務員”，因為考試內容都是些農(nóng)學、算學之類的，大量的新學學生視為好出路。

這些“公務員”又逐漸取代了生員在基層的統(tǒng)治力量，尤其是城市地區(qū)，更是徹底把生員擠壓的機戶沒有太大的基層政治上的生存空間了。

而且財政上給的薪水，也真的不低。

至少比一些真正底層的生員要強。

看上去，這是好事：如果你覺得你自己沒能力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中舉，那就早點去轉學實學，將來有個謀身之術。

但問題在于，希望在這擺著，無數(shù)故事告訴人們，只要努力，皓首窮經(jīng)，說不定哪天就中了！

是搏個一旦中舉就直接飛升的希望？還是搏一個老老實實混口飯吃的現(xiàn)實？

再者，對生員的優(yōu)免，名義上是出于君子和庶民之別。但本質上，還是朝廷又不發(fā)工資，優(yōu)免有些土地，讓生員干點基層工作。

可蘇南這邊改革之后，基層的一些事，也是花錢雇人干的。整體上還是憑借自身的優(yōu)勢，搞的和稀泥政策。

那這種情況下，生員存在的價值是什么？

就算將來要把改革、變法的種種政策，從蘇南、淮南，貫徹到整個江蘇包括蘇北，那么生員問題依舊沒有解決啊。

幕僚說，劉鈺既然不想用這些生員，那么羞辱他們意義何在呢？

而且也確實，就算真的有人不是去當鹽商的狗犬，而是真的真的出于為百姓、為鹽戶、為小民而憑著心中的浩然之氣站出來的，那么這也和劉鈺的理念壓根不和啊。

所以從這件事上，林敏和幕僚都認為，這得不到對他們而言，有意義的經(jīng)驗。

如果林敏真的想要解決生員問題，江蘇省確實是個很少的嘗試地。

劉鈺沒解決這個問題，而且壓根不想解決，只是強壓了下去。

如果林敏能夠在江蘇解決這個問題，那么對他個人而言，是相當有利的。

顯然，不管是工商業(yè)還是鹽政，諸多改革，他林敏不是首功。

這一點，皇帝知道，很多人也知道。

他需要解決一些劉鈺遺留的、壓根沒去解決的問題，才能在這場惟新元年開始的變法中，拿到屬于自己的功勞。

如果做得好，皇帝認為有用，將來說不準真的能爬到宰執(zhí)之位的。

那么，先不論全國，只說現(xiàn)在的江蘇省，這么多的生員，該怎么解決？

就不求他們有功，只求不要添亂，繼續(xù)給福利、膏火銀、廩米、特權，養(yǎng)著他們？

還是說，窮措大，連個舉人都沒混上的，不配算作讀書人？亦或者，落榜生、復讀到三十歲的，就不讓參加鄉(xiāng)試，以減少數(sh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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